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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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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间还有一个人值得笙语珍惜敬爱,那就是宫惜攸。
突然听见床上的宫惜攸嘤咛一声,似乎快要醒来,笙语连忙端起手中的香片热茶,她知道小姐睡醒後通常都喜欢以香片醒神,当下早就准备好了。
宫惜攸星眸半闭,看见笙语正坐在自己床边,唇角不禁扬起,轻声道:「早安,笙语。」
「早安小姐。」笙语扶起宫惜攸,小姐身子柔若无骨,轻若柳絮,可见自家小姐虚弱到什麽地步。
笙语当真是打从心里希望那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傻丫头会把小姐治好,否则她拚了性命也不放过那傻丫头。
「怎麽大清早就皱起眉来?」宫惜攸伸手就要抚平笙语皱成一团的眉心,笙语也不躲避,只是把手中的香片双手递给宫惜攸,垂头道:「小姐用茶。」
宫惜攸接过香片轻啜一口,放在一旁,抬头向笙语道:「这是从南越来的上等茉莉花茶,没想到那位前辈倒是懂茶之人……笙语可想一尝?」
「笙语粗鄙,不懂得欣赏那些珍贵名茶,还是不要暴殄天物。」说着,笙语就站起来续道:「让笙语服侍小姐更衣。」
宫惜攸脸上依然那淡然随和的微笑,笙语却总觉得那微笑别有用意,她素来知道自家小姐心思深沉,自己永远也猜不透小姐的脑袋在想什麽,当下放下手中的衣裳道:「小姐妳……唉,有话不妨直说,笙语一根肠子通到底,实在猜不透小姐的用心。」
小姐却只是摇头不语。
笙语正要坐下来追问,垂头却看见腰间挂着的九节长鞭,心中立时倒抽一口凉气,大感不妙--对!小姐是不知道她会武的!
「小姐我……我……」笙语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宫惜攸却只是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茉莉花茶,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典雅,令人根本无法揣摩她的心思。
笙语不能,也不敢胡乱揣摩宫惜攸的心意,当下高举双手道:「总之万事都是笙语的不是,是笙语有意隐瞒会武一事,请小姐高抬贵手恕罪。」
「别这样说,昨天还全赖笙语的鞭法,我才能在那班盗贼下逃过一命。」宫惜攸握着笙语的双手放下来,如水美眸静静地凝视着笙语的双眸,道:「如非笙语,恐怕惜攸已沦为阶下之囚,哪能来到这里求医呢?」
「小姐……唉,其实小姐多年前把笙语收为贴身婢女後,老爷已经请人教授武功,使笙语能够保护小姐,可惜……还是逃不过三年前的一劫。」说着,笙语不禁泪眼汪汪,三年前如非她一时不慎,此刻小姐就不用坐在这里仰人鼻息,哀求那黄毛丫头救她一命。
「劫数本难逃,笙语既已尽全力也不必再自责。」宫惜攸感受到笙语粗糙的肌肤,这都是因为长年的劳动和练武而得来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保护她吗?
「小姐……」笙语不由自主哽咽,小姐总是这般温柔善良,永远只为别人着想,却从不会为自己着想。
宫惜攸轻抚着笙语的黑发,一时之间二人相对无语,只想享受此刻的静谧。
可惜这难得的宁静却被脚步声打破了。
宫惜攸抬头就瞧见敞开的窗户经过那两师徒,敲门声也响起来。
此刻自己穿的是别人的衣服,睡的是别人的床,似乎没有不应门之理。
「进来。」
笙语立即擦乾眼泪,垂手站在一旁。
进来的果然是老婆婆和延陵蔽月两师徒,但见延陵蔽月神清气爽地站在师父身後,似乎对於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弄清楚。
「早安。」宫惜攸站起来盈盈施礼,老婆婆心中不禁喝采,这小姑娘天香国色不在话下,举止高贵大方,说话温文有礼,比起身後那个不成材的徒儿胜过不止百倍,自己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换徒弟呢……
「早,没想到宫小姐倒是早起,要知道京城那班千金小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逛街购物,要不然就是跟三姑六婆说是道非……」老婆婆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延陵蔽月依然神情淡定,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家师父那张说过不停的嘴,倒是笙语开始有点不耐烦,秀眉也皱起来。
宫惜攸轻轻地道:「惜攸也不比任何人特别,只是从小体弱多病,一向睡不久的。」
「睡不久?不然不然,有病不是该睡得更久吗,欸,月丫头这该是妳问的问题啊……」老婆婆的职业病开始发作了,就是对病人的病情问长问短,但她忽地想起自己早就金盆洗手了,此刻出场的理应是自己那不成材的徒弟,当下大力把延陵蔽月往前一送。
延陵蔽月冷不防自家师父突地全力一推,脚步一错,怪叫一声就往宫惜攸的方向倒去,宫惜攸一时之间也闪避不及,竟然就这样被延陵蔽月推倒。
连带撞落了放在一旁的木椅。
延陵蔽月在上,宫惜攸在下,二人就这样倒在地上,延陵蔽月双掌按在宫惜攸的两颊旁边,粉颊贴在宫惜攸的颊上,眼前是宫惜攸放大十倍的脸孔,肌肤是如丝绸般的美好触感,竟然使她有点留恋……
宫惜攸看见延陵蔽月一脸陶醉的模样,心中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面朝上方,却看见老婆婆已经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自己徒儿的屁股上,喝道:「吃豆腐吃够了没有?这样吃下去人家宫小姐身子被妳玷污,是不是妳娶她回家?」
延陵蔽月吃痛,火烧屁股地跳起来,回头不满地嚷道:「还不是妳出其不意推我一把……」
「欸,为师平日不是叫妳扎紧马步吗?害自己不要紧,宫小姐身子这般虚弱,万一被妳这样一推出什麽事,妳这丫头赔得起吗……」
眼看这两师徒又开始为了无聊问题纠缠不清,笙语气急败坏地上前扶起宫惜攸,正要开始自责时,宫惜攸已经借着她的力站起来,静静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笙语再次感到自己真的搞不懂小姐心思,明明被那野丫头这般冒犯理应生气,自家小姐却反而这般冷静--该不会小姐的脑袋被撞傻了吧?她可不会放过那姓延陵名蔽月的臭丫头的!
「惜攸没事。」宫惜攸云淡风轻一句就阻止了这师徒无止境的斗嘴。
延陵蔽月这才想起自己要向宫惜攸赔罪,当下正要冲上前向宫惜攸请罪,笙语已经闪身挡在宫惜攸身前,这丫头倒真是糊涂得到家,坦白说笙语当真不想再让她靠近自家小姐半步。
「宫小姐请别怪罪,我……我不是有心的……」延陵蔽月又气又急,恨不得就把自家师父飞踢出去,可惜她却没这胆子,而自己此刻竟然这般大胆地冒犯了那仙子似的佳人,那後悔之情当真是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她在後悔什麽?当然是在後悔没有扎好马步!
「延陵姑娘不必自责,这不过是意外而已。」宫惜攸在笙语身後,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静,延陵蔽月比笙语稍矮,所以根本看不见宫惜攸的样子,但听见她的声音似乎没有在生气,当下也放心下来。
「笙语别失礼。」宫惜攸又轻声向笙语道,笙语应声让开,只是依然紧紧地跟随在小姐身边,生怕那师徒再来一次意外,自家小姐已经如瓷娃娃般易碎,实在受不起这丫头的推撞。
「宫小姐没有撞伤什麽地方吧?」老婆婆问道。
「没事。」宫惜攸摇摇头。
「宫小姐,老婆婆见妳这般乖巧伶俐才赠妳一句,妳身子这般娇弱,下次遇到同样情况可不要直接撞在地上,首先把那压着妳的人--譬如说是我那不成材的徒弟--翻转过来,让妳倒在她身上,毕竟她皮粗肉厚,摔几下不成事的,倒是妳跌在她身上总比跌在地上好……」
「呸呸呸,才没有下一次!」笙语连声道,这老婆婆还真是百无禁忌!
宫惜攸拉了拉笙语的衣袖,示意她别再多言,只是微笑施礼道:「还有劳婆婆多多指教……来到一天,还不知道婆婆的名号,惜攸在此胆敢请教婆婆名号。」
「呵呵,上山多年早把名号忘得一乾二净,外面的人叫我雾常山人,宫小姐就叫我雾婆婆好了。」雾常山人笑呵呵地道,她似乎很喜欢宫惜攸。
延陵蔽月在旁却看傻了眼,自家师父平日对自己好听点儿说是打者爱也,难点儿说就是自己在这师父手下不知捱了多少板子,现在师父却对这位宫小姐这般慈祥,当真是古人诚不欺我也--女人心,海底针!
「雾婆婆。」唇角微笑如三月春风般淡然却吹拂人心,宫惜攸的一颦一笑间尽是那美妙动人的绝世风采。
眼看自家徒弟眼也不转地傻傻盯着宫惜攸,雾常山人不禁暗暗後悔自己在延陵蔽月年幼时没有带她往皇宫偷看皇后妃嫔,要不然也不会弄得她现在看见美人就目不转睛,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对,这小丫头是没有见过世面,但作为师父似乎有义务使自己的徒弟看起来不要像乡下人,要不然自己作为师父也会丢脸的,不对吗?
当然,像宫惜攸这般高贵美貌的少女,恐怕皇宫里也没有几个。
「好了好了,纠缠半天连正题都没有说到,是时候回归正传了……」雾常山人瞧了瞧自家徒弟,却看见延陵蔽月依然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当下重重地在她的腰肢揑了一把,痛得延陵蔽月跳起来道:「师父妳又在干什麽?」
「我说,是时候回归正传了,少做梦!」雾常山人毫不客气地呛回去。
笙语看在一旁不禁暗暗摇头,这所谓神医看起来跟神棍无异,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自己走错倒是无妨,连累小姐就可是弥天大罪,百死也不足以赎罪。
「宫小姐,我昨天想必也提过金盆洗手一事,今後我的确只会潜心研究各种药草的用处而不会再医治人……唉,说来话长,总之今後我是不会再行医了,所以如果宫小姐不介意,可以让小徒为宫小姐把一把脉,假若宫小姐不放心小徒大可离去,但若你还相信我雾常山人的话,那就留下来吧,这劣徒虽然看起来无药可救的笨,但医术方面可绝不含糊。」
延陵蔽月几乎要在墙角画圈--师父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在外人面前损徒儿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