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60、三十（上）

　　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被笙语赶成三天，一路上她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马，紧握着马鞭的手已经磨擦出鲜血，新结的伤疤跟马鞭纠结在一起，触目惊心。

　　终於，笙语在第三天的黄昏赶到月明山庄前，虽然她脸罩寒霜，但那风尘仆仆之色却是掩饰不了，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过觉，心里念着想的都是那瑾瑜公主。

　　笙语知道瑾瑜公主足智多谋，机关算尽，此刻她已经沦落得要用血书哀求自己相救，可想而知她的情况已经十分恶劣。

　　她翻身下马，骏马随即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笙语一挥手把马鞭丢在一旁，举步迈进月明山庄的大门。

　　「来者何人？」守在月明山庄大门的侍卫伸出兵器挡着笙语，这女子身上杀气太重，使他们不禁为之心寒。

　　笙语的眼眸扫过他们的脸上，淡淡地道：「小女笙语，是雾常山人身边的侍女，有些关於周帮主的病情要禀告周三少爷。」

　　侍卫们相视一眼，这名字倒是熟悉，雾常山人身边的少女好像的确名唤笙语。

　　「我们先去通传一下。」侍卫进去後，笙语方才靠在高耸的墙头前闭目养神，留在这里的侍卫要她满脸风霜就知她一直在赶路，心里感叹这女孩医者父母心，为了周帮主的病情竟然不惜如此赶路。

　　过了半晌，周停鹤方才走了出来，他看见笙语孤单的身影，手上尚未包扎的伤口还在汨汨冒出鲜血，不禁皱皱眉道：「笙语姑娘……」

　　笙语抬眼看着周停鹤，她固然讨厌这人，但要救瑾瑜公主必须依靠他，当下垂眉道：「笙语有关於周帮主的病情要禀告三少爷。」

　　「请进。」周停鹤一摆手请笙语进去月明山庄，她临进去之前抬头望了望天空，冬天的晚上总是来得特别早，此时虽然只是黄昏时份，可是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墨黑色的夜空看不出任何生机，阴森的冷风从四周吹来，使早已经汗流浃背的笙语不禁冷得打了个颤抖。

　　来到客房後，笙语先没有坐下来，她向正欲离开的周停鹤问道：「周三少爷，静心姑娘是不是发生什麽事？」

　　周停鹤身形一顿，他霍然转头道：「妳怎麽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正是为了营救静心姑娘。」笙语目光闪动，她对月明山庄毫不熟悉，所以必须把爱瑾瑜公主极深的周停鹤拉拢，如此才会胜算大增。

　　「妳怎麽知道静心出事了？」周停鹤疑窦大起。

　　「这些日子以来我跟静心姑娘结为好友……她曾跟我说过，周家有人想对她不利，所以特地要我去而复返，果然……她出事了。」笙语本不擅长说谎，这个谎言实在错漏百出，幸好周停鹤此时也是心烦意乱，加上笙语是雾常山人的近侍，想必不是坏人，所以他才相信笙语的谎言。

　　笙语不再纠缠於这件事上，毕竟救得愈晚，瑾瑜公主的处境就愈是危险，当下不再赘言，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道静心姑娘发生什麽事？」

　　「我大哥和二哥说静心是妖孽托世，危害周家的安全，所以把她抓起来，更说要用她……血祭近来发生的一切，希望把她杀掉後周家会回复安宁。」事实上瑾瑜公主来到周家後，周家就再鸡犬不宁，先是周向杰旧疾复发，然後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东窗事发……

　　当然，在早已经被瑾瑜公主迷惑得神魂颠倒的周停鹤而言，这一切都不是瑾瑜公主的错，可是笙语却隐隐觉得大少爷和二少爷贪污一事，也许跟瑾瑜公主脱不开关系。

　　「这当真是蛮荒行为。」笙语蹙眉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只是把怒气发泄在瑾瑜公主身上而已，加上他们对周停鹤不满已久，斤以藉此机会除去他的情人。

　　「那什麽时候是血祭？」笙语又问道。

　　「今夜子时。」周停鹤抬头望着窗外明月，幽幽地道。

　　「今夜子时？」笙语心中一跳，现在已经是亥时……

　　瑾瑜公主凶多吉少！

　　「为什麽你不去救她？」瑾瑜公主被抓去已经好几天，为什麽周停鹤完全没有行动？如非自己到来，他是不是打算眼睁睁看着瑾瑜公主被杀？

　　「地牢里有重重侍卫，我一人根本敌不过，此刻沧海帮上下皆是听从爹之命，没有人……会听我的指挥。」周停鹤淡淡地道，他哪里忍心看着瑾瑜公主香消玉殒？只是天命如此，他也实在回天乏术。

　　笙语颤声道：「所以你就看着她去送死！」

　　「我已经跟大哥和二哥交涉过，只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劝告……」周停鹤还要说下去，却看见笙语连连摇头，退後几步。

　　笙语觉得自己很愚蠢，为什麽真的认为周停鹤会好好照顾瑾瑜公主？这女子是惹祸的妖火，专门引来麻烦，假若要跟她相守就要好好守护着她，可是眼前这男人－－这个理应是她未婚夫的男人－－竟然就这样看着她送死！他配不上瑾瑜公主！

　　她却没有想过世间毕竟很少人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假若周停鹤坚持要营救瑾瑜公主，恐怕只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感情放在第二位，这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偏生笙语对瑾瑜公主早已经情根深重，所以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性命，只想把瑾瑜公主救回来，她自然也没有想过他人的想法跟她不一样。

　　笙语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三少爷。你有地牢的地图吗？」

　　「我有地图，可是我不知道静心关在哪儿，也没有囚室的钥匙……」周停鹤这才发现有些不妥，他突地问道：「笙语姑娘妳要硬闯地牢？千万不要！那里高手如云，就算笙语妳会武功，恐怕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啊！」

　　笙语尽量不看着周停鹤，她怕自己鄙视的眼光会吓倒周停鹤，无法营救也罢，周停鹤竟然连打听囚室也不去做，他到底是真的喜欢瑾瑜公主吗？

　　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他们只是未婚夫妻而已。

　　「我要地图。」笙语言简意赅地道。

　　周停鹤从怀中拿出地牢的地图，笙语打开羊皮卷地图，目光闪动，这地牢虽然地形复杂，但有地图在手大约也没问题的。

　　「地牢在哪儿？」笙语又问道，

　　周停鹤见笙语眼眶下都青黑一片，就知道她多天以来不曾合目，当下道：「我知道地牢的位置，可是笙语姑娘妳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呢……」

　　瑾瑜公主今夜子时就要行刑了！这臭男人到底在犹豫个屁！

　　「我没事。」笙语抿唇道，事实上她的精神已经几近崩溃，这些天赶路之际心里都在想着瑾瑜公主，却始终无法为她们的关系理出一个究竟。

　　这段孽缘，注定没有好结果。

　　可是笙语依然义无反顾地去营救瑾瑜公主，就算赔上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小姐，我欠妳的唯有来生再还，这一生我注定败在瑾瑜公主手上。

　　「给我一些烈酒，愈烈愈好。」笙语再是冲动也知道自己此时精神不佳，假若强闯地牢根本不可以敌过侍卫，当下坐下来冷冷地道。

　　周停鹤出去寻找烈酒之际，笙语也换过一身衣服，把被冷风吹得蓬乱的头发梳理好，她望向铜镜里的自己时也不禁吓了一跳，这些天来她不曾休息梳洗，更没有在镜里看过自己，此时却几乎认不出镜中之人，那个蓬头垢面，满脸风尘，双目青黑浮肿的人当真是自己吗？

　　怪不得周停鹤都要自己休息一下才出发。

　　此时安定下来，笙语开始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她狠狠一咬下唇使自己清醒，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一睡就不可能在子时之前醒来。

　　周停鹤也回来了，他看见笙语已经换过满身汗臭的衣服，长发也束成发髻盘在头上，看起来精明干练。

　　「这是酒窖里最浓烈的白乾……只是笙语姑娘妳确定妳能喝这些烈酒吗？」烈性白乾连大男人也未必受得了，更别说笙语这样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

　　「无妨。」笙语摇摇头，她知道世间些只有最烈的酒才能保持自己的清醒。

　　笙语一掌拍碎封泥，双手举起酒醰子就向嘴里灌去，几丝酒液顺着下巴滑入衣襟她也管不了。

　　凄清月光下，使笙语决绝的神色也变得有点朦胧，可是眼神里的冷冽却彷佛已经穿透一切，直达人心深处，纵使她没有瑾瑜公主的祸水美貌，也没有宫惜攸的高贵从容，可是此时的她看起来却美得惊心动魄，脸上那一抹凄然微笑更是能打动铁石心肠。

　　不成功，便成仁，假若不能救妳回来，我们就一起赴死吧。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能生而同裘，那就待死後同穴吧。

　　周停鹤站在一旁不禁惊叹笙语是女中豪杰，看起来虽然弱不禁风，可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岂是一般男子及得上呢？披星戴月地赶路回来，毫不犹豫地喝烈酒，然後前往营救好友，这些事情如非有绝顶勇气也是做不出的啊！

　　喝尽白乾後，笙语把酒醰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任由它在地上摔个粉碎，她扶着桌面向周停鹤道：「你在月明山庄的後门备好骏马两匹，子时之前必定要在那里等候我和静心姑娘！」

　　笙语一开口，那阵浓烈的酒气便迎面扑来。

　　周停鹤只是郑重地点点头道：「我一定会的！」

　　笙语突然抬眸着看昔周停鹤，问道：「周三少爷也是会武的，你可想跟我进去营救静心姑娘？备马一事大可找下人帮忙。」

　　周停鹤此时却犹豫了，备马一事毫无性命风险他自是乐意去做，可是硬闯地牢却会招来杀身之祸啊！美人固然重要，可是性命更为重要呢，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瑾瑜公主固然绝色倾城，温柔知心，可是为了她丢掉性命却是大大不值呢！天下好女人何其多，少了个瑾瑜公主自己说不定可以找来一个比她更好的呢！

　　「我还是帮忙备马好了。」周停鹤强笑道。

　　笙语早就从周停鹤的神情上看出他的想法，心中暗暗嘲笑瑾瑜公主当真是遇人不淑，她也没有出言嘲讽，只是淡淡地道：「那请三少爷带我去地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