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若素》色小夭

11、为什么有些悲伤永远走不掉？

　　就在昨天我还想，六月了呢，又是六月。到月底的时，就是外婆去世一周年的日子。那些悲伤终于开始离开，再想起，心里不疼了。终于可以对外婆的去世释然。
　　当然，我没有办法因为这样的痛苦走开而开心，一秒钟都不能。
　　可是，当今天看到樱桃核纪念她外公的帖子时，她说，今天是她的外公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无法抑制的想念，忍不住又悲伤起来。

　　我写过：亲爱的外婆在2004年3月，文如下：
　　我想我会这么紧张外婆，完全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
　　外公是我最喜欢的人，在所有的亲人中。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小老头，八十多岁的年纪还喜欢漫山遍野乱跑，劝也不听。外公头上有很多疤痕，都是爬那些没有路的荒山时留下的，只有最后一个是想整理自家屋顶上的瓦片从梯子上摔下来。那年他都88岁了，我和母亲陪他去医院缝许多针。
　　外公晚年有些许的老年痴呆，亦与孩童无异。他的口袋里总有很多零食，还喜欢发小孩子脾气，埋怨外婆把吃的东西都藏起来，实际上是他忘记刚刚已经吃过饭了……
　　外公一生坎坷。5岁上没了父亲，后来他的母亲给地主做代母（给地主家生下一个儿子）。9岁，成了孤儿，给人家放牛……解放前，外公又失去了妻子，就带着儿子（我的大舅舅）逃难到临安。碰到了同样失去丈夫逃难到临安的外婆和她儿子（二舅舅）。然后两个人一起到了我们现在的家乡生了三舅舅，我妈妈，和小舅舅。在逃难的时候还领养了一个比外婆小不了多少的女儿（大阿姨）。
　　其实，喜欢外公的理由很简单：他曾经是最疼爱我的人。爷爷奶奶反对父母结婚，以至于我出生的时候奶奶说是因为母亲做人不好才生个女孩。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罪恶的种子，自然谈不上宠爱了。
　　外婆也是很传统重男轻女的人，加上表弟们接连着出生，更没有精力来照料我了。父母很忙，父亲是被爷爷赶出家门的，所以他们结婚的时一无所有。小队里照顾着提供一间知青的房子暂住，我是在那里出生的。由于没有人照看，还差点把自己给闷死了。父母很努力，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但他们一直很忙，总把我丢给他们的朋友，或者关在家里。
　　外公对我很好。虽然已经想不出什么具体的事情，但那种情感的依赖却是无法遗忘的。外公在我们筹备着他的九十大寿时离开了。那天是星期六，很早醒了，不愿意起床。弟，还有表弟来叫，说外公没了。我不相信，坚持不肯起来。直到父亲板着脸上来……直到现在，我仍坚信，外公只是睡着了，只是很久没见到他而已……
　　快九年了，外公的容貌已然模糊，只记得他全白的眉毛长长的挂下，尾梢还微微卷起……
　　原是想写外婆的，却忍不住想了很久外公。

　　不管曾经怎样。总之等我差不多懂事的时候，爷爷奶奶父母还有外婆都对我很好很好。也许是为了弥补什么吧，可有些东西是无法弥补的。就象爷爷奶奶，虽然从来没有讨厌过他们，却也无法把他们当作自家的亲人那么自然，对他们永远都是疏离的客套。

　　外婆例外。许是外公的缘故，那时没有能力为外公做点什么，现在可以，却没有机会了。所以想是把所有对外公的爱都给了外婆。
　　外婆今年86岁啦，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老太。好多年前她就嚷嚷着看不到我考上大学了，结果我考上，她就嚷嚷说等不到我工作，然后我也工作了，她就说看不到我弟工作，现在弟也工作了。她又说等不到我结婚……
　　我笑着跟母亲说。母亲叹气，也许真的看不到了。

　　丢了手机，隔很多天才和家里联系。我说，有时间就回家。父亲说最好马上回来吧，你外婆生病了，挺严重的。
　　我赶到医院，正好接外婆出院。见到她时，她气愤至及，捶着被子埋怨母亲骗她来住院。她心疼这些钱，也不想花儿女的钱。外婆总是说她这么一辈子已经很满足了，不想拖累大家，她的儿女们家境都不算富裕。
　　我看外婆精神还不错，又出院，以为没什么。
　　母亲告诉我，外婆得的是膀胱癌。现在这个年纪，不可能再做手术，也经不起化疗，只好挂瓶维持着。三舅舅特地从宁波赶回来到山上给外婆找草药，我也到处打听着有什么偏方。当西医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也只有这样了。
　　给外婆送饭。看到她的头发乱了。外婆一直是很清爽的老人，记得生病前她的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夹在耳后的。找来梳子，想给她梳头。外婆坚持要用围裙在衣服上垫好才肯让我梳。她说：要是头发都掉在衣服上，人家看了多脏啊。
　　刚好舅妈进来。后来她跟人讲，外婆有两个多么好的外孙女和外孙（我弟），孙子（舅妈的儿子）恐怕就没这么好了。其实不是，表弟和外婆非常亲近，毕竟是她带大的孩子啊。可他现在还在部队，家里没告诉他外婆生病的事情。
　　外婆说她的时间不多了，我笑着问她：难道不想见她亲爱的孙子吗？再有8个月，他就可以退伍回来。

　　在外婆面前，我总是笑着，开心的笑，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生得是什么病。
　　但，不是完全不知道。所以外婆说：等不到了……

　　3个月后，在我脑中外婆会离开这样的信息渐渐淡去的时候，她却离开了，只留给我那许多的遗憾。
　　失去de——续亲爱的外婆之后亦是结束，写于2004年7月初

　　引：
　　在六月即将结束的时候
　　我失去了我的外婆
　　如此突如其来，令人难以接受
　　她答应，等10号我放假了回去看她
　　可却在隔天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这些天，一直无法从这种失去的情绪里走出来
　　茫然的晃荡着，不知要做什么
　　买很多很多书来看，想把空落的地方填满
　　天晓得我是多么害怕失去，害怕死亡

　　不过，总会好的：）

　　文：
　　许多人告诉我：活着的人不该为了离开的人感到悲伤。
　　就连家里的人也说：你该为外婆的离开感到高兴，因为她不必再受苦了。
　　……
　　这些，我都明白。在人眼中，外婆以86岁的高寿安然离开，已是幸事。但让我为她的离开而开心，或者不去伤心，做不到。我不会，也不懂该如何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些，如他们所愿的。
　　只记得，外婆答应，等我放了暑假，带她未吃过的东西给她。于是我开心的回到杭州，想着如果去水果店，每样水果都只买一个，老板会有什么反应……隔天中午，接到舅舅错打来的电话。他说外婆没有了。
　　我不相信。外婆答应等我回去的。想要打电话给父亲，却怎么都想不起那个熟悉的号码。胡乱揿着号码，手指颤抖。折腾很久才听到父亲的声音。
　　于是打车赶回家。一路抑制着自己的眼泪，没有用。司机无语。
　　外婆睡着了。叫她，她不做声。面上覆了薄薄一层丝绵。我哭，她亦不做声。他们劝我止了泪。
　　借口说想把包放好，回家一趟。我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拼命流泪。打电话给小新，他如安慰小狗狗般安慰我。
　　然后陪了外婆一晚，又一日。风吹过，帘动。我当她醒来，可外婆始终未再理睬我。胃痛起来，买止痛的药吃了。凌晨睡下，可药效过了，疼着。四点的时候起来，要把外婆送走。最后一次为她梳头。最后，她还是没做声。
　　外婆没有了。如此真实起来。和外公不同的是，我无法当她只是睡着了。外公离开已近九年，直到现在，我仍当他是睡了，睡太久。我们只是太久为见而已。可外婆不能，她没有了。在把她送去外公那时，看到了她的骨灰。即使看她被推进熔炉，我也无法想象，前日还答应等我回去的外婆，竟然……
　　竟然变成了装在盒子里的灰。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即使见到了。
　　外婆没有了。

　　结局：
　　再次回到杭州，像经历一次生死轮回。活着，可外婆带走了灵魂；死了，送走外婆；于是重生，有最初面对世界的茫然。

　　又及：
　　我以为心总是在游移着
　　实际上早就不见了他
　　我以为泪总会适时出现
　　其实已经远远的离开
　　没有悲伤没有期待
　　空茫茫的日子，依然微笑
　　外婆离开将近一月
　　我以为我已经好起来
　　未曾想
　　一旦念起，心便发慌般疼着
　　却再无眼泪

　　我不想再流泪的，可眼泪依然无法抑制，那样落下。我都不懂我的悲伤，为什么一直走不掉走不掉的。

　　最后，还是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