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四十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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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眼前的黑衣没有带上蒙面巾，加入长发全部束成马尾，只留下几缕刘海在额前，正是洛依璃朝思暮想的璎绯。
一身黑衣的璎绯对洛依璃而言是无比的陌生，平日的她一向都是布衣荆裙，简单朴素，就像街上一般可见的民女，但现在的她一脸冷酷，加上装束干练，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跟平日自是大不相同。
洛依璃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璎绯，传说中皇宫中最厉害的杀手，江湖上手段最狠辣俐落的刺客。
「回去吧。」璎绯没有回应洛依璃的话，只是手往洛依璃身後的新房一摆，示意要她回去。
「我今天出来是为了找你。」洛依璃走前几步，静静地凝视着璎绯，却发现璎绯看起来真的很陌生，这个真的是她相处了三年的璎绯吗？
洛依璃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有机会逃离赵家，而且如果逃走了，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出贪污一案的真相，所以她没有说谎，她今天出来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找璎绯。
璎绯沉默，双手垂在身侧。
黑夜之中，只见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孩，正跟一身黑衣的女孩相对而立，气氛僵硬得令夜风都吹不散。
她与她，注定对立。
洛依璃吸了口气，她有很多话想跟璎绯说，也很很想话想问璎绯，但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沉默良久，洛依璃方才鼓起勇气问道，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在发酸，说话也不自觉带着哭音。
「那是皇上之命。」璎绯冷硬地道，她本来就有两面，一面是平凡的民女，一面则是刺容，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如非皇上命令她要跟洛依璃说清楚，她还不会在这里出现。
「妳跟我一起，都是皇上之命？」洛依璃颤声道，她知道答案，但却想亲自求证。
「是。」
「妳靠近我的原因，就是为了出卖洛家？」
「是。」璎绯的语气是这般决绝，没有一点点的留恋，彷佛三年来的快乐在她心中早已经消逝无痕。
也许璎绯可以忘记这一切，但洛依璃却不可以！
「皇上派妳来接近我，以此来混入洛家，找出爹爹犯罪的证据，对吗？」洛依璃按着胸口道，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彷佛就要这样从胸腔中跳出来。
「是。」
「妳成功了？对吧？」洛依璃闭上眼睛，但两行清泪已经从静静地从眼眶中落下，她没有擦去泪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这一刻，洛依璃的感觉完全麻木。
璎绯不语。
「那天在大牢外……为什麽要杀我？」洛依璃的声音在发抖，她突然觉得很冷很冷，四周的夜风如同冰刃一样刮着她的骨头，令她有一种打从心里发冷的感觉。
「因为你们想逃走，皇上有旨，逃者杀。」璎绯简单地道。
洛依璃搓着手臂，企图给自己一些温暖，但她怎麽才发现自己愈来愈冷，冷得就像在冰窖之中，冷得就像身处在万年雪山之上。
她不由自主退後几步，眼前人太恐怖了，她竟然有点害怕。
洛依璃难以相信，自己竟然曾经把这般冷血的人当成一辈子的挚友。
洛依璃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为这样的人哭过。
「所以你就杀了爹爹？为什麽你不杀我！为什麽！」洛依璃突然冲上前，用尽自己一辈子最大的力气叫道，任由泪水不可抑止地落下。
洛依璃双手握着璎绯的双肩，用尽全力摇晃着璎绯的双肩，她甚至可以感觉透过璎绯瘦弱的肩膀感受到她的肩骨。
「皇上有旨，不能杀妳。」洛依璃比璎绯稍矮，所以璎绯要垂头才能回答洛依璃的答案，只见洛依璃泪水汪汪，如同被水注过的双眸反映着天上的星光，耀眼动人。
「妳接近我，出卖我，杀掉我，放过我，一切都是因为皇上的指使而已？对吗！」洛依璃双手掩脸退後，此刻她感觉到灵魂在悲泣的声音。
璎绯不语，因为洛依璃是知道答案的。
她只是一个杀手而已，生为皇家，死为皇家，她就是为了服侍皇家而活着。
璎绯有多无情，牧子游和瑾瑜公主都是知道的，只是洛依璃大约今天才知道真实的璎绯是这般令人心寒。
「原来一直以来只是我在一厢情愿而已，我一直以为妳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其实这一切都是谎言而已！妳对我的好原来全都是假的！假的！」洛依璃不顾一切地嘶声大叫，她已经管不了那麽多，只想把自己满腔的绝望全都叫出来。
璎绯沉默。
「你知道吗？就算你杀掉了爹爹，我一直深信妳是很苦衷的，妳不是真心想杀爹爹的，只是有人逼妳而已，可是……原来在动手那一刻妳是心甘情愿的，妳心中是没有一点点的伤感！」
「甚至杀我的时候，妳也没有心软吗？」洛依璃抬眼望着璎绯，她在等待璎绯的答案。
璎绯没有回答，有时候沉默的确是最好的回答。
洛依璃心中一凉，此刻她总算明白何谓绝望的感觉，那是一种就像灵魂离开躯壳的感觉，整个人空荡荡的，就像只剩下这一副残破的躯壳在苟延残喘，甚至在受刑的时候，洛依璃也没有这种感觉，因为那时候她还有一点点的希望，可是现在，连这最後一点点的希望都已经完全熄灭。
眼前一片黑暗，洛依璃好像令璎绯也看不清楚了。
彷佛失去移动的能力，洛依璃颓然倒在地上，她双目毫无焦点地望着璎绯，又像不是在望着璎绯。
「妳真的……没有一刻，是真心地对我好吗？一切，都是因为皇上的指使吗？」洛依璃像是喃喃自语地道。
璎绯一言不发，只是上前扶起洛依璃，准备把她送回房间里，毕竟她今夜的任务就是保证洛依璃不会逃走，乖乖地留在新房里，所以她不得不上前扶起洛依璃。
洛依璃反手抓着璎绯的双臂，她十分用力，令璎绯不禁稍稍皱眉。
「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现在璎绯的脸靠得非常近，洛依璃知道这大约是最後一次了，所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说出这样一句话，也完全没有想过这句话背後的含意。
「这重要吗？」璎绯终於还是说了一句，她话音刚下，洛依璃突然再狠狠一抓，把璎绯拉近，唇毫不留情地贴上璎绯的双唇。
大约是一时的冲动冲昏了头脑，洛依璃也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举动会有什麽结果，也许不过是想赌一把，去看看璎绯会否因为这一吻而透露出一丝丝的情感。
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是一个禁忌之吻，至少，它不应该发生在两个女孩之间。
四片柔软的唇瓣贴在一起，洛依璃唇上犹自带着口红的香气，璎绯的薄唇却是冷冰冰的，犹如寒冷一样刺骨。
火热的唇瓣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彷佛灼伤了璎绯的双唇，她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反应，甚至连推开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来，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二人从未试过这般靠近，璎绯可以嗅到洛依璃身上胭脂的香气，洛依璃也感受到璎绯的马尾垂下来，发丝在自己脸上轻轻搔着。
她们同时从对方的双眸里看见自己的背影，自己的背影占领了对方眼睛的全部位置，就像自己在对方眼中也是独一无二。
洛依璃双手渐渐爬上璎绯的脖子，轻轻地抱着璎绯的脖子，借力使自己吻得更深。
有些情感，在这一吻之中不知不觉地在改变了，只是她们都没有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依璃方才缓缓放开手，拉开二人的距离，静静地看着璎绯，她的眼神是充满不舍的，彷佛要把璎绯这张脸孔刻在脑海里，好让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这一刻是多麽熟悉，就像在万世之前，洛依璃曾经这样亲吻过璎绯，连唇上冰冷的气温都显得这般熟悉。
璎绯也呆了，饶是她多年来出生入死多次，手下杀过不下千条人命，但还是第一次被人强吻，所以她还是不懂得该如何反应。
洛依璃站起来，璎绯也跟着她站起来。
她看不透璎绯幽深的双瞳，在洛依璃眼中看来，璎绯依然是木无表情地站着，彷佛不曾为刚才的一吻而动心。
这一刻，洛依璃完全死心，之前她还能说服自己璎绯只是受皇上指使而已，但很明显地，璎绯对她从来都没有情感的存在，否则刚才这样的一吻，为什麽她竟能不做出任何反应？
如非真的不在意这个吻，怎能不做出任何反应？
洛依璃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
璎绯，从来没有喜欢她，连一点点的友谊也没有，她根本没有在意过洛依璃这个人。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引狼入室，让璎绯有机可乘可以盗出账簿。
心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就像心房被人重重地打碎了一样，任由心中的碎片洒满一地。
「我恨妳。」洛依璃退後几步，终於还是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说出这三个字就像已经用尽她全身所有力气。
语气斩钉截铁，是绝不回头的坚决。
洛依璃说得出这句话，她就不会再反悔。
满腔的情感，已经因为这个无言的拒绝而化为心中的仇恨。
洛依璃的确恨璎绯，恨她的无情，恨她的铁石心肠。
杀父的血海深仇，出卖洛家的不共载天之仇，欺骗自己的仇恨，洛依璃一定会血债血偿。
终有一天，洛依璃会让璎绯死在她的手下，就像当初自己死在她手下一样。
璎绯站在原地，不发一言，她大约也明白了洛依璃的意思，今夜她来临的目的，本就是因为牧子游猜到洛依璃必定会在这夜跑出来寻个答案，所以要璎绯出来把一切真相告诉她。
洛依璃抿着唇，毫不留情地转身，夜风吹起她白衣的衣摆，她用这个吻来告别以往的轻狂岁月，用这个吻来毁灭所有对璎绯的情感。
从今以後，她洛依璃生存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报仇，手刃璎绯！
现在洛依璃的能力不足以杀璎绯，但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亲手杀死璎绯。
往房间前往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引来大地的回响。
眼泪彷佛已经流乾了，虽然此刻眼睛感到很乾涩，却是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人到伤心处，本就是连眼泪也流不出的悲苦。
洛依璃知道自己越走前一步，跟璎绯的距离就越远－－
最後，远得就像隔着几重天涯，连璎绯的一丝丝气息都无法再感受到。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四十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