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59、二十九（下）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笙语连忙把受伤的拳头藏在衣袖後，方才扬声道：「进来！」

　　雾常山人忧心地走了进来，她在隔壁房间听到巨响，知道是从笙语房间传来，饶是她耳朵不如以前灵光却还是把这声巨响听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这声响有多大啊。

　　这孩子心里到底是有什麽事？回到雾常山上时早已经心神恍惚，离开月明山庄後更是愈发愈严重，倒像是中邪一样。

　　「雾婆婆，发生什麽事？」笙语盘膝坐在床上，玉容一片苍白。

　　「应该是我问妳发生什麽事啊。」雾常山人坐在笙语身边，一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心焦如焚地道：「妳是不是发热了？最近的行为怎麽这般反常？」

　　笙语转脸，迎上雾常山人真心关切的眼神，多天以来的怨恨终於缺堤而出，她突然伏在雾常山人的怀中抽泣道：「我是病了！病得无药可救！」

　　「发生什麽事？是不是给人下毒了？」雾常山人连忙为笙语把脉，除了脉搏过快外并没有其他不妥啊。

　　「这病救不了的！救不了的……」笙语凄然欲绝地道，任由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落下，她性情本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率直，现在心事憋在心底已久，终於在今夜忍不住爆发出来。

　　「为什麽救不了？笙语妳别哭，跟雾婆婆好好说清楚……」雾常山人几乎要吓死了，当初延陵蔽月误伤宫惜攸时，笙语还没有哭得这般厉害，现在到底是什麽发生什麽事使这坚强的女孩都哭起来？

　　雾常山人哄孩子似地轻拍着笙语的背部，柔声道：「发生什麽事？是不是给人欺负了？」

　　「妳不要问我！不要问我！」笙语伏在雾常山人痛哭着摇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段禁忌之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瑾瑜公主的秘密－－

　　连雾常山人都不是例外。

　　为什麽？为什麽到了此刻我还要为妳着想？

　　为什麽我要对妳这般付出？

　　为什麽我的刚强在妳面前都化为绕指柔？

　　为什麽妳从来只懂得利用我，却从来不会珍惜我的心意？

　　笙语哭得悲恸，雾常山人也不忍再问，也许回到雾常山後再请宫惜攸试探一下吧。

　　「我该怎麽办？该怎麽办？」笙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只能眼睁睁地最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看着她一步步堕落成魔，看着她手上染满无辜人等的鲜血……

　　笙语早就知道瑾瑜公主的事绝非这麽简单，可是她却阻止不了！

　　雾常山人看见笙语染血的拳头，她颤抖着手执着笙语的拳头，五指早已经在笙语的激动之下张开，只见拳头在刚才撞床时被撞伤，此时满手鲜血，看起来格外惊心。

　　她心念一动已经知道那声巨响是笙语的拳头弄出来的，雾常山人连忙撕下一片衣襟为笙语的伤口包扎，这孩子是怎麽了？怎麽要这样伤害自己？

　　「笙语妳听我说。」雾常山人为笙语包扎伤口，笙语却只是动也不动，那张脸涕泪交错，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雾常山人轻抚慰着笙语的黑发，但见云鬓早已经被泪水沾湿。

　　「冷静一下。」雾常山人见笙语神情木然，当下加强语气道。

　　「嗯。」笙语牵起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微笑。

　　「我不知道妳发生什麽事，我也没有资格去打探妳的事情……我只知道妳心中有一难题尚未解决。」雾常山人握着笙语的手，看进她的墨眸里。

　　「嗯。」

　　「笙语，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吧，不要再隐瞒欺骗自己的心意，顺从着心底里那把声音去做吧，这样妳会快乐多的，人生苦短，有什麽想做就去做吧，莫待年老後会後悔。」雾常山人语重心长地道，她是真的不想笙语後悔。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啊……」笙语苦笑道，她又能够做什麽呢？阻止瑾瑜公主跟周停鹤成亲吗？自己又有何资格呢？

　　笙语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就算瑾瑜公主不跟周停鹤成亲又如何？她的心永远都不会停泊在自己身上，不是吗？

　　这女人的心早就被狼狗咬走了，这般冷酷无情的她根本不可能会对自己有半分真心真意！

　　自己又能对此做什麽？

　　死不了心，也无法得到她，只能在这里自怨自艾！

　　笙语觉得自己很可笑，那人压根儿就不曾在意，只有自己才会把她看得这般重要！

　　雾常山人隐隐猜到笙语是为情所困，但她此时不敢再刺激笙语，当下小心翼翼地道：「真的吗？笙语妳是真的没有答案吗？」

　　「有吗？」根本没有问题，何来答案？一切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想见他一面就去吧。」雾常山人摇摇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都是敌不过是那万缕情丝。

　　「为什麽要见她？」她既然不喜欢我，我为何要傻傻地去送死？

　　「因为妳喜欢他。」雾常山人淡淡地道：「就算不能在一起，只要看着他快乐就好了，笙语，凡事不要强求，有些事情有些人，得之是我幸，失之是我命，假若是真心诚意地喜欢，倒不如远远看着他快乐就好了。」

　　这些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击中笙语的心扉。

　　「看着她快乐……」笙语闭上眼睛，联想起瑾瑜公主身披嫁衣跟周停鹤成亲的画面，又想起她杀掉周向杰後把沧海帮抛弃，然後重获新生的画面……

　　与我何干？

　　我为什麽要看着她快乐？

　　因为……我喜欢她啊……

　　所以只要看着她快乐就心满意足啊。

　　「现在的她，很快乐啊。」计划快将达成，难道瑾瑜公主不快乐吗？笙语犹记得瑾瑜公主靠在周停鹤怀里时的温柔笑意。

　　雾常山人也搞不懂笙语的想法了，她只知道笙语在折磨自己，这样下去笙语会疯掉的。

　　她根本不知道笙语的病症，如何能对症下药呢？

　　「雾婆婆，连累妳担心了，不好意思。」痛哭一场後，笙语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那道倩影就当作是一场梦吧，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伤痛，终有一天自己能笑着面对这道伤疤。

　　每道伤疤，都见证着自己每次的长大。

　　「笙语，妳确定妳还好吗？」雾常山人皱着白眉问道，此刻笙语看起来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她总觉得很快笙语就会再度发疯，而且疯得愈来愈厉害，这份禁忌恋情本是剧毒，早已经深入骨血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遍，最後害死单纯的笙语。

　　只要把情根拔出方能不痛。

　　那就等於要笙语的性命啊。

　　「我真的没事。」笙语疲倦地摇摇头，她淡淡地转开话题问道：「很想念小姐呢，不知道她在雾常山过得怎麽样？」

　　雾常山人正欲回答，敲门声却又响起来。

　　笙语抬眼应声道：「进来。」

　　一个小厮冲了进来，他满身大汗，风尘仆仆，看起来像是目不交睫地赶路来找笙语。

　　「这是……笙语……姑娘吗？」小厮跌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道，好不容易终於追到这里了，幸好掌柜跟她说这里有位叫作的笙语的姑娘，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麽找下去。

　　「我是。」笙语抿唇回答，她总有种不祥预感，接下来的事情是跟瑾瑜公主有关的……

　　「小姐……要我把……这交给妳……」说着，小厮便力竭晕倒过去，他已经四天没有睡了，此时实在无力再说。

　　「小姐？」笙语心中一跳，她接过小厮递出的那封信－－

　　那根本不是信，那只是一片被撕裂的衣裳而已。

　　锦葵紫色的衣料，使笙语心中发凉。

　　那是瑾瑜公主的衣服。

　　笙语颤抖着打开衣料，雾常山人看在眼内也是暗暗为她紧张，她从未见过笙语这般失措，就算在面对宫惜攸的事时，笙语也会强装镇静，不会像现在一样，连装作冷静都装不了。

　　她打开衣料，上面的鲜血早已经凝结，暗红色的只写着两字。

　　救我！

　　这两字映入眼帘，笙语的心顿时沉落到底，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瑾瑜公主到底发生什麽事？

　　笙语来不及再细想，她一把抓起小厮的衣襟，来回摇着他厉声道：「她在哪儿？」

　　雾常山人从未见过笙语这般失态，就算是处理跟宫惜攸有关的事情，她依然是那个在宫惜攸薰陶後变得彬彬有礼的侍女，而不是现在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使笙语这般重视？

　　小厮本已经昏迷，笙语怎能叫醒他呢？

　　「揑他人中穴。」雾常山人坐在床上轻声提醒。

　　笙语另一手狠狠地搨着小厮的人中穴，他顿时惊醒过来，醒来却看见笙语冷冰冰的脸孔，她厉声说道：「她在哪儿？告诉我！」

　　「小姐在月明山庄……」小厮几乎吓得再度昏迷，这是女魔鬼吗？怎麽这般恐怖！

　　笙语不再犹豫，闪身就要从厢房窗里跃出来，此时她突地回头匆匆地向雾常山人说道：「等我半个月，如果我不回来的话，回雾常山吧！」

　　雾常山人明白笙语临行前那段话的言下之意。

　　如果半个月後回来不了的话，笙语多半已经身遇不幸。

　　在笙语回头之际雾常山人方才看清她的表情，那是集紧张丶惊恐丶担心丶伤感在一起的表情，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有多复杂。

　　这些表情交织出来的结果，是笙语真的很爱那个人－－

　　那个身陷险境的人。

　　爱得不能自拔，爱得愿意为她自残，明明是要忘记她，却在听到她不利的消息後立即毫不犹豫地赶去救她。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使笙语放下她素来最重视最爱护的宫惜攸呢？

　　雾常山人走到窗前，抬头望着弯弯冷月。

　　她真心希望，那个人不要辜负笙语的情意。

　　否则，笙语活不下去的。

　　因为她爱得太深，早已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