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66、八十三（上）

　　也许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安乐，使笙语常常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宫惜攸回来了，瑾瑜公主跟自己感情甚笃，本来的错误的命运冥冥之中中却重新走上正确的轨道。
　　这天笙语正坐在房前的门阶发怔，她呆呆地看着天上鹅毛似飘落的白雪，突然想起瑾瑜公主。
　　她们到底会在一起多久？
　　就算宫惜攸刻意不说，就算瑾瑜公主从来不提，笙语也知道自己跟瑾瑜公主身份差别巨大，她们是绝不可能长相厮守。
　　那瑾瑜公主到底会如何面对？
　　她会像以往般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抛弃，还是坚守着她们之间的感情直至最後？
　　没有人比笙语更瑾瑜公主那机智功利的性格，现在无风无雨，二人固然可以生活安稳，可是即将袭来的重重暴风雨却会考验二人的感情。
　　笙语承认自己是对瑾瑜公主没有信心，太多次的出卖，太多次的利用，使她对瑾瑜公主失去信任。
　　纵使心中再是眷恋这人的温柔，可是笙语却知道一点点的考验就会把眼前的美好化为泡影，随风而逝，不留痕迹。
　　那到时自己该怎麽办？
　　笙语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喜欢瑾瑜公主，喜欢到不能自拔，喜欢到使她怨恨自己为何这般瑾瑜公主。
　　假若再被瑾瑜公主狠狠地伤害一次，笙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请不要伤害我，好吗？
　　我曾经想忘掉妳，却一次次地沉溺於妳的温柔之中，我像一个堕落在深渊的人，抓不住任何能够救我的东西，只能不断地沉下去丶沉下去……
　　「笙语姑娘！」一声轻唤从身後不远处响起来，笙语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想得过於入迷了，竟然连有人靠近也不知道。
　　情之一字，当真是使人失去自我呢。
　　「民女参见太子。」现在笙语自是知道当天那彬彬有礼的公子是当朝太子牧长天，当下向来者盈盈下拜道。
　　一身锦袍的牧长天连忙扶起笙语道：「笙语姑娘免礼。」
　　牧长天的手宽大温暖，笙语脸颊不禁一红，不着痕迹地缩开自己被牧长天扶着的手。
　　虽然说瑾瑜公主跟自己常常在一起，但除了宫惜攸，旁人皆以为她们只是好朋友而已，没想到二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地步－－
　　眼前的牧长天自然是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道自己是在撬走妹妹的情人。
　　「请问太子前来所为何事？」笙语礼貌却疏离地道，她可不敢开罪眼前的未来皇帝，到时候自己有十个头颅恐怕不够砍。
　　牧长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笙语姑娘，本王待妳为友本就是一片真诚，与身份无关，为何笙语姑娘不能放开身份面对本王呢？」
　　当夜跟笙语一席长谈，顿觉醍醐灌顶，使他极为怀念，这些日子想念的都是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可是身为太子本就身负重任，洗尘宴後也没有空闲时间去找笙语姑娘再续前缘，幸好今天很快就完成父皇指派的工作，总算可以外出找佳人一解相思之苦。
　　「身份有别，请太子恕罪。」笙语苦笑说道，谁知道这句话她不但想对牧长天，也想对那个胆大滔天的瑾瑜公主说。
　　这世间，大约只有那瑾瑜公主敢於打破一切常规，自己当初就是被她那巾帼不让於须眉的洒脱自在给迷倒。
　　「本王明白笙语姑娘的顾虑。」牧长天知道笙语的态度转变实在於情理之内，当下道：「那本王可有幸跟笙语姑娘外出逛逛呢？」
　　笙语觉得自己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当下唯有点点头答应。

　　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谈谈笑笑着倒是不觉得时光飞逝。
　　笙语心中惊奇，这太子牧长天怎麽跟瑾瑜公主如斯不同？要知道他们同样姓牧，名字都是跟天际星象有关，一个名唤长天，一个名唤紫宸，旁人听到这两个名字就能推断出他们必定有血缘关系。
　　偏生他们的思考模式却是截然不同，相比起瑾瑜公主的自由洒脱，牧长天却是更小心谨慎；相比起瑾瑜公主狠下心肠时的毒辣，牧长天却是处处以仁义待人。
　　笙语当真是庆幸牧长天将会是下一任皇帝，有了这样的皇帝，百姓必定会安居乐业，燕朝的天下想必会继续兴盛下去。
　　心念及此，笙语却想起奉灵当日留下的谜语，如果解不开这谜语，恐怕燕朝无论如何也是挺不过瑾瑜公主死後的日子。
　　「你跟瑾瑜的性情南辕北辙，本王倒是没想到你们是至交好友。」牧长天笑笑说道。
　　其实我跟紫宸何止是至交好友……
　　笙语自然没有把心中所想宣之於口，只是道：「缘份这回事本就难说，你以为永远不可能交错的人嘛，也许这一辈子就在互相纠缠。」
　　例如自己跟公主这绝情的俏冤家，一个是九天之上翱翔的凤凰，一个是在地上偷生的蝼蚁，偏生却在老天爷的有意撮合下扯上关系，最後更是生生纠缠，永远不尽。
　　牧长天却是想到自己跟笙语，他以为笙语有心暗示，当下笑得愈发高兴地道：「笙语姑娘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笙语突然想起牧长天跟瑾瑜公主既为兄妹，小时候想必有些交集的，所以问道：「太子跟公主性格如斯不同，不知道小时候是如何相处的？」
　　这倒是考起牧长天了，他跟瑾瑜公主虽为名义上的兄妹，但毕竟是异母所生，因此从小到大的交集根本不多，更别说这瑾瑜公主的性情跳脱顽皮，父皇根本不喜欢自己跟她靠近，唯恐这顽劣的公主会教坏自己。
　　「本王还是到五岁的时候才知道瑾瑜此人。」牧长天若有所思地道，说来奇怪，这瑾瑜公主比自己年幼两年，偏生自己却是在她三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多出一个妹妹。
　　牧长天顿了顿，续道：「瑾瑜天资聪敏，口齿伶俐，父皇小时候派夫子教她读书，全部夫子都是给她的伶牙俐齿给难倒，最後讪讪而去的，虽说如此，可是瑾瑜公主当真是天纵奇才，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举一反三，因此父皇虽然不喜欢她的任性，但还是挺欣赏她的。」
　　反观自己天资愚鲁，所以不得不刻苦勤奋才能追上父皇的要求，他总觉得父皇认为自己作为太子是不能比公主逊色的，偏生这瑾瑜公主却是聪明得过份，使自己不得不每天挑灯夜读才能勉强及得上那从来不读书的瑾瑜公主。
　　笙语简直可以想像瑾瑜公主把皇宫弄得鸡飞狗跳的情景，这丫头天生就是有能力来颠覆天下啊。
　　「本王小时候常在书房读书，所以还是挺羡慕瑾瑜可以年纪小小就搬到公主府居住，在那里活得自由自在。」牧长天淡淡地道，那些遗憾也许不足挂齿，可是他还是想诉诸於别人。
　　「太子，你别老是羡慕瑾瑜公主，我觉得你绝不比她逊色，瑾瑜公主虽然聪明，但你仁慈敦厚，待人以诚，这点是公主万万比不上的。」笙语真诚地道，也许瑾瑜公主的确拥有所有令人又妒又忌的特质，但她的性格过於偏激功利，这是她最大的缺点。
　　「别人总是以本王的权势来称赞本王，没想到你看到的却是本王性格上的特质。」牧长天微微一笑，他毕竟没有看错，这女孩子是与众不同的。
　　「太子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会是一个很好的人。」笙语这些话发自内心。
　　「那是当然的啊，他可是我哥呢。」一把懒洋洋的声音从二人身後响起来，只见一个紫发紫瞳的少女泥鳅似地插进牧长天和笙语之间的空间，不正是瑾瑜公主吗？
　　「公主。」笙语难以掩饰眉梢眼角的春风笑意，瑾瑜公主悄悄伸手揑了揑她的腰肢，她整个人几乎就这样倒进瑾瑜公主的怀里。
　　「没想到太子倒是有雅兴跟笙语逛街啊。」瑾瑜公主笑得狡猾，脸皮薄的牧长天却是给她打趣得脸上发红。
　　瑾瑜公主一手揽着牧长天的肩头，一手揽着笙语的香肩，带着他们往前走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也相当明白太子你想出来透气的心情，可是父皇刚跟我说你上次制订那个新的缴税政策有点问题，要你回去改改呢。」
　　牧长天犹豫地道：「这样啊……」
　　「来日方长，太子你可以常常找我的，现在都是办正经事要紧。」笙语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当帮凶。
　　「那好吧，本王先回去了，笙语姑娘妳跟瑾瑜要玩得尽兴啊。」说罢，牧长天就回身往皇宫的方向急步而去。
　　笙语倒是目送牧长天离开，瑾瑜公主却只是看着前方漫步着，嘟着嘴不发一言。
　　「妳怎麽不说话？」笙语试探性地问道，该不会瑾瑜公主生气自己跟牧长天在一起吧？
　　「我总是觉得如果此刻头上有顶帽子，那一定是绿油油的呢。」瑾瑜公主挑眉轻笑道。
　　笙语自是知道这绿帽子的典故，当下又羞又赧地道：「妳别乱说。」
　　「我这太子兄长人缘很不错，没想到却看上妳呢，如此可证我们果然是同一个父亲所生的，因为看上的都是同一个人，要知道我常常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亲兄长呢。」瑾瑜公主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笙语哪里敢搭话，她知道这公主的歪理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多，唯恐自己一开口这公主就会把自己驳倒。
　　过了半晌，瑾瑜公主又笑道：「妳怎麽这般害怕？莫非我吓怕妳了？」
　　「我只是觉得妳这人歪理特别多，所以不敢搭妳的话。」笙语轻嗔道。
　　「没法子，小时候跟父皇和夫子们斗嘴练出来的，他们喜欢用四书五经来欺压我，我就把这些四书五经全都以另一种方法解读，气得他们哭笑不得。」能把圣贤之书误读还要理直气壮的，世间上恐怕只有瑾瑜公主一人能做到了。
　　笙语很少听说瑾瑜公主说起她的亲人，不过这公主感情单薄，跟家人的关系恐怕也不太好，而自己刚好都是自幼被父母卖身为奴，当下更是身同感受。
　　她虽然没有出言安慰，但却是悄悄紧握着瑾瑜公主的手，瑾瑜公主朝她甜丝丝地微笑，小手又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