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73、三十六（下）

　　璎绯也奈不何这刁蛮千金，当下唯有向厨房敞开的窗户叫道：「来人！替我在药房拿些烫伤的敷料过来！」
　　语罢，很快就有仆人出来，璎绯仔细交代过要拿什麽类型的敷料後，那仆人就急步朝药房所处的院子方向走去，而璎绯自然就重新坐下来，陪伴在洛依璃身边。
　　洛依璃心满意足地依偎着璎绯，一副大战得胜的模样，璎绯看在眼内，顿生哭笑不得的感觉，她又爱又怜地轻抚着洛依璃头顶的黑发，微嗔道：「都十六岁了，还是这副样子。」
　　「我可是为璎绯受伤的，所以璎绯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洛依璃靠得更紧，抬起小脸就向璎绯娇憨地笑道。
　　「为我受伤？」璎绯一怔。
　　「嗯！」洛依璃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你知道我刚才进去厨房是要拿什麽吗？」
　　「你要拿……」璎绯沉吟一会儿，道：「好像要拿什麽桂花糕……」
　　「对！」洛依璃一手拉着璎绯的衣袖，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可是特地弄来给你吃的！从你离开後的几天，我就开始跟厨师学习弄桂花糕，希望可以在你回来时给你惊喜，我每天弄一碟，连师傅也说我的厨艺一天比一天精进呢！」
　　「一天弄一碟？」璎绯有点无奈地抚额，她离开了足足三个月，那这丫头不正是浪费了一百多碟桂花糕吗？
　　「你不用担心，今天这碟可是我的诚意之作，你一定觉得好吃！」洛依璃抬起尚未受伤的一手，朝璎绯挥了挥拳头以示自己的雄心壮志。
　　「那之前的不是吗？」璎绯打趣地微笑道。
　　「之前的也是很有诚意！」洛依璃一紧张起来，泡在壶盖里的手也扬起来，璎绯连忙把她的手轻力压回去。
　　「我相信我相信……」璎绯无比温柔地道，恐怕死在她手下的无数亡魂看见这般光景，大约也是死不瞑目吧，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神秘杀手，竟然是这般和善的模样，还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言听计从。
　　洛依璃嘟起小嘴，道：「相信就好了，但我刚才却一时冲动给烫伤了……」
　　她的头渐渐垂下，似乎是真的很闷闷不乐，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意竟然害了自己。
　　「那……我们敷过药後再一起吃桂花糕，好吗？」璎绯稍稍伏下身，然後再抬头望着洛依璃垂下的脸孔，刚好可以由下至上看见她。
　　洛依璃怔怔地望着璎绯，璎绯也凝视着她，温柔的眼波映出自己还红肿的眼睛，这双温柔的眼波就像永远只能容下她洛依璃一人，无论她再任性再刁蛮，只有这个女孩会永远迁就自己。
　　「好！」洛依璃重重地点头，泪痕未褪的脸上带着彷若雨後初晴的美丽笑意，耀眼得令璎绯几乎睁不开眼睛。

　　晴空万里，绿柳成荫，春风轻晃着沿河的垂柳，每棵柳树都犹如情人温柔的抚摸，能把世上所有的痛苦都痊愈。
　　阳光穿过重重柳影，不规则地洒进房间里，有意无意地照耀在锦桌上的几碟桂花糕上。
　　几块精致的桂花糕放在白瓷小碟上，桂花糕是淡淡的金黄色，散发着清雅的香气，从浅金外层隐隐可见里面的馅料十足，叫人看着就打从心里喜欢。
　　洛依璃和璎绯坐在锦桌的两边，两双眼睛都是看着放在桌子中央的桂花糕，动也不动。
　　只见洛依璃被烫伤的手指已经敷上了药，被白色的绷带仔细包住了，不问可知是璎绯亲手包扎的，洛府不乏医术高明的大夫，可是因为洛依璃不喜欢其他人为她包扎，只喜欢璎绯为她包扎而已。
　　「这是妳造的？」璎绯有点好奇地道，刚才二人进房敷药後，璎绯就叫下人把桂花糕送过来，她还以为洛依璃会弄得一团糟，没想到倒是弄得有模有样，颇有大师风范，至少没有烧焦或
　　者是发出异味。
　　「嗯。」洛依璃轻轻点头，她举起象牙筷子，小心夹起其中一块桂花糕，道：「张开嘴，我喂妳吃。」
　　璎绯依言张开嘴，洛依璃轻抿着唇，把桂花糕送到璎绯嘴里，然後就放下筷子，有点紧张地道：「味道如何？」
　　「你弄桂花糕时没有请下人试味吗？」璎绯咀嚼着桂花糕道。
　　「就算真的不好吃，他们也会说呀，我做什麽他们都会拍掌称好，如果有天我去杀人放火，说不定他们还会支持我呢。」洛依璃撇起小嘴道。
　　璎绯轻笑，洛依璃又追问道：「好不好吃？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嗯……」璎绯托着头向洛依璃微笑，特意不把答案说出来。
　　「快点说嘛……我可是特地为你而准备呢！如果连你都觉得不好吃，那我这三个月的心血不正是全都白费吗？」
　　璎绯唇角的弧度更大，洛依璃又用象牙筷子夹起另一块桂花糕，凑到璎绯面前，大眼睛闪烁着充满期待的光芒道：「妳试不清楚的话，再试一次也无妨！」
　　「嗯。」璎绯又吃了一块桂花糕，然後笑道：「依璃，妳就是这般对自己没信心？难道妳自己没有试过吗？」
　　「我当然有，只是……别人说弄食物的人都试不出真味道的，所以我不太相信自己的味觉。」
　　璎绯略一扬眉，好像想到了什麽有趣问题，她续问道：「那你就这麽信任我？你不惜我骗你，把好吃说成好难吃，或者是把难吃说成好吃吗？」
　　「不会呀！」洛依璃很自然地道：「璎绯是不会骗我的。」
　　洛依璃说得很自然，毫无矫揉造作之感，但听在璎绯耳里，那滋味自然是完全不一样。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快点！」洛依璃索性跑过来扯着璎绯的衣袖道。
　　「好吃，当然好吃。」璎绯不假思索就道，她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不过刚才见洛依璃这般重视的样子，想逗一逗她而已。
　　这下子洛依璃可不满意了，她双手抱胸，有点不高兴地道：「你这样说很随便呢！好像在敷衍我！」
　　璎绯笑了笑站起来，面对着洛依璃，很诚恳丶很认真地道：「依璃，妳弄的桂花糕很好吃，请问可以多赐我一块吗？」
　　「当真？」洛依璃还是有点怀疑。
　　璎绯脸现无辜表情地道：「你不是说我不会骗你吗？为什麽现在倒在怀疑我？」
　　「我……我……」洛依璃脸上一红，连连跺脚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对。
　　当下洛依璃把盛着桂花糕的碟子往璎绯的方向一推，指着那碟桂花糕道：「既然你说好吃，那你可要把全部吃完！」
　　「好呀。」璎绯依旧是满脸笑意，毫无半点不耐烦的模样，她对任何人永远都是这般彬彬有礼，永远都是常带微笑，永远都不会动气。
　　洛依璃坐在璎绯旁边，一块一块喂着她吃桂花糕，直到整碟的桂花糕都吃完了，她方才重新放下筷子道：「吃饱了没有？」
　　璎绯静静点头，她素知洛依璃极好甜食，所以陪在她身边三年，纵使自己不喜欢这些味道浓郁的糕点，但自己也不得不陪她吃甜食，可是此时一下子吃了那麽多甜腻至极的桂花糕，她只感到自己的胃在翻滚着，舌头上也是一片甜味，实在令她有点受不了。
　　当然，璎绯脸上还是展出如常的微笑。
　　洛依璃突然凑前身子，抽出藏在长袖里的丝巾，举起丝巾道：「璎绯妳别动，有些糕碎在妳的嘴角……」
　　说着，洛依璃轻轻地用丝巾抹去璎绯的糕碎，她靠得很近，近得令璎绯甚至可以清楚看见她左眉和右眉的眉梢是不一样，因为左眉的眉梢稍稍向上挑了一点点。
　　这种距离，甚至令璎绯可以嗅到洛依璃身上淡淡的香气，那不是胭脂水粉的香气，而是少女身上的清淡体香。
　　璎绯微微垂头，避免洛依璃身上的香气扑到自己的鼻子里。
　　「垂什麽头？」抹完了，洛依璃把丝巾搁在桌上，有点无奈地笑道。
　　「阳光太耀眼了。」璎绯抬首，盈盈浅笑－－那一刻洛依璃竟然看呆了，这个女孩的眼里就像温柔得不见底的一个小湖，浅浅笑意就像小石头击打在那眼波的波心里，溅起点点纯白的水花，倒映在洛依璃的眼睛里，竟让她想起三年前初遇的那夜，花灯会上那片令人目不暇给的灿烂之中，洛依璃有幸遇见了她－－也许在眼眸对上的那刻，已经注定此生只为她一人倾尽所有。
　　包括手上的伤痕，璎绯只看见她被烫伤的那片通红，却没有看见她三个月来天天弄桂花糕，多少次被烫伤了，多少次被刀割伤了，多少次把漂亮的新衣服弄脏了。
　　不过一切的辛苦，都在璎绯展现笑颜那一刻起，全都消逝了。
　　刚才被烫伤，虽然很痛很痛，脱了一层皮那种痛楚，但这几个月来所受的烫伤其实也不少，所以洛依璃已经学会了自己处理伤口，可是她还是喜欢靠在璎绯怀里撒娇，喜欢璎绯无条件地宠爱着她，喜欢依赖着璎绯的一切。
　　「那你为什麽呆呆地看着我？」这下子到璎绯无奈了，洛依璃已经看了她很久，就像自己脸上长出一朵花般怪异。
　　「没事……」洛依璃转过身侧身对着璎绯，她突然低声道：「璎绯，妳会陪我到什麽时候？」
　　真怕，真怕璎绯离开自己，那自己就会回复到三年前那富有却百无聊赖的日子，有了璎绯伴在自己身边，日子不再寂寞，因为璎绯什麽都懂，而且对她很好，偶尔洛依璃甚至觉得璎绯待自己比爹爹待自己更好，她觉得如果自己没了璎绯，大约也不行了。
　　璎绯一怔，她轻声道：「为什麽问这种令人伤感的问题？」
　　「只是想问而已，没什麽原因。」洛依璃耸了耸肩，她也觉得这种问题很无聊，璎绯怎会离开自己呢？自己跟她感情这麽好，反正就算璎绯将来回乡了，自己一定也会常常去看她的。
　　说罢，洛依璃就站起来伸个懒腰道：「璎绯，陪我出去走走。」
　　「嗯。」璎绯跟着洛依璃站起来，此刻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自己到底能陪洛依璃到什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