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93、四十六（下）

　　「我只想走。」笙语不敢直视瑾瑜公主的脸孔，只是背对着她站起来。
　　那人的微笑太美，会刺伤笙语的心。
　　「我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回答问题。」瑾瑜公主依然笑吟吟地道。
　　笙语咬着嘴唇，咬得嘴唇也在出血了，方才缓缓回转身子，却发现瑾瑜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後，这下子的转身使她的唇擦过瑾瑜公主的玉颊。
　　她连忙退後几步，手不由自主抚上胸口，耳里只能得到心里狂跳，她恨不得把这颗心挖出来，免得心跳得太快，会让瑾瑜公主听见。
　　尽量压下心里的怯生生，笙语静静地抬眼打量瑾瑜公主。
　　只见瑾瑜公主一身深紫色的百摺长裙，长裙是时下最流行的薄棉质，穿上来既能保暖而且看起来非常轻薄，每一寸也是价值不菲，一般富有人家最多会买几寸薄棉来做手套或鞋子，没有什麽人有钱可以买这麽多薄棉来弄一袭长裙，而且襟口和袖口纹了纯金烫边，腰间是一条浅紫色的丝质腰带，把她的腰间紧紧地缚着，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腰带上系了一个白凤玉佩，颜色晶莹剔透，上面雕着的飞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彷佛只要稍染颜色就会真的会在那九天之上飞翔遨游。
　　双眸是一如既往的迷幻神秘，深紫色的带着一股异样的诡异邪气，偏生笑起来那双紫眸却变得这般晶莹剔透，使人看不出她心里会打任何坏主意，这双紫瞳彷佛不过是老天爷为了记住她是仙子下凡而落下的印记，长长的眼睫毛在逆光中悄然上扬，根根分明，波光在她的眉梢眼角留下了浅金色的闪烁，紫金相衬，映照在笙语瞳孔里的是一副女神般的容颜，使人不敢直视，也不敢为之亵渎，甚至不敢接近，生怕只要一伸手，这道仙女倩影就会重回九天之上。
　　公主似乎是沐浴过後才来的，如雪般的肌肤在沐浴後蒙上一层嫣红，刚洗完的湿发沾湿了紫裙，贴紧了她的身躯，更是突出了她身姿的曼妙优美，不过她还是把湿透的头发挽成一个堕马
　　髻，依依地垂在颈边，只是刘海上依然偶有水滴落下来而已，真是好一幅美人出浴後入宫的绝美图画。
　　此情此景理应是仙女下凡般令人不敢亵渎，偏生公主眉梢眼角却带着一股异样的邪气，微微上挑的左眉，紫瞳中泛着魅惑的光采，嫣红的唇角扬起，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手托香腮轻轻侧头，葱葱玉指上是染上浓黑的长指甲，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一如最初。
　　美丽却危险，可惜笑起来却这般友善无暇，使人无法看清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公主成长了，比以前更成熟美艳，那笑容变得更魅惑人心，她比以前更懂得用笑容融化别人，包括眼前这个早已经爱上她的少女。
　　「我怎麽会在这儿？」笙语一字字地道，她现在什麽都明白了，走廊上的熟悉人影无异是瑾瑜公主，自己晕倒自然是她策划的。
　　笙语突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像是要往下沉去，她不由自主握着床边的木扶手，这公主比任何人都要攻於心计，这点她当年就深切体会过个中滋味，现在她花这麽多心思把自己迷晕到这船上，绝对是别有用心的。
　　「想见妳，但觉得刚才的大船里太吵，所以把妳带到这里好好聊天。」瑾瑜公主的笑容无邪，那种邪魅早已经被她藏在深处，旁人难以察看。
　　「妳想灭口？」这是笙语唯一想到的原因，但自己对於三年前的秘密守口如瓶，瑾瑜公主理应不会突然想杀人灭口的。
　　看着笙语警戒的模样，瑾瑜公主心中不禁无奈，难道自己看起来就是这般冷酷无情吗？否则笙语怎会跟自己久别重逢，不叙旧却先要摆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呢？
　　「为什麽呢？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可想而知妳没有把当年的秘密泄露出去。」瑾瑜公主知道笙语依然对自己高度警戒，所以不敢贸然上前，她身处深宫多年，没有人会比她更察言观色，擅於讨好别人的。
　　瑾瑜公主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对笙语造成多大的伤害，虽然她觉得不是自己的错，但女人对於初恋总是格外执着的，所以这次生气特别严重，自己不好好一番温言软语恐怕也不能使笙语消气，当下笑得愈发明朗温柔，使笙语放下危机感。
　　「我没有话要跟妳说，那可以放我走吗？」笙语冷冷地道，这笑容她不欲再看，因为她知道自己会沉溺其中，既不能也不想自拔。
　　「我有呢，不想听吗？」瑾瑜公主悠然坐下，眉梢眼角尽是撩人风情。
　　「不想。」
　　「这跟妳的大船有关呢。」瑾瑜公主眨眨眼睛道。
　　笙语心中一跳，大海无边，万一瑾瑜公主已经驶离前往东瀛的航道……
　　「说。」笙语转过目光，她不想再看瑾瑜公主。
　　「此刻船已经驶离前往东瀛的航道，妳也晕迷了两天，这就是说就算妳是鱼儿也不能追上那艘船。」瑾瑜公主玩弄着手中的指甲，笑意安定。
　　笙语从未试过这般暴怒，她几乎是马上冲过去扑倒瑾瑜公主，双手揑着她的喉咙，只要一用力就能把绝色倾城的公主揑死。
　　瑾瑜公主也没有想到笙语的反应这般迅速，脑子都瞬间空白了半刻，回过神来方才发现自己处於不利的位置，看来笙语的确很讨厌自己。
　　「笙语，杀了我又有何用？唉，我不过是想跟妳叙旧而已，没想到妳这般绝情无义……」瑾瑜公主幽幽地道。
　　「我家小姐还在船上。」笙语冷冷地道，眼神是择人而噬的凶狠，她可以忍受瑾瑜公主的欺骗利用，但那可是她最敬爱的小姐宫惜攸，她竟然把小姐遗落在船上，这错误比起当初的绑架更加使她愧疚。
　　一切，都是眼前人造成的！
　　「妳心里有她，那我呢？」瑾瑜公主抬眸，她轻轻地咬着樱唇道：「我知道妳还在生气当年的事，怨恨我无情无义，可是我又能怎麽办呢？我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就是离开皇宫这樊笼，为了这目标我连自幼长大的皇宫，甚至父王都不要了，我真的很想离开，而且妳也有妳的小姐去找，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万一藕断丝连只会为妳我带来无尽麻烦……」
　　美人如玉，双眼水汪汪的惹人怜爱，加上轻言细语，谁能敌得过瑾瑜公主娇弱的一面呢？
　　笙语的心不禁软下来，她知道这瑾瑜公主满嘴谎言，没有一句是真的，这点她们二人也是心照不宣的，可是偏生笙语却是无法对她起杀机，当初她的确想揑死瑾瑜公主，但看见瑾瑜公主放下姿态，她也舍不得再动手了。
　　人生最无奈的，莫过於明知喜欢的人在欺骗自己，可是却无力拆穿，甚至乖乖任其摆布，宁愿装作不知道她的谎言。
　　现在的场面更是尴尬，笙语知道瑾瑜公主只是在说谎，但自己对她的感情却是这般浓厚，浓厚得连她的谎言都能够接受。
　　瑾瑜公主也知道笙语知道她在说谎，只是她同时知道笙语是无法对这样的自己下杀手。
　　感情有时候像博弈，先爱上者通常都是输家，尤其是当对方根本对你无意的时候。
　　「我想念妳才来找妳，怎知妳却这般模样……」瑾瑜公主语气幽怨，她见笙语已经松下手来，心中知道她已经成功，笙语既已心软就必定不会再动手，只是此刻眼前这单纯丫头依然馀怒
　　未消。
　　纤纤素手轻抚上笙语的脸颊，瑾瑜公主的语气柔和得使人不能抗拒：「我还是喜欢妳笑，妳笑起来最好看。」
　　笙语垂下眼帘，瑾瑜公主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她微笑坐起来，连带扶着笙语坐在自己面前。
　　她啊，还是跟三年前般莽撞冲动。
　　再抬起眼眸时，对上的却是瑾瑜公主足以融化冰雪的春水明眸，往下看却看到那截白玉似的颈项多了十指瘀青，明显是自己刚才的杰作，这些瘀青像是白玉观音上的污痕，丑陋得使人不敢直视。
　　「痛吗？」过了半晌，笙语方才闷闷地道。
　　「当作是三年前遗弃妳的补偿，妳说好吗？」瑾瑜公主没有任何愠色，眉间笑意一如最初。
　　瑾瑜公主的笑意愈是温柔动人，笙语就知道她的城府愈是深沉，正常人受到这般伤害理应是马上反击，也应该会生气的，可是公主却依然老神在在，甚至还有心情说甜言蜜语，可想而知她的心机有多深沉。
　　偏生自己却已经在瑾瑜公主的微笑中沦陷，她明白这女人将会成为自己的弱点，可是却无力阻止。
　　如果人能控制自己不喜欢上别人，恐怕世间就会少了很多无疾而终的单恋故事呢。
　　心里在拚命告诉自己，眼前人的言笑晏晏全都是沾了蜜糖的毒药，服下去只会永生沦陷，但偏生自己尝了一口毒药却像是对这毒药吃上瘾，再也戒不掉这股毒瘾，宁愿加重服量，就算七窍流血也在所不惜，为的不过是眼前人的微笑。
　　笙语咬着牙别过头去，就算不能抵抗，她还是会尝试的。
　　「妳家小姐的病怎麽样？如果病了就不该出远门呢。」瑾瑜公主的语气柔软，关心的对象也是笙语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尖锐的神情也渐渐柔和下来。
　　「诛心草把她治好了。」笙语虽然想强装冷漠，但语气却已经透露出松动。
　　「那很好呢。」瑾瑜公主笑笑说道，似乎是真心替笙语感到高兴。
　　「但我回不去见她了。」笙语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来。
　　「谁说回不去，等下子坐船回东瀛不就好了吗？」
　　「妳会让我回去吗？」笙语不是白痴，她知道瑾瑜公主把自己迷晕到这里，背後绝对是另有目的。
　　「为什麽不？」
　　「这三年来我过得很好，现在叙旧完了，我可以回去吗？」笙语冷冰冰地道，她不想给自己机会再对瑾瑜公主产生幻想，因为公主的笑容实在太有魅惑力。
　　瑾瑜公主微微一笑，她站起来远眺窗外，悠悠地道：「大海，我对它也不太了解，不过到了陆地後我会设法让妳回去的。」
　　「妳这是什麽意思？」明知道瑾瑜公主另有目的，笙语还是要问，现在主动权在公主手上，她杀了公主顶多都是在大海流浪至死而已。
　　「我想妳陪我去一个地方，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地方。」瑾瑜公主忽地回头朝笙语微笑，窗外阳光照耀了这份如女神般光芒万丈的自信微笑。
　　　　「什麽地方？」笙语一皱眉，就知道瑾瑜公主不怀好意，只是她到底想带自己去什麽地方？
　　「到了妳自会知道。」瑾瑜公主柔柔地道：「我总不会害妳的。」
　　「妳要害我，我阻止了吗？」笙语冷笑，她讨厌自己，因为自己竟然喜欢上眼前这个机关算尽的公主。
　　瑾瑜公主知道笙语需要空间冷静下来，当下也没有再跟她计较，只是淡淡地道：「我去端妳一碗粥，妳晕迷了两天想必也很饿了。」
　　「公主。」笙语却突然叫住了瑾瑜公主，她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嗯？想吃其他东西？」瑾瑜公主笑吟吟地道：「这里不是皇宫，所以只有粥可以吃而已。」
　　笙语抬眼望着瑾瑜公主，既然不可能喜欢上自己，那自己也无谓抱多馀的幻想，当下冷冷地道：「当年你我的交易成功完毕，我并没有要妳带走我，所以妳没有遗弃我也没有欠我什麽，你我恩怨本就在当天完结，今天一切就当作是重新开始，而妳把我绑到这船上，使我跟小姐失去联络，就是妳的不对。」
　　「你我之间，用得着算得这麽清楚吗？」瑾瑜公主轻叹一口气，随即转身关门离开。
　　笙语目送木门被关上，整个人已经无法再支撑着，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命中注定遇见这魔星，到底是福是祸，笙语早已经分不清楚了。
　　天知道自己多想摆脱瑾瑜公主，她的倩影微笑彷佛成为自己的梦魇，把自己的灵魂一天一天地侵蚀着，笙语想把三年前的一切当作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偏生快将遗忘之时那绝色少女却再度闯进自己的生活，自己跟她，似乎还有许多纠缠。
　　笙语静下来审视自己，其实心底深处还是想跟她重逢吧？笙语相信此後难再遇见跟公主一样使自己动心的人，纵使对方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心里最深处，毕竟还是想见她的。
　　这就是少女的心，矛盾得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不想见面是因为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欲再见面免得伤自己的心；想见面是因为实在太喜欢她了，喜欢得常常放在心尖上，甚至作梦也看见她，所以很想跟喜欢的人再度见面，看看她怎麽样，明知结果可能是对方已结新欢但依然会强忍心痛地见她。
　　静静地躺在床上，笙语知道瑾瑜公主所言非虚，此时自己除了随她去那地方实在别无选择，大海无边，自己再是武功高强也不能飞往东瀛的。
　　笙语闭上眼睛，既然造化弄人，那她唯有随着命运前行吧，她本不是安任天命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强行下山寻找诛心草，只是瑾瑜公主－－
　　罢了，红尘滚滚中二人能够重逢，都算是命运的作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