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菩提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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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现出了鱼肚白的时候，素问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墙黑瓦，偶尔有亭台楼阁会露出一抹浓重的红，这里的建筑古老而雅致，像是由古诗词中的语句堆砌；白云蓝天之下，绿树青山环绕，穿着古代袍子的男女在街上来往走动。
就隔着那么几步路，外面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姚光傻了眼，那些她无法想象的情景，此时就在眼前——各种小摊子摆满了街道两边，能听到买卖双方彼此讨价还价的声音；拐角处卖小吃的摊子上，锅里传来骨头汤的浓厚香气；就连卖冰糖葫芦憨实男人，他手上拿着的冰糖葫芦外面那层糖霜都清晰可见。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下意识的拿手去掐自己——咦，怎么不疼？
“施主，你手指下的，是老衲。”初醒手宣佛号，声音平静。
“啊，不好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难怪不疼，原来她傻乎乎的掐在别人身上了。初醒的话惊醒了她，也省下了她再去掐自己的程序，她这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那个，老板，我们……或者说我，现在在哪里？”
“自然是我该来的地方。”河图说话总是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
姚光自然听不懂，可她也不是傻子：“我说，我，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现下，好像学校里的女生中间都在流行什么穿越的，每次听见那些女孩子说同班的男生既不酷又不帅，进而联想到穿越到古代与皇帝王爷武林盟主之类发生感情时，她下意识的为古代这些被yy的人表示悲哀。不过也拖了这个的福，现在她对穿越什么的算是了解了个透彻。
河图点头，又摇头：“准确来说，是时光旅行才是。”他站直身子，将手抄进袖子里：“素问留守，天枢和我一起出去。至于和尚和你，便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午时之前要回来。”
话才说完，也不等别人的反应，已经带着天枢出了门去。
他的步子一如既往的闲适，走得很慢，看上去很是优雅，可不知怎的，好像只眨了下眼，他已经在了走进人群到了数米之外。
明明是和这里的人完全不同的打扮，又生得那样一张脸，然而，连同天枢那样张扬的红发还有少见的出色面容，居然没有一个人特意去注意他们！
——
等得河图和天枢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姚光才真正意义上清醒过来。
“我能出去转转？”清醒之后的姚光不自觉的兴奋起来，试想无论是哪个女孩子，能穿越时光来到古代，能装作平静毫不在乎？至少，她做不到：“啊啊，我要出去逛街逛街！”
素问点头：“君上说了，午时之前回来即可。”
得到确认的姚光欣喜得拔腿便往外走，就在脚步即将踏出去的刹那，她忽然顿住脚，没了动作。
素问既不开口询问，也不显得好奇，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平日在花铺就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此时早已转身进内堂去了。
面貌清秀到极致的小和尚，顶着青嫩的光头，走过去，朝着她道：“不若由老衲陪施主一起出去？”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浅笑，穿着极其简单的白衣黑裤，虽没有穿着缁衣，却自有一种难言的庄严佛像。可看着人的时候，眼神清润如水，微微上翘的上唇珠，又生出他特有的诱惑之感。这样奇异而矛盾的外貌，成就了小和尚独特的禁欲之美，愈发让人欣赏。
姚光意外心安，点头：“那就多谢大师了。”
***
走在流淌着完全陌生气息的街道，姚光的心情十分奇特，既觉得新奇兴奋，心底难免有些茫然。
贴着自己走过的，是数百年甚至数百年前的古人，那些在历史中存活着的生命。此时，他们就在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位置，如此鲜活。
不由自主的，她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施主心中在烦恼些什么，不如说给老衲听一听？”
“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气，只是觉得心口堵住了，忍不住——”真是矛盾哪，明明那样欣喜的心情，用言语表达出来却是如此。她狠狠的摇摇头，甩来突如其来的怪异心情：“大师，谢谢你，谢谢你说陪我一起出来。”
出家人应该是不好这些红尘俗世的，可初醒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又看出她想极了出来走走，这才主动开口。
是的，在出门的刹那，她犹豫了，她在害怕，害怕在这陌生的街头甚至陌生的时空，如果河图他们就那样走了，她该怎么办？
也许是她太过小心，也许是她不够相信旁人，也许是她将人心想得太坏。
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她承认自己的无力感。
毕竟，对于河图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介凡人，只怕将她弄丢了也不过再找个打工的而已。
初醒微微点头，对于她的感谢，不卑不亢的淡然受了。
说实话，姚光觉得轻松不少，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没有压力，不管他出于何种缘由帮助自己，自己诚心感谢时他没有造作的拒绝，毫不意外的会让人心安。
两人一前一后，姚光一路上目不暇接，无论是街头各色的小吃点心，还是她根本用不上的胭脂水粉，在她眼里件件都是惊奇。她赞叹古人的智慧，也为这样的古色古香而迷离。
说实话，这小和尚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陪伴者，不管她说出什么，看中了什么，得到要么是他淡淡一笑，要么就是清浅一句‘施主喜欢就好’。让人有些无力的感觉，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烦闷无聊。
就好像，你与他已经相识多年，不论你往前走多远，看到了何种风景，他都静静陪伴在你的身后，虽不能体会你的喜怒哀乐，却能吹走愁绪——他给人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不自觉的，姚光对他的好感大增。
在她的印象里，他不再是初见时那个给自己浇水的奇怪生人，也不是她口中恭敬心中平静的大师，而是这个笑容磊落清润的小和尚。
“喂喂，你瞧，这里做的梳子都好精致啊！”她年岁不大，很快就将初到异地的陌生感抛开，再加上将小和尚当成了朋友，说话行事间更是多了几分随心所欲的喜悦。
她面前的小摊子，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贩卖梳子，半扇门板盖着绒布做成的小摊子上，各式各样的梳子静静躺在那里。木梳的质朴无华，牛角梳的古朴大方，雕花梳的精致秀气……这样的小摊子上，根本不会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姑娘好眼光，这梳子可都是老朽自己做的……”那老者立刻顺着她的目光，举起一把木梳让她观赏。
姚光心里有些诧异，这人看得见她？或者说，如果能看见她，她这身打扮不是很奇怪吗？及肩的半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上身是学校的白色半袖衫，下半身穿着短裙，无论如何，她这样的打扮都会让人觉得奇怪吧？方才走在街上，她还以为这里的人是看不到自己的呢！
初醒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他是一个小和尚，可，先前他身上那层如有实质的灿然佛光在这个瞬间有刹那的闪烁，虽然很快如常，但波动是如此明显。他怔了怔，这样的表情与他先前一贯的淡然微笑有很大不同。姚光问他话，他好像也没有听到，只是将目光放在老者摊前的梳子上。
“啊，我先看看。”姚光接过他递过来的，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其实就是手工木头雕刻的，说实话，木头颜色普通，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香气，应该只是普通的树木。老人的所谓的手艺，大概也只是用来养家糊口的，所以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可想到这是数百年前的古物，还是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看。
老人以为她真的有兴趣，接口继续道：“姑娘，我们翁城的梳子可是有名得很，不说城外的半屏山是天仙娘娘的梳子掉在人间而成的，就是数十年前，木梳可是城中女子像情郎传情的好物件呢！”
“哦，”姚光答得有些随意，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梳子传情和她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干系，还是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她身上哪里来的钱？人民币倒是在有几张，可是哪怕全付出去也没有人会收吧？
那老者为赚些糊口前，自然是要继续说的，只是他见姚光看得认真，于是转而向她身后同来的人道：“我这梳子做得漂亮，价钱也公道，公子……咦，怎地是个和尚？”一时间，老者的目光又是鄙夷又是纠结。
他既舍不得眼前的生意，可看着一个和尚陪着小姑娘逛街，眼底难免浮现一丝鄙夷之色。
姚光回头看了一眼初醒，见他不知怎的闭上了眼，正握着腕间的佛珠转动，好像是在念经。她知道卖梳子的老人是误会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扯了初醒的袖子往前走去。
慢慢走远的时候，依稀听见那老者在嘀咕什么‘卖梳子’什么‘晦气’的，她听不大清楚，也没有在意。
——
等得走到无人处的时候，她瞧见初醒的气色已是不如先前出门的时候。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要同他说话让他想些别的转移心情，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没话找话：“啊，大师，这里的人到底是看得见我呢，还是看不见？”
如果看不见的话，为什么能同她说话？如果看得见，又为何对她怪异的打扮视若无睹？可低头打量自己，还是之前的那身衣服，并没有什么改变呀！
“所见即未见，未见即所见。”初醒这样解释道，见得姚光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这才继续道：“他们既是见到了你这个人，却见到的只不过是你的一层幻影而已，既然是幻影，他们又能瞧出什么不同？”
姚光似懂非懂，只能这样理解，她在这里别人是能看见的，可是看见的是穿着和他们一样衣衫梳着一样发式的女孩子。
这样一想，果然舒服多了，没再像先前那样子一头雾水了。
“那你知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忽然到这里来？”而且，急迫到放她离开都来不及。
“君上到此处来，是因为他等到了他要取的东西，此时是来接它回去的。至于为何要带着你一起，则自有他的道理，施主不必急切，时间一到你也就知道了。”他穿着普通的白衣黑裤，走动时，周身未曾有一丝风动。头皮青嫩，面容秀美到极致，可他的表情又重新淡然起来，重新弥漫起袅娜的檀烟。
唔，又来了，这些古人说话怎么这么喜欢卖关子啊！姚光乘着他不注意嘟嘟嘴，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人继续前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铃声，听到声音，姚光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脑仁便隐隐的抽痛起来。好像脑壳里有人埋了根线在里面，此时正贪玩时的将线头一抽一放。
“原来，是有人做法事呢！”耳畔，忽然传来初醒的一声轻叹。
幽幽的，像是拂过河畔的晚风，吹得河面一片涟漪轻动。
姚光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一前一后的前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街尾。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拐弯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古老的石桥，架在流动轻缓的颜色碧绿的河面上。
有许多人都聚在河畔的两侧，头上系着白布，蹲在河边往河中撒着纸钱。在桥头的地方，聚集的人则更多些，而在人群之中，是一个戴着方帽穿着法衣的道士。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络腮胡，仔细去瞧，却是有些俊秀的外貌。他一手拿着剑，剑尖上穿着几片方孔纸钱，另一手，拿着一只做法事的摇铃。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穿着土黄色道士服的原因，将他的一张脸衬得雪白，此时嘴里正在振振有词：“……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孤鬼冤魂，速速归去……天道沧桑，人间公平，若是不悟，涂炭生灵，必将尔诛杀灰飞烟灭……”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面孔又白又瘦，随着密密麻麻扑入耳中的咒语，让人头晕目眩的摇铃，姚光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向前倒去。
她就站在河边上，身子向前，笔直的就往河中栽去。倒下去之前，她半昏沉间瞧见身子底下的河水中，浮现出一张女人苍白的脸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菩提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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