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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四十五(下) ...

  •   延陵蔽月夺门跑出去,只见外面黑压压地坐满一大堆渔民,汗味夹杂着腥臭迎面扑来,素来居住在一尘不染雾常山的延陵蔽月不禁略一皱眉,但在船上生活数月早已经学懂习惯这些尘俗气味,当下穿过人群来到药杆前,却看见一道熟悉的仙子身影依然站在那里,看见自己也只是抬眸,眸中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惜攸……」延陵蔽月顾不上自己满身鲜血,脸上汗血纵横,那样子有多恐怖,她只是冲上前向宫惜攸道:「惜攸!那艘船……」
      「走了。」宫惜攸平静地道。
      「走了?」延陵蔽月明白误过大船代表什麽,这代表宫惜攸不能看见她的家人!往东瀛的船班极为稀疏,好像是每半年一班,这样说宫惜攸岂不是半年後才能坐船去找她的家人?
      「嗯。」宫惜攸站起来,裙摆至地,长身玉立。
      「为什麽妳不去赶上那班船?」延陵蔽月紧张地抓着宫惜攸的双手道:「这……这次隔很久才会再有一班船呢!」
      「刚才睡着了,不慎错过。」宫惜攸轻描淡写地道,但这又岂能解释她千辛万苦来到海边,却轻易错过这班船的错误呢?
      「惜攸……如非我刚才冲进去,恐怕我们早就走了。」延陵蔽月咬着双唇,望向窗外,但见大海尽头的孤帆飞扬,可能就是自己错过的那班船。
      「人命攸关,无需自责。」宫惜攸无声无息地抽离延陵蔽月的手,延陵蔽月自是不会怀疑宫惜攸,她天性本单纯,加上对宫惜攸极为信任,所以对眼前佳人的行为从不怀疑。
      宫惜攸心中却是另有一番盘算,她心里始终怀疑宫家为何会举家搬到东瀛,一路上她明查暗访,也只是打探到宫家突地举家搬到东瀛,据说当中还发生了什麽祸事,只是早已经被官府掩盖得严严密密,她再是细心也不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就是因为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才值得怀疑,要不然济南第一富商举家搬走多年基业此等大事,理应会很多传闻才对,怎麽可能这般低调?
      所以宫惜攸最後决定先留下来看一下,毕竟,她始终觉得事情有诈,可惜却来不及追回笙语,不过笙语身负绝世武功,大约没什麽事情难倒她,而笙语这般忠心,到达东瀛一定会想办法联络自己,因此倒是不用担心她。
      只是苦了延陵蔽月会不断自责吧。
      延陵蔽月只是感到无比疲累,刚才房里剑拔弩张的情形已经使她神经紧张,现在听闻宫惜攸赶不上前往东瀛的那班船,身体里再也难以承担,整个人竟然软软地倒下来。
      宫惜攸连忙扶着延陵蔽月,却见她搭着自己的双臂又站起来,摇摇头道:「我只是有点脚软而已。」
      夜风吹来,延陵蔽月只感到身子冰凉,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一身冷汗被风吹过使她为之清醒几分。
      「那位公子没事吗?」宫惜攸问道。
      「没什麽大碍,在家里休息几个月就可以重新工作了。」延陵蔽月此时心思不在房里病人,只是在错失大船的事情上,她又问道:「那惜攸妳有什麽打算?」
      「妳呢?妳老是在指责自己使我错过那班船,其实如非我顺妳意思留下来,妳也不会错过那班船,妳该指责的是我才对呢。」宫惜攸温言软语,延陵蔽月心中一跳,摇摇头道:「才不是妳的错,惜攸妳从来不会有错的。」
      「是吗?」宫惜攸舒了口气,事情既已至此地步,那就见招拆招吧。
      正在此时,聂大夫也满头大汗地从房里走出来,却见两女依然站在原地,没有意思想要离开。
      「延陵姑娘,惜攸姑娘,妳们怎麽还在这儿?」聂大夫惊讶地问道,她们不是应该急着上船吗?
      「船走了。」延陵蔽月闷闷地坐在一旁道,她鼓起小嘴,手托香腮,满心觉得自己连累宫惜攸,认为她是为了等自己而错失那班船。
      延陵蔽月又怎知道宫惜攸这般心思玲珑呢?
      「那妳们现在有什麽打算?」聂大夫不禁问道,两个年华未满双十的少女,竟然被留在海港兰都,他有点担心日後二人的去向。
      「不知道。」延陵蔽月摇摇头,她身上没有什麽银子,也许只够投宿几天客栈吧。
      宫惜攸抬眸,但见窗外繁星点点,竟也不及她眸中那一点星光,墨眸深邃,显得她的眸光更是有点亮黑夜的闪耀。
      孤女无依,聂大夫本就是心肠软的人,加上爱惜延陵蔽月的才华,当下道:「假若两位姑娘不嫌弃寒舍简陋,也许可以先留在我家里,再作打算。」
      「小女不敢为聂大夫家里带来麻烦。」宫惜攸盈盈施礼,她本是千金小姐,举止之间自是与生俱来的优雅大方,令人看着就产生不了恶感。
      「你们两位女孩又能够到哪儿去呢?」聂大夫叹了口气道:「惜攸姑娘,妳可愿意告诉我妳本欲乘船前往何方?」
      「东瀛。」宫惜攸照实回答。
      「东瀛?前往东瀛的船每半年才有一班,错过这班船恐怕唯有等半年了,妳们身上的盘缠可足够生活半年?」
      宫惜攸唯有摇头,她自幼就有仆人伴在身边,身上从来不携带金钱,至於延陵蔽月也是盘缠所剩不多。
      二人就这样孑然一身地流落在陌生的兰都了。
      聂大夫望了延陵蔽月一眼,这般玉雪可爱的女孩,他也实在不忍要她们孤身流浪,所以说道:「延陵姑娘妳医术高明,也许妳可以在这回春堂挂号行医,至於惜攸姑娘,我的药僮刚好告病回家,妳也许可以留在这里充当药僮赚取盘缠,平日不妨暂居在我家中,直至下一班船来临,只是这可能有点屈就了惜攸姑娘……」
      延陵蔽月心中也是茫无头绪,只好望着宫惜攸,等候她作出决定。
      宫惜攸迟疑地道:「可是这样就大大麻烦了聂大夫,加上小女无才,从未当过药僮……」
      「这些事情只要边做边学就没问题。」聂大夫阅尽千帆,宫惜攸身上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非千金小姐是不会有的,他自也知道这般出尘人物是不像一般小姐娇生惯养,至於延陵蔽月的
      医术高明他早就见识过,加上与她一见投缘,所以才放心让二人留下来。
      「如此,小女就打扰了。」宫惜攸又施礼道:「以後,请聂大夫多多指教。」
      延陵蔽月望了宫惜攸一眼,也学着她施礼道:「请聂大夫多多指教。」

      後堂里传来阵阵的饭菜香气,宫惜攸静静地坐下来,无论在什麽情况下,她看起来始终都是这般温柔淡定,有一种泰山崩塌於前而不动的冷静。
      相反延陵蔽月早已经四周张望,一时在问聂大夫窗外树木属何品种,一时又问要工作时有什麽需知,对於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而言,尘俗的一切都是足以引起她浓厚的好奇心,老实说她是挺期待明天开始工作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回春堂工作过,路过各个城市也不过是匆匆走过,只能跟回春堂的大夫聊上几句而已。
      听到铲子停下来的声音,又听见饭菜被盛放到碗碟时的声音,宫惜攸知道聂夫人早要出来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使自己看起来较为自然。
      宫惜攸一直希望人生会过得平坦无波,可惜生命里太多意外是她阻止不了的,多年前的绑架事件,现在的错失大船,她知道这些意外动辄都会影响自己的一生,偏生却已不能回头。
      她也想在宫家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无奈,造化弄人。
      聂夫人是个很典型的农家妇人,虽然白发苍苍,皱纹满脸,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这般慈祥,宫惜攸自幼失去母亲,虽然有父亲的倍加宠爱,但母爱却是从未品尝过。
      如果母亲犹在,可会像聂夫人一样,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微笑着向自己这个流浪在外的女儿走来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轻轻摇头驱走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宫惜攸站起来,她的身材不算很高,但却别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安宁气质,她盈盈施礼道:「惜攸以後就多多叨扰夫人了,还请夫人见谅。」
      「我跟相公早就恨不得有个女儿来疼爱呢,可惜多年膝下无女,现在有妳们两个来到,我还要感谢老天爷呢。」聂夫人笑不拢嘴地道,这番话也的确是实话,聂氏夫妻多年来膝下无子无女,一直引为遗憾,如今误打误撞之外竟然有两个女孩寄居在家,一个天真活泼,一个柔和恬静,正是自己多年梦寐以求的画面呢!
      「惜攸一直会努力工作,以答谢两位的大恩大德。」宫惜攸发自真心地道,如非他们,恐怕自己跟延陵蔽月就要流落街头。
      「这些事情慢慢来,不急不急。」聂大夫捊鬓笑道,他打从心里喜欢延陵蔽月的才华和宫惜攸的温柔大方,否则也不会把她们留下来。
      延陵蔽月也跟着聂大夫坐下来,她早已经从宫惜攸身上学会淑女坐姿,此刻坐姿优雅,看起来竟也有板有眼,不过配合她脸上一贯的傻气笑容倒是有点不配合就是了。
      「你好,夫人!」展开大大的笑容,延陵蔽月续道:「以後日子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很好很好。」聂夫人笑着点点头,这女孩一看就知道单纯无心机,非常好相处。
      聂大夫突然问道:「两位姑娘可介意告诉我妳们的名字?」
      他只知道延陵蔽月的姓氏和宫惜攸的名字,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叫延陵蔽月,她叫作……」延陵蔽月眼珠一转,她知道宫惜攸未必希望把名字告诉别人。
      「我名唤宫惜攸。」宫惜攸欣然微笑,她知道真诚相待是发展良好关系的不二法门。
      「我的名字叫聂孙致,夫人则是程氏。」聂孙致也介绍了自己跟他的妻子。
      这顿饭吃得安乐舒适,聂氏夫妻问了一点关於二人的经历,毕竟宫惜攸一看就知道出身於大户人家,但偏生延陵蔽月却完全不像她的侍女,加上举止天真无邪,倒像是深山里刚出来的,事实上延陵蔽月也是从深山出来的,这顿饭下来他们方才知道宫惜攸曲折离奇的人生,不禁都为她的遭遇为之扼腕,当真是天妒红颜,长得这般美丽的女孩原来有这麽一段坎坷的遭遇。
      宫惜攸自然也更了解聂氏夫妻,他们不是本地人,大约是十年前搬到这里工作,他们觉得城里过於吵杂,所以选了民风淳朴的兰都作为颐养天年之所。

      晚饭後,延陵蔽月见聂夫人一人负责四人的膳食这般辛苦,所以自告奋勇帮助她清洗碗碟。
      而聂孙致则跟宫惜攸在後院里漫步,兰都正值桃花绽放的美丽季节,粉红色的桃花在树枝上吐蕊展艳,使宫惜攸想起济南的盛春,犹记得自己最後来到宫家时正是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盼望中的家人没有前来迎接,只有一封被雨水打湿的信件。
      念及此,神情不禁肃然。
      「大夫,小女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如若有事情需要小女略尽绵力不妨直言。」宫惜攸心思玲珑,知道聂孙致特地跟自己出来想必是有原因的。
      「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我只是对妳多年前的怪病有点好奇,想多问一点点而已,如若宫姑娘妳不喜欢也可以不回答的。」聂孙致钻研医道,对於宫惜攸只是略略带过的怪病自然好奇心大发,连延陵蔽月这些神医後人也花了足足三年才能把宫惜攸调养好,他实在对这病的威力甚感好奇。
      宫惜攸还以为是什麽大事,听到聂孙致之言不禁暗中放下心来,毕竟此刻她势孤力弱,实在无力无财保护自己,她看起来虽然温柔平静,但个性最是保守内敛,难以相信别人,所以对於留下来一直持有保留,不过既然别无他法,也不得不走这条路。
      「聂大夫有什麽问题尽管说出来。」宫惜攸轻轻一笑,这些年来自己不知道向多少个大夫解释过这病,早已经习惯了,加上此刻病痛已经远离,她更是不在意向别人提起当年旧事。
      聂孙致问了一些关於宫惜攸病痛特徵的问题,宫惜攸也是有问必答,虽然回答得颇为简短,但总算把病情交代清楚,聂孙致也有问起延陵蔽月所用的治疗方法,宫惜攸都是知无不言。
      听过之後,聂孙致思索半晌,方才抚鬓摇头道:「後生可畏,当真是後生可畏。」
      「大夫何出此言?」
      「我不妨直说,假若当年宫姑娘妳来找我,恐怕我也是没有办法帮助妳,但延陵姑娘竟然能这般另辟蹊径的方法来治疗妳,实在令我赞叹她的聪明。」
      「另辟蹊径?大夫的意思是……」
      「我钻研医道,从来没有听过这道药方,想必是延陵姑娘跟她的师父研究出来。」聂孙致倒没有这话有何不妥之处。
      宫惜攸却站住了,当年延陵蔽月跟雾常山人明明跟她说这是古方,为什麽现在却变成雾常山人师徒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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