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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二】
      平湖阻城南,长淮带城西。壮哉金斗势,吴人筑合肥。这是张祁笔下得曹阿瞒、苻坚垂涎的重镇庐州。然而于我,这座城不过家乡二字。尽管,这只是我第二次到庐州。
      头次来时,年纪尚小,加上发着痘,烧得糊涂,印象很是寡淡。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它熟悉。
      母亲的絮语,带我沿着南淝河穿城入巷,我知道清晨几时,水门大开,做早市的船载着满船鲜蔬叫卖;也知道哪条岔道,一到了晌午,浆洗的头水被排入河,泛起靛青的涟漪,我还知道那御马桥上曾走过三位皇帝,它有五丈来宽,横卧在淝水上,似一道青色的虹。
      自然,我对庐州的熟识,不能忘了廷渊姐的功劳,她让我记住了每个店家拿手的饭菜,今次来,定要拉着她一一吃遍。
      这么想着,晨光里一片忙碌的庐州城似对我和煦地笑着。我亦笑开——虽然这于我一身的齐衰并不相符。
      带来的家人中有从庐州来的老人,望见旧乡,虽不至欢呼雀跃,却也面有喜色。于是我们这一只满挂幡杆、佐钱纸的船显得很有些古怪。
      头一天先行的小船载着报信的福桓回来,福桓回了本家带的几句话退下了。没一会儿,忝奇却鼓气跑了过来。
      我看他脸鼓得如包子一般,不禁问他:“怎的,谁又惹你不好了?”
      忝奇不过十一二岁,很是活泼,他气恼地道:“我不过是问过路的船家那黑黑的物事是甚,忝奇不曾见过。”又加了句,“三爷说了,不知为不知,我既不知,自然当问。福桓叔却教训我不识规矩,岂不是说的三爷不识规矩?。”
      随着忝奇赶来的福桓又气又恼,却也不能真当和小孩子论辩,一时有如秀才遇到兵般无措。
      我向船舷旁望了,一只载了莲蓬和菱角的小船荡过。我转向忝奇,拍拍他的肩,指指他腰上的白飘带,问他:“此又是何物?”忝奇一派天真:“此是飘带呀。”眼睛咕噜一转,又歪着头很是不解,“三爷你是被船晃晕了么?”
      福桓终于憋出一句话:“没有规矩”忝奇不服,回身当辩。
      我揪过他脑后齐齐绑着的发辫,他吃疼又转回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写着委屈。
      我哈哈一笑,眼角瞥见福桓同样不满的神色,幸好我不似忝奇,要吃他的数落。
      我道:“夫人大殓后,福源叮嘱你们无事不得外出,更不得访客,是为何?”忝奇想了想,答道:“福源叔说,丧事不详。我们为夫人服丧,若访客,就将把不详带至客家。”忽然右手往左手重重一锤,“哦,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我们清早行船已是冲撞了沿路的船家。生意人忌讳多,你切莫让他们膈应更多了。”
      忝奇点点头,想回点什么,突然却又眼神发愣,抬头望着我头顶。我正想问他怎么了,脑袋却被一个软软的物事砸中。
      不疼,倒有些温热。
      说话间,船已入了庐阳。
      我将将伸手摸摸被砸中的地方,拿下辨出手指上沾染的一片油光。福桓也将将喊出“三爷,当心!”四字。忝奇也将将辨认那坠下的物事是甚,匆匆向我报告“啊,一个包子!”,船便驶入了御马桥长而阔的拱洞。
      而我在这最将将之际,抬了抬头,看到正上方一只小小的脑袋,晨光从她的脑袋四周倾泻,我认不得其他,只来得及见到了一双眸子。
      青砖印入眼帘,福桓和忝奇双双炸了。
      忝奇挣扎着想要跳船游水上岸教训那个无理的人,我也没同他多嘴他从未游过水,以及他也定没看见那肇事的是谁,自有其他人将这小子拦了下来。福桓则气得身哆嗦,连带着捏着帕子为我抹油光的手也哆嗦不停。我自担心他那哆哆嗦嗦的手一不注意便戳进了我的眼窝里,于是示意一旁的九香过来。九香替了福桓,正让他匀出精神来斥责:“太不像话,太不像话,福桓一定要抓了这么无礼的人!”
      五丈的桥虽阔,但划过几棹也就到了头,天光又泻下来。
      我不信有这么傻的人,冲撞了别人还巴巴地从桥的那一边跑至这一边,只为来一个真凶的露面。
      然而我还是抬起头看这侧的桥栏,似受到什么的指引。
      眼风刚飘上那豆渣石石作,那厢一个气喘吁吁的姑娘恰恰撞上我的眼睛,我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还真有这么傻的人。
      忝奇和福桓也看到了这个闯了祸却不知逃之夭夭的笨姑娘,难得同心协力做起一致的事情来。
      我看着那张脸,有三分熟悉与七分陌生,但我忽然又笃定我是认得她的。
      我拂开九香举起的胳膊,眼前的船与桥像是都在隐去,只剩下那个急着与一老一小分辨的人,那人的脸在我眸中放大,充盈了整个视野,那眼,那鼻,那唇,纤毫毕现。
      我于是笑了,在福桓和忝奇齐齐的问候声中,唤了那笨姑娘一声。“白小年。”
      她疑惑地看过来,“你是谁?我识得你?”
      我随手拿下九香头上的一朵白绢花,向桥上的人摇了摇。
      廷渊姐诚不欺我,于这件事,她是记得顶牢的。
      果然,那人重重一拍桥栏。“张阿蒙,是你?”
      我点点头。船行得渐远了,我冲她挥一挥手作别。
      九香将绢花重新插回髻上,斟酌着问出了满船人想问的话,“三爷,您认识?”
      我笑笑,“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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