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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终究买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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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髓春深开了门,瞪着戳在门口的阿九,虽面色如常,却着实吃惊。
“四师兄,早。”阿九一袭锦缎素衣,头戴帘帽,虽看不到面貌,身段姿态却格外安定秀丽,逆在秋日光华里,莫名让人联想起羊脂玉。
凤髓春深回以一笑,问道:“阿九,可是长青老板遣你来的?”说着左手一捞,将阿九扶进门。阿九叹道,瞧这心理素质!
师兄弟二人这一来一往,华埙使者那边才算是反应过来,怒道:“你你你这小厮是打哪儿来的?刚刚你说那话是何意思?”刚想继续怒骂,却见久负盛名的拥风阁春深老板毕恭毕敬状,将这少年牵入上座,还给斟了杯茶,而这少年竟也气定神闲四平八稳地任由着他伺候,没半点拘束。使者顿时心中有了踟蹰。
阿九坐下后颔首行礼,道:“佟大人,在下拥风阁主人君子长青座下弟子阿九。莫怪师父迟迟未到,若不是我几位师兄在一旁拖着劝着,此刻佟大人您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上了奈何桥了。”
“此……此话怎讲?”佟大人惊得双目圆睁,一时既弄不清自己何时又招惹君子长青了,也不明白这阿九到底是什么来头。
“佟大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样子吗?”阿九呷了口茶开始编,“两位王子早借无垠巷之力推测出永乾太子遇害,并且已锁定了行凶者,委托拥风阁搜寻太子是假,证实太子已薨及行凶之人却是真的。证据就是佟大人一味催促我拥风阁加紧搜查,无垠巷那边却按兵不动——无垠巷也是堂堂国属,就这么任由自家太子失踪着,合适么?”
当然不合适,可下手的是冰玄快雪楼,以无垠巷的技术搜查只怕还勉强了些。
“偏偏无垠巷自己该明白,连自家这样的水准都查不出来的原因,必和与无垠巷同等地位的其他四国暗杀机构有关。也就是说,华埙二位王子不过是想借拥风阁的肉身去探探他国虎口。佟大人,在下没说错吧?”
“不……不是……”
当然不是,只是单纯有人想争宠而已。
“不是?不是什么?我拥风阁在江湖上是何地位,敢问佟大人可知?各国与拥风阁往来间无不给各自留有余地,佟大人可知为何?华埙崇武王他老人家与本阁长青老板二十年交情,从来坦坦荡荡,讲的是诚信道义,怎的二位王子反倒不买老人家的账呢?难不成觉得崇武王上了年纪,形容昏聩,便与自家君王父亲有了二心?”
“诶诶诶九公子不可妄言啊!”
“那又是怎的?难不成压根儿没把我拥风阁的法度放在眼里?”
“哪里的话,佟某前来,自是以江湖道义拥风法度马首是瞻,断不会故意触了拥风阁忌讳。若太子的事果真与国之内政外交有关,也请九公子给个使人信服的说法,佟某自当适可而止,领罪愿罚。”
“哼,今日之事,莫说佟大人自是走不出拥风阁,怕是二位幕后的王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华埙王土成战场,也是眼前的事。”阿九似笑非笑地说着。
佟大人愣在当场,缓缓才哆哆嗦嗦地问:“此话怎讲?”
“以华埙无垠巷的本事,说触我拥风阁忌讳不是‘故意的’?大人也信?只怕大人的确不是故意的,二位王子却是不可能不知,不过是料到大人这一来便背上‘蓄意’的黑锅,您死是死定了,但凭大人耿直忠诚,必然会把二位王子想要的东西送回去。如此明目张胆陷我拥风阁进了忌讳中,这也是我师父一怒之下方才便要处置您的原因,但在下拦了他,也有在下的道理。”说着,阿九从怀中取出叠了几叠的图纸,压在桌上。
“这是什么?”
“拥风阁当然不是虚名,这便是二位王子和佟大人您委托我们找的东西。”
佟大人眼前一亮,又面色迷茫,不知阿九是何意。阿九继续道:
“虽然对于华埙的恶意委托,我们拥风阁上下均很气愤,但您要的东西还没送到您手里,处理您也该暗阁动手,自然在下要拦着师父,更重要的是,这个物件您将怎么处理,影响着我们后续的应对办法,当然也事关华埙的荣辱。”
“这是何意?”佟大人问。
“若您决定将此图纸交予二位王子,因已涉及数国之间的问题,为了保证本阁本身立场没有倾向,本阁将依一贯法度,把本事件的前因后果一同告知图纸中所涉及的各个国家。然后,送您上路。”
佟大人眼神一抖,那位永乾太子跛着腿跑到边界去作甚?这个问题他还是考虑过的。虽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但他猜,既然涉及到国家之间的利益,保不齐是那不靠谱的太子干了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蠢事,旁边两个大国冰玄和钜阙,华埙哪个也不想轻易招惹……天,太子您到底招惹谁了啊?!
“若您决定不将此图交予华埙,我们就在跟您确定完毕这图纸的真实性之后,在您面前将此图毁之一炬,然后,送您上路。”
佟大人全身一抖,这番岂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做成便去死?!可若交予回国,不见得会有更好的结果。那若就这样将图纸抢回国……佟大人看了看面前二人,凤髓春深自不用说,功夫诡异怪谲,深不可测,这小公子虽摸不着底,却见着凤髓春深那般招待,打扮如此神秘,再加上话题的内容,说不定他便是传说中拥风阁暗阁的人,那武功绝非了得……再权衡了权衡拥风阁的实力,终究决定还是稳妥些。
“当然,在华埙恶意委托的前提下,除此二类,不会有其他处理方法。”阿九晃晃头,低头悠然喝了口茶。
佟大人听得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有些激动地抓住阿九的手:“若佟某可证明自己并非恶意委托蓄意破坏规矩,拥风阁又当怎样?”
那边凤髓春深喉头轻咳,佟大人忙惴惴地松了阿九的手。
不待阿九回答,凤髓春深漫不经心接道:“佟大人,即使您真不知情,但到无垠巷走一道便可知晓,二位王子是‘蓄意’了个十拿九稳。拥风阁自是会看在崇武王面子上不追究二位王子,但作为委托人,您得代主受过,相信崇武王会感动于您的忠贞,不仅会厚葬您,还会荣耀您的家族,想来,大人也算死有所偿,倒是不必过分挂怀于心。只是,二位王子自作聪明,失了良臣,必然力薄。正气怯,邪气必盛,以后若遇上心怀不轨之人,二位王子怕是难过了。”
阿九侧头看了看凤髓春深,料他已明白自己的用意。
“不,不是这样!”佟大人忙道:“委托无垠巷寻找永乾太子,那是二王子楚卿的行动,三王子恒德这边一直没插得上手。直到后来二王子说无垠巷在查国界时不方便,遇到了阻碍,或许须托付拥风阁来查时,三王子才命佟某来贵阁搜寻太子下落的。经阿九公子您一提,如今想来,怕是三王子恒德仁厚老实,受了二王子的诱骗。那二王子必定是查出太子已死,这便把三王子诱向贵阁,妄图借贵阁之手将他……不,是将佟某解决掉,如此一来便是砍了三王子臂膀,只怕下一步便是要三王子的命了。这,这绝对不是三王子蓄意而为,三王子和佟某都是受害者啊!不信您请查,华埙无垠巷向来是二王子在掌控,三王子从未涉足过呀!”
“……”技巧性地沉默了半晌,师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状似衡量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佟大人突然想起什么,忙伸手从怀中取出书信样的东西,摊在阿九面前:“九公子请看,此乃三王子恒德为佟某此行所修路引,确是三王子签印而并非二王子楚卿。因所寻之人是我太子殿下,命佟某寻人之人也乃我朝王子,故佟某才以华埙的名义向拥风阁请托。不想竟造成如此误会,实乃佟某疏忽,望二位公子多有包含。”
凤髓春深一笑:“在下包不包含实在无所谓,大人若脱不了干系,横竖在下不是暗阁的人,受累的自不是我。”
佟大人听得莫名抖了一抖。
“嗯,这倒也说得过去。”阿九假意道:“这么说来,你家三王子是当真受人陷害,不是恶意委托、故意所为了?”
“正是。”
“既然这次委托的实质是崇武王的家务事,我阁便不好承接,订金恕不能归还,调查中所查得的物件也不能交予您。这图纸,请佟大人只当没见过。”阿九说罢,将手中的物件整理规整,小心翼翼收回怀中。
佟大人心道,反正多少能确定太子之死跟别国纠葛有关,自己便回去托熟人去无垠巷问问看,总能打听到的一些。况且反正二王子那边也没结果,回去就说拥风阁也没查出来,三王子既不丢什么面子,也保了安全,还弄清了二王子的狼子野心,终归还是好事,只是心系着那关系着几个国家的图纸,便答:“这是当然。只是九公子,这图纸既已无用,不如此刻便销毁了吧。”
阿九放下茶杯朗声道:
“那请佟大人以订金的三倍交纳销毁费用。”
凤髓春深微妙地挑了挑眉。
佟大人脚下一个踉跄,猛地转身,目眦尽裂:“三……三倍?!光订金就是全款的半数,三倍的话,岂不是两倍的全款了?!佟某自当白来一趟,订金也早已付过了,图纸是贵阁调查我太子案时所得,何以在下作为委托人,连随意销毁自己的调查资料也不成?若在下不交这费用,难道拥风阁还要要挟佟某,把这调查结果卖给别国?!”
阿九歪一歪头,哑然失笑:“佟大人这话说的。您的订金实质上可不是花在太子失踪一事,而是花在买明白这件事原本是兄弟阋墙,对您东家三王子来讲,半价而已即可辨敌友,着实是笔划算的买卖。相比之下,太子失踪不过是个噱头,大人若不把它看做一件事,就别在意我们如何处理这图纸;若想置喙销毁此图纸,便是生把这噱头看成另外单独的一件事,那我们必得另收费用才合理。”
佟大人本怒瞪着阿九,听过这一席话,生生被绕了进去,低首思忖着,我们不当它是一件事,却必有别人当那是一件事,放任图纸不管肯定不成;但若是买过来,以拥风阁的法度,其中涉及的全部国家便都被通知一遍,到时候是华埙吃不了兜着走,若是不买,就只得销毁。“只是这销毁费用……”
阿九冷笑答道:“您大可以回去问问那掌控无垠巷的二王子,在下报的这个费用高不高。”
佟大人一惊,半晌心思澄明,暗骂二王子楚卿那个奸诈小人,竟挖了这么个碰不得的大坑叫我们三王党的人跳。遂心一横脚一跺点头道:“罢了,那便请拥风阁将《委托中止函》出具于我,佟某便可如此向三王子殿下回了。”
阿九点点头,想得太多也没什么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