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胡不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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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娘把地瓜拿在手里头揉了几下，拔了皮，喷香的。
老妇瞅了远处巴啷着眼向这边瞧的六子：“平时愣头愣脑跟瓜似的，今个儿倒是有心。”
胭脂娘握了握自个儿的手腕子，四下里又望了几望。终是安生下来。
“嘿！阿姐这块儿竟有卖胭脂的。”
小姑娘脸冻得红红的，扯着阿姐就往这边来。
阿姐也瞧见这边，哪个姑娘不爱俏？只是家里头吃点米都要数着过，买这个装扮的，不是讨打么！
小姑娘摇着阿姐：“阿姐，好阿姐。”
胭脂娘瞧他们这幅样子，嘴张了张，到喉口的那句，给你们点玩玩。就跟鱼刺卡在那块儿，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最后眯了眼，对他们招手。
那两姑娘见胭脂娘招手，估莫自个儿的话被听了去，别别扭扭得走了来。
胭脂娘指了指面前的：“这是三分情，这是贵妃笑，粉桃……”
阿姐忙摆手：“……我们……我们不要的。”
胭脂娘把粉桃拿出，托在手上：“粉桃比较俏，看起来嫩，衬你们的。”
“我们不要的，不要的。”阿姐拽着小姑娘的手慌了。
胭脂娘站起来上前，拉了阿姐的手就要抹些给她手上：“好看。”抹好又让阿姐自个儿看。
小姑娘跳起来说好看。
胭脂娘把盒塞了阿姐手里就回了摊后头坐下，不再看他俩。
阿姐握着胭脂盒：“这，我……”还未等她再讲，旁边也来个买胭脂的，胭脂娘压根也不睬她了。阿姐值得作罢，牵着小妹走了。
一晃，都快到中午。老妇的篮子卖得精光。倒是胭脂娘没卖多少，这块儿不比那些都城里头，姑娘结实就好，哪还敷粉抹油。能卖了两盒，胭脂娘就觉着不错。
老妇让胭脂娘拾掇好，这集算是完了。赶紧回去张罗吃食。
胭脂娘担了小挑在后头跟着，不讲话。
“怎地？不爽快啦？那地儿太偏，真是不好卖的。一会子吃了饭，我到六子家瞧瞧他家三姊妹有没得要的。”
胭脂娘只没头没脑地咕哝句：“这块子人都畏寒罢。”
老妇回头：“怎地这般讲？”
胭脂娘想了想，摇头：“没得事。”
今儿早上的袄子贴身上，还是有些个寒呲呲的。
午饭吃完，胭脂娘趴了桌上眯觉。
老妇赶她去床上：“个夯货，快去床上，热乎。”
胭脂娘依言爬进被桶，是暖和，浑身说不出的通泰。胭脂娘心下里是欢喜的。甚么也不愿多想一分。
下午，老妇要带胭脂娘去六子家看看，好歹再卖一盒胭脂，得些小钱也值当。
胭脂娘赖在被窝，难得不是先前那副阴沉沉的模样：“我有些闲钱。”
老妇瞅着外头天也有些阴下来：“那成。”
傍晚那会儿，六子倒是过来了。
老妇把六子让进来：“来做甚么？”
六子从怀里头掏出来一布包，呐呐：“……地瓜干子。给，给……嚼着磨牙的。”
老妇望了胭脂娘一眼：“倒是有人欢喜。”
六子杵在那：“……你……你……”险些咬了舌根。忙把老妇拉了一边：“她叫甚么名？”
老妇愣了，这茬还真没问。
六子见没得法子，靠了门，问：“你，你甚么名啊？”
胭脂娘：“胭脂娘。”
六子低着头连连应道：“哦哦哦，好听，好听。我，我先去家了……来我家玩……啊……明个……”
胭脂娘把两边被掖了掖：“不成。”
六子一愣，挠头：“哦哦，那我……我明个儿，来寻你玩，再再给添点地瓜干子……成不？”六子瞧了胭脂娘那块，还未瞧着人，又赶忙低了头。
“……成。”
夜里头，胭脂娘脑袋开始针穿似的疼。
撑了半边身子做起来，往旁边瞧，另个被桶里没得人了。
胭脂娘捂了口鼻，那股子让人头痛的味道浓得很。喜颜，是喜颜的味儿。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转开来，等胭脂娘再看清周遭。
就只有喜颜一人笑盈盈地坐在床沿上。
胭脂娘想要起身，立刻被喜颜按住。
喜颜一身白衣，面容平淡，问：“你是不欢喜我这般模样？”喜颜自个儿摸了摸脸，又讲：“确是没得甚么好看的，这样你看怎么样？”讲完，喜颜的脸扭起来，展开来就是那般阴沉俊逸的模样，都说相由心生，那股子狠戾全摆在脸上了。
胭脂娘咬着牙，身上骨头都在疼，眼珠子转了转，张嘴：“出去！”
喜颜狠狠盯住胭脂娘，伸手要抓她的膀子：“这样你也不欢喜？”
胭脂娘打开喜颜的手，心下里早就慌了，这是喜颜。可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喜颜。
胭脂娘身上同那次一样，没得一点傍身粉。任由喜颜一点一点靠过来。
“你就不能看看我？”
胭脂娘吸了口气，只等着快点过去。
喜颜对胭脂娘何种态度并不在意，只是自个儿在那块儿说。
每一句话胭脂娘都记得，就跟那天的一模一样。除了胭脂娘。
喜颜单手放在胭脂娘头顶：“我暂取你六欲的色。反正你并不在乎这些。”
喜颜的脸愈发模糊。到后头，胭脂娘只记得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珠子。
“啊！怎地啦！”老妇的声音陡然拔尖。
胭脂娘定睛，老妇坐在床上看她，摸她的头：“怎地啦？都是汗。”
胭脂娘挪了挪身子，摇头。
“我起个夜回来就瞧你魔怔似的，吓死个人。”
胭脂娘呆了似的，望着老妇。
老妇早去捣鼓了姜汤来，叫她吃光了再睡。
外头一大早就听见咚咚地敲门声。
“老祖宗！老祖宗！”
老妇忙放下手里头切的菜，擦了擦手去拔门栓。
“大清早的，鬼叫甚么！进来罢，吃过没？”
六子搓了搓鼻子：“有个人找那个……胭脂娘。我……我……”狐妖从门外有进来，一眼就瞧见胭脂娘。
老妇也望向胭脂娘：“这……”
胭脂娘：“……我认的弟弟。”
狐妖虎着脸，很是不甘心的样子。
“好啊，这平日里姐弟两个有照应的好。”老妇忙给倒了三碗枣子姜汤让暖肚子。
一桌人就干坐着，半晌，老妇站起来：“哎吆，我都忘了锅了。我去多弄些面，一起吃些啊。”
胭脂娘：“……嗯。”
狐妖望了胭脂娘一眼：“……嗯。”
六子站起来：“那我先回去，我娘还不晓得我来了。”
“那行。”老妇应道。
狐妖趁老妇去下面，转头跟胭脂娘讲话：“本来想早些来的，有些事耽搁了。”
胭脂娘突然握住狐妖的手腕子，蓦地松开。
狐妖张了嘴，脸慢慢红起来：“你……你……做，做甚么！！！”
胭脂娘冷着脸，阴沉沉地吐噜一句：“都是假的。”
狐妖似是不明所以：“……甚么假的？怎么了？”
胭脂娘站起来，把一旁的小竹箱拿过来，扣开。
昨天卖出去的两盒胭脂，粉桃都好好的在里头。
胭脂娘合上盖子，脸色才真正灰败起来。
“假的。”胭脂娘打量了周遭。又望了忙着吃食的老妇一眼：“……假的。”
胭脂娘把沾了粉的红纸，摊在桌上，又咬了手指，在上头用血画了咒文。
“起！”十几张血咒，浮到上空。
“走！”血咒自个儿动起来，在外头飞去。
“你做甚么！？”老妇同狐妖一同喊到。
老妇手里头端着冒着热气的臊子面：“我刚弄好的面，没有放辣子。”
胭脂娘抿紧嘴，外头的血咒也停在半空。
那一瞬，狐妖同老妇蓦地化成黑爪只捣向胭脂娘。
胭脂娘依旧抿紧嘴，牙缝里挤出来：“……骗我。”以胭脂娘这般细致，早该知道自个儿着了道了。这里头的人都没得热气，比自个儿还凉的手腕子，把出去的东西眨眼又回了来。总该晓得都是骗人的，可胭脂娘也骗自个儿，骗自个儿是真的。
胭脂娘往旁边一让，生生被刮出个口子，也不嫌疼，双手交叉，摆出个花印：“合！”
外面的血咒绕了屋子团了圈，里头的血咒则将胭脂娘护住。
这种怪倒也不可怕，不沉迷其中便可轻易除掉。
“破！”血咒突地发了红光把村子里里外外映得极艳。
只听得一声怪叫，村子屋子全都没得了。
胭脂娘缓缓睁眼，还是在那柳树下头，估莫自个儿就是在树下头昏着时被幻怪缠上的。
“醒了。”
胭脂娘抬头，喜颜正站在树枝子上，手里头捏着那只幻怪的虚体。
“幻，能识人心，知其所想所向，得人无法忘怀之所忆，然设幻境投人之所想所爱所忆，任人沉迷其中。”喜颜从树枝上降了下来，双眼定定望向胭脂娘：“你在里头经历了甚么？看到了甚么？小守。”
胭脂娘扶了树干子，起身：“与你何干！”
喜颜怪笑：“你不讲我也晓得。你必定是在那里头同那些个人类处的好的很，那块儿是不是没得妖怪？是不是也没得人咒你骂你？小守，我晓得你……你同我走。”
“不。”胭脂娘讲完又直直喷出一口淤血来。
喜颜瞧着胭脂娘气息微弱，面色衰败。不由又笑起来：“你这般也好，也好。”
胭脂娘揩了揩嘴，一步步要往前挪。
喜颜就在后头瞧着，一把捏散了幻怪的虚体，隐到林子里头去了。
没走几步，狐妖从天上窜下来：“你让我好找！我寻了整个山头也没得你的气味！你脸色怎么这般差，我寻了个山洞，我带你去。”还未讲完就抱起胭脂娘飞了起来。
将胭脂娘安置好，也忙不得问东问西，给胭脂娘过了气，喂了食，就化了原形圈着她想把胭脂娘捂热。
胭脂娘倒是清醒：“我没得事。”
狐妖吼吼了几下，拿头来蹭她。
胭脂娘又道：“……狐九，我见着你了，在脑袋里。”
狐九甩了甩尾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胡不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