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57、七十八（下）

　　牧长天心中暗想，看来这姑娘倒是为情所困，但皇宫里的除了自己跟皇上，其他的都是太监，莫非这姑娘跟父皇有什麽纠缠？
　　「姑娘，妳别这麽伤心了，世界上好人这麽多，总会有一个对妳从一而终的。」牧长天其实不懂得安慰别人，他也发觉自己安慰别人的技巧实在拙劣，当下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的话不漂亮动听，姑娘妳别生气。」
　　听到牧长天的话，白衣少女不禁顿生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人看起来温文英俊，没想到说起话来却呆头呆脑的。
　　「不要紧。」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牧长天看见白衣少女笑了，不禁放心下来，他又道：「姑娘，妳知道今夜是皇上为瑾瑜公主举行的洗尘宴吗？妳为何不去瀚海殿凑凑热闹呢？这总比躲在玉珥宫里忧愁好多了。」
　　提到「瑾瑜公主」四字，那种锥心的痛楚再次袭来，白衣少女面色一沉，摇摇头道：「我没兴趣。」
　　牧长天以为是白衣少女是不想他提及「皇上」两字，当下不禁暗骂自己不识趣，竟然把不应该提起的人提起来。
　　他一时之间也是语塞，当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冬日将至，姑娘妳衣衫这般单薄会着凉的。」
　　说着，牧长天解下身上披风，小心地披在白衣少女身上，为她系好胸前的那个绳结。
　　感受到披风上传来温热，白衣少女苍白的脸庞不禁一红，这些日子以来她都躲在这里自怨自艾，本以为天下间全部人早就把她忘却，没想到在临离开皇宫的前一日，竟然有一个陌生人愿意送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情之所至，眼圈微红道：「谢谢。」
　　牧长天见白衣少女的语气有点改变，又看见她眼睛有点发红，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想必是受尽委屈，说不定自己的母亲聂贵妃还有欺负她，心中的歉疚之情更是强烈，当下道：「不用谢，同是天涯沦落人，没什麽道谢好说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白衣少女拉紧了身上披风，睁大眼睛问道，这位公子哥儿温文尔雅，人也长得好看，身上衣服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竟然会跟自己一样情场失意？
　　「妳这片落花还有流水可以追求，我却连自己要追求什麽也不知道。」牧长天摇摇头道，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生来是为了什麽，也许不过是为了当皇帝而已。
　　他也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公子的人生可有任何得不到的东西？」
　　「这……倒是没有。」牧长天自嘲似地笑，他料定这白衣少女想必会责备自己既然一无所求，为何却在苦苦埋怨呢，这是从小到大夫子跟皇帝跟自己说的，自己既然已经做到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那就没有资格再埋怨什麽东西，老天爷给了自己最尊贵的身份，自己还求什麽呢？
　　「公子，其实我觉得人们无论地位有多尊贵，心里还是有点缺失的，也许这就是人性吧，我们永远也不会满足，得到一些东西却想要另一些东西，这大约连当今皇上都不能例外吧。」白衣少女倒是很理解牧长天的想法，自己的人生本就毫无缺失，有了小姐就什麽也没问题，可是出现了瑾瑜公主後却苦苦寻求她的爱，结果沦落得遍体鳞伤，这也不是因为自己的不知足吗？
　　没了瑾瑜公主，白衣少女也可以活得很自在满足的。
　　「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姑娘倒是了解我的想法。」牧长天微笑说道，这白衣少女的话正中下怀，使他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牧长天看见白衣少女开始有点活力，心中也是很高兴，当下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名唤笙语，笙萧之笙，解语之语。」笙语微微一笑道，刚才她在月下思忆往事，不禁百感交集，却又发现有人在身後窥看，所以语气才会这般恶劣，没想到这公子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温柔开导，使她不禁心存感激。
　　「我名叫长天，长久之长，天空之天。」既然笙语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牧长天也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毕竟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以太子的身份结交朋友，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吓跑笙语。
　　牧长天哪里知道眼前这小姑娘连欺君之罪也敢犯下，跟他的妹妹瑾瑜公主更有一段爱恨纠缠的往事呢。

　　另一边厢，瑾瑜公主企图灌醉宫小姐－－对了，她叫作宫惜攸，这是刚才瑾瑜公主问回来的。
　　美人醉酒，想必另有一番美景呢。
　　没想到这宫惜攸倒是对於不喝酒相当坚持，无论如何也只愿意以茶代酒，瑾瑜公主讨了个无趣，唯有自斟自喝，她愈是喝得多精神愈是高胀，瀚海殿的万盏碧灯彷佛也及不上她紫瞳的闪烁生光，宫惜攸看着这般绝代美人，不禁自叹弗如。
　　宫惜攸虽非以美貌自傲，但她自问生平阅人无数，也从未遇过真正称得上倾国倾城的美人，偏生旁边的瑾瑜公主却是美得太过火，此时佳人半醉，眉目之间尽是那撩人春情，她像是一团妖火，要把周遭的身边都燃烧殆尽才会罢休，可是谁又能抵抗瑾瑜公主的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呢？
　　瑾瑜公主把素手环在宫惜攸腰际，整个人几近是黏上去道：「惜攸，妳就喝一杯吧。」
　　称呼早就由客套的宫小姐转为亲热的惜攸了。
　　「公主，妳醉了。」宫惜攸轻轻地推开瑾瑜公主放在自己唇边的夜光杯，瑾瑜公主却把环着宫惜攸的腰肢的手一紧，使她整个人几乎跌进瑾瑜公主怀里，她只觉得全身都沉浸在那韾香之中，叫人情难自禁，难以自制。
　　没想到瑾瑜公主和宫惜攸这两位京城美人欲拒还迎的画面竟是香艳无比，引得旁人投来无数注目。
　　牧子游一直在留意自己的女儿，看着她对宫惜攸愈来愈靠近，放在宫惜攸身上的手也是愈来愈不客气，倒像是宫惜攸是她的一样。
　　实在有辱国体丶有辱国体啊。
　　牧子游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暴风雨一样，他叫唤了身边的太监把瑾瑜公主这只醉猫抬回房间里，要不然这样下去就是瑾瑜公主抱着宫惜攸回房了。
　　当太监快将走近时，冷不防一人突然冲上前把瑾瑜公主正要灌给宫惜攸的酒杯夺走，娇斥道：「妳在对小姐做什麽？」
　　牧子游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个程咬金竟是笙语，而站在笙语旁边的－－
　　居然是那个佯醉的牧长天。
　　「小姐妳没事吗？」笙语管也没有管醉美人瑾瑜公主，她连忙把宫惜攸从瑾瑜公主怀中扶起来，顺度把瑾瑜公主放在宫惜攸身上的魔爪拍走，然後泪盈於眶道：「小姐！小姐！」
　　饶是宫惜攸性子再是淡定，此时看见笙语也不禁怔住了。
　　笙语不是死在海难吗？怎麽会突然出现在瀚海殿里？
　　「笙语……」千言万语，宫惜攸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小姐妳不是在东瀛吗？为何会在这儿？」倒是笙语的反应比较快，刚才她跟牧长天来到瀚海殿大门，就看见瑾瑜公主正在灌宫惜攸喝酒，她一看清那是久违的小姐，连忙一阵风似地冲上前把瑾瑜公主拍走，然後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的小姐。
　　瑾瑜公主虽然脸上尽是红晕，但她素来千杯不醉，现在倒是佯装比装醉的多，加上她看见笙语对着宫惜攸大叫小姐，再是酒醉也醒了大半，她眯着眼睛道：「慢着，笙语妳的小姐是惜攸
　　？」
　　「小姐的名字岂是妳可以直呼的？」笙语扶着宫惜攸为她整理衣襟，狠狠地盯了瑾瑜公主一眼。
　　牧子游看在眼里不禁连连抚摸下巴，有趣有趣，看来瑾瑜公主跟笙语之间的故事似乎相当有趣。
　　牧长天完全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看着眼前三个女人。
　　此时太监也在瑾瑜公主耳边低声说道：「皇上要妳先回房。」
　　瑾瑜公主不再假装喝醉，刚才装醉也不过为了往佳人身上揩油而已，现在一整个笙语站在宫惜攸面前，她也知道自己再敢无礼，恐怕就会跟笙语在瀚海殿动武，更别说她早就知道笙语有多袒护她家小姐，自己无谓在这里凑热闹了，当下拉着牧长天道：「太子，我们先回去坐坐吧，你站得久也累了。」
　　她倒是没怎麽理会为何牧长天会偕笙语同至。
　　「惜攸妳跟笙语找个清静地方坐坐吧。」临走前瑾瑜公主不忘放宫惜攸和笙语离开，她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宫惜攸依然在一片惊愕之中，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作梦了，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饶在她性情一向冷静镇定，此时都不禁只懂得呆站原地。
　　笙语扶着宫惜攸，当她嗅到宫惜攸身上散发的都是瑾瑜公主的胭脂香气，柳眉不禁颦起来，想起这风流成性的公主刚才不知道怎样拈污她家小姐，心中就恨不得把那负心人万箭穿心。
　　「笙语，看来我们要好好地谈一下。」宫惜攸向笙语微微一笑，她毕竟是宫惜攸，这半年来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派，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
　　「都是笙语的不对，把小姐丢下来不闻不问……」笙语急得快要哭起来，宫惜攸就算再怀疑眼前人，此时也相当肯定了，天下间只有笙语这丫头会为了她的安危这般上心着紧而已。
　　幸好笙语还是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来到这里，可是无论如何，笙语是没有死的。
　　心中一直以来最大的郁结终於得到舒解，宫惜攸本来凝着的秀眉也在瞬间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