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71、八十五（下）

　　正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宫惜攸如梦初醒地从倚靠窗框的站姿改为站得笔直，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却是笙语，但见她脸颊绯红，似乎是一直跑进来的。
　　「笙语。」宫惜攸微微一笑，这阵子她们是少了见面，可是眼看笙语跟瑾瑜公主如胶似漆，她心里也着实替笙语高兴。
　　宫惜攸是真心希望瑾瑜公主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对待笙语。
　　「小姐，妳是不是要成亲了？」笙语来不及客气，就已经冲上前喘着气问道。
　　「成亲？」
　　「我听那些下人说，老爷刚才跟小姐提起成亲一事，对吧？」笙语似乎很着急。
　　「下人的消息果然灵通。」宫惜攸摇头笑道，那气定神闲的态度却与默认无异。
　　「小姐……妳真的要成亲吗？」笙语不禁拉着宫惜攸的纤手道，这双手柔若无骨，笙语很难想像别的脏男人会去触碰这对手。
　　「爹的确有向我提起此事。」宫惜攸措词小心，没错宫尚武的确有向她提起成亲一事，可是她却没有答应，她还在考虑。
　　「是京城做丝绸生意的沈家公子吗？」没想到笙语连这个也知道了。
　　「妳什麽都知道了，为什麽还来找我呢？」宫惜攸轻松地道，她想把紧张的气氛舒缓一点点，毕竟她现在已经够心烦了。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小姐要成亲而已。」笙语虽然认识延陵蔽月，但却从未得知二人之间原来早就郎情妾意，暗成好事了。
　　「女人也要成亲的，没有每个人都像妳一样这样幸福，能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宫惜攸轻抚着笙语的手背安慰道，她无意把自己跟延陵蔽月的事告诉笙语，毕竟那是自己私事，笙语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自己都无谓使笙语更为忧愁。
　　「小姐，妳喜欢那个沈公子吗？」笙语快要急哭了，她怎麽可能眼睁睁看着纯洁无暇的小姐嫁给一个臭男人呢？
　　在笙语心目中，宫惜攸就是那高山流水，也是那千丈冰原上的霜雪般清净，染不得半点尘埃。
　　「这个不重要。」宫惜攸摇头，成亲一事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只有利益输送而已。
　　「重要啊，我要看着小姐跟喜欢的人白首到老，而不是为了什麽生意利益而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葬送！」笙语可以肯定宫惜攸一定不喜欢那个劳什子沈公子，像她这般完美的人就是没有人配得上的。
　　「小姐有妳在，感到很幸福，那就足够了。」至少自己曾经被一个人真心爱过，那就足够。
　　假若今生注定无缘，那就只能许下来生之约。
　　「小姐妳是真的要答应老爷吗？」
　　「这事……容不得犹豫。」宫惜攸没有直接回答笙语，毕竟她还没有想好答案。
　　「妳告诉我啊！」
　　宫惜攸垂下墨眸，幽深的黑瞳里映出淡淡的忧伤，她低声道：「我毕竟都是身不由己，无论我做出任何选择，笙语妳也不要怪责我。」
　　「笙语哪里敢怪责小姐，笙语也没有权力去左右小姐的决定。」笙语泪眼汪汪地道：「我只想……小姐做一个不会後悔的决定。」
　　不会後悔的决定？
　　宫惜攸苦笑，她知道自己无论怎麽选择，还是会後悔的。
　　她拭去笙语脸上的泪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
　　也许在开始的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瑾瑜公主今天跟笙语约好在京城天香楼见面，来到的时候却看见笙语正坐在楼上雅座，一人喝着闷酒，满桌佳肴竟然是丝毫不动。
　　「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瑾瑜公主笑吟吟地把笙语手中的酒杯拿走，然後坐在她对面。
　　「我心情不好。」笙语瞪了瑾瑜公主一眼，正要伸手用瑾瑜公主那边的酒杯喝酒，瑾瑜公主已经把另一个酒杯拿起来。
　　「发生什麽事？光喝酒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问题就算不喝酒也解决不了，所以让我喝吧。」笙语乾脆拿起酒樽直接灌酒，瑾瑜公主看在眼里不禁汗颜，这笙语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别这样自暴自弃嘛，我会心疼的啦。」瑾瑜公主撒娇说道，这人撒娇的功力本就高强，小嘴一厥，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使人舍不得拒绝她的要求。
　　笙语却直接无视，照样灌酒。
　　「告诉我嘛，到底发生什麽事。」这笙语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瑾瑜公主还有那宫七小姐，既然自己此刻完整无损地坐在这里，那问题自然是出在宫惜攸身上的。
　　该不会宫惜攸见笙语跟自己过从甚密，以旷工为理由把她踹出宫家吧？
　　这都无所谓，反正本公主有整个皇宫财宝库，不止是一个笙语，一百个笙语也养得起。
　　瑾瑜公主老早就不喜欢笙语跟宫惜攸的关系这般亲密无间，这次实在是大好机会啊。
　　「小姐……要成亲了……」笙语闷闷地道，她眼圈红红的，似乎又要哭了。
　　瑾瑜公主一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本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笙语为何这般伤心？
　　莫非笙语当真是暗恋宫惜攸，所以此刻才这般失落？
　　「没想到妳倒是对宫惜攸一往情深啊。」瑾瑜公主挑眉笑道，她曲起指节轻敲着桌面，眼神愈发愈是不可捉摸。
　　「妳想到哪儿去？我是替小姐不值得而已，小姐这种谪仙似的人物，为什麽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更别说那人基本配不上小姐！」笙语愤愤不平地道，这瑾瑜公主当真是思想败坏。
　　「我问妳，惜攸可会说过不喜欢那个她将要嫁给的人？」瑾瑜公主决定循循善诱，她心思灵敏，宫惜攸那顾全大局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就算心中再是不喜欢，宫惜攸也绝不会这种情感流露出来的。
　　「没有。」
　　「宫惜攸心中可有其他人？」大约没有吧，那女人像个仙子般凛然不可侵犯，彷佛只容许别人在她脚下崇拜而已。
　　「没有吧。」笙语作梦也没有想过兰都里发生了这麽多事情。
　　「既然如此，妳还在想什麽？惜攸到了这年纪也要嫁人了，她既然不讨厌那个对象，那妳还在忧愁什麽？连她本人也不着急，妳就别老在着急了。」瑾瑜公主好整以暇地笑得轻松，这笙语对宫惜攸就是盲目的崇拜，在她心目中宫惜攸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不可以给其他人玷污，可是在瑾瑜公主而言宫惜攸就算再貌美聪明都是凡人一个，更别说她在商场打滚，长年在河边走路怎麽不可能湿鞋，把自己的幸福当作利益卖出去也不足为奇啊。
　　「你什麽都不懂啊！」气死笙语了，她本就不奢望这没心没肺的瑾瑜公主会安慰，没想到她不但不安慰，而且还在落井下石。
　　「小姐这麽高洁，我怎麽舍得把她交给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瑾瑜公主叹了口气，似乎是时候向笙语说明一些真相了。
　　「笙语，妳的小姐其实都是满身铜臭的商人，我告诉妳，她今时今日能把宫家做得这般浩大，背後不知道干了多少有损阴德的事，自古以来每个商人起家没有做过一些不仁不义的事？妳家小姐本就不如妳想像中这般美好，而且既然她本人心甘情愿嫁人，这跟妳有什麽关系呢？」瑾瑜公主平日说话是颇有技巧的，可是她发现笙语对着宫惜攸的事就是榆木脑袋，怎麽也点不透，当下唯有下狠招。
　　「妳别诬陷小姐！」笙语几乎要翻桌了，她本来心情已经够烦躁，这家伙还要来诽谤小姐，当真是嫌命长！
　　「我承认我这些话是很不客气，但归根究底，那毕竟是妳小姐的私事，我觉得她既然有能力让宫家从谷底翻身，那她自然有能力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妳是不信任妳家小姐的决定能力吗？」瑾瑜公主软绵绵地说道，她可不想当众跟笙语翻脸，但这丫头也实在倔强得过份。
　　「小姐这人总是为了成全别人牺牲自己，做什麽事情之前她总是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而受到什麽伤害，我不想她这次为了成全宫家而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啊！」笙语愈说就愈是悲从心来，最後「啪」一声把酒樽丢在桌上，整个人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瑾瑜公主心里觉得好笑，宫惜攸喜欢做圣女就让她去啊！
　　她本就不是什麽心地善良之人，更别说她早就觉得宫惜攸这人外表高洁不屈，可是作为商人哪个是手底下乾乾净净的，瑾瑜公主觉得宫惜攸这种性格的人，倒像是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自己所有喜好的人。
　　瑾瑜公主称不上欣赏这种人，但她觉得这种人行事至少是有深思熟虑的，每个人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跟笙语一样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例如像宫惜攸这样的人，瑾瑜公主很肯定就算宫惜攸有什麽喜欢的人，她都不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这种人过於冷静，喜欢上她只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自己跟宫惜攸，某程度上都算是同一种人，所以瑾瑜公主挺了解宫惜攸的想法，对於她的决定也就不感惊讶。
　　话说回头，现在楼上雅座的人都在鄙视瑾瑜公主，都以为这看起来笑嘻嘻的少女把对面的少女给欺负哭了。
　　人总有恻隐之心的，旁人看见瑾瑜公主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而笙语则是愈哭愈伤心，当下更是一致地向瑾瑜公主送去鄙视的眼神。
　　这个……好像跟我没什麽关系吧？害这丫头哭的是宫惜攸啊！我虽然常常惹哭她，但这次真的不是因为我啊！
　　瑾瑜公主唯有淡定地站起来，准备拖着笙语离开，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万一给牧子游知道了，恐怕他又要召见自己问话了－－欺负良家妇女这罪行自己担当不起啊！
　　笙语却是不愿意走，死坐着原地不离开。
　　「笙语啊……笙语……」瑾瑜公主娇声说道，笙语偏偏不卖账。
　　瑾瑜公主挑眉，当真是敬酒不喝偏要喝罚酒，偏生这里是公众场合，自己总不成把笙语敲晕再带她走的。
　　当下瑾瑜公主索性把笙语横抱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了她的哑穴，然後立即飞奔往楼下离开天香楼。
　　毕竟是人言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