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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十八章 真假虚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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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位于金国东北方向,黎国以北,总之多少占了个‘北’字,气候便多是凉爽。夏季又多风雨,倾泻而下时,便将这楚国边城淋得稀里哗啦,倒是又平添几分凉意。
卓雅因体质较差,不能再受寒,卜好菀那丫头便寸步不离的管着,因此眼下她只好坐在屋内榻上,盯着窗外的雨幕叹气。
“哎!”卓雅调整下坐姿,斜眼瞅了瞅专心绣花的卜好菀,颇为无聊的开始叹第一百声气。
“哎!”她满心郁闷,卜好菀虽是丫鬟,却针织女红样样精通,绣的花样精巧细致,比起现世的电脑机器加工操作也毫不逊色。
卓雅从不愿当家庭主妇,也无心学习这些大家闺秀的手艺。因此在黎国时,黎王爷见她语气坚定,除了摇头叹息,倒也不再逼迫,所以每次卜好菀在那儿兴致勃勃的绣花时,她只在一旁颇为欣赏的瞧着。
又开始回忆从前了,卓雅无奈拍拍脑袋,想着用什么办法打发卜好菀要她学习绣荷包的念头。
这一抬眼,便看见短短时间内,卜好菀已经快速绣好了一朵荷花,白色丝绸上一朵水红睡莲倚着片翠绿荷叶灿然盛开,看的卓雅更是叹气,眼瞅着卜好菀动作麻利的剪断绣线,做收尾工作。
卓雅又开始头疼,心里埋怨:为什么古人这么多规矩,妻子还得每年给丈夫至少绣一个荷包?
想着自己把绣好的荷包羞答答的给清炎戴上,这场景着时诡异的让人恶寒,于是卓雅脸上的表情更加沮丧。
卜好菀倒是很开心,拿着那块绣着荷花的丝绸,举到卓雅面前,喜滋滋的道:“小姐,我绣好了,你看懂没?”
“哎!”卓雅以手支额,歪头望着窗外,开始叹第一百零一口气。
卜好菀实在听不下去,直接把布料往桌子上‘啪’的一拍,麻利的卷起袖子摆出一副训教的架势。
恰在她打算开口的时候,一声轻哼自半开的门边传来。
然后是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笑着道:“贤弟,你这次带来的是哪家的丫鬟,性子竟这般爽直?”
卓雅和卜好菀同时变了脸色,两人像身上突然着了火般,迅速站起身低头行礼,做含羞带怯状。毕竟出门在外入乡随俗,不做特殊人群是卓雅现在遵循的一大宗旨。
那县令连忙上前一步虚扶起卓雅,一边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在下只是来看看可还缺了什么。”
卓雅不得不继续颔首答道:“劳大人照顾,一切安好。”这么说着,身子稍稍往桌边移了移,试图挡住桌上凌乱摆放的荷包和花样,那些是卜好菀专门拿来给她瞧的,卓雅一心想在外人面前做个矜持淑女,不愿多生事端。
可是显然那堆东西格外招人眼球,那县令顿时好奇道:“这些绣品甚是美妙,可否让在下一观?”言行举止温润有礼。
卓雅内心懊恼,自责着不该因为不愿学刺绣,就为难卜好菀找到这些奇形怪状的绣品,惹人好奇。可是眼下只得答应,她稍稍移开几步,那堆明显很有“创意”的东西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县令便上前几步,随意拿起个翠绿色的圆形绣品,轻咳了声,举着那个绣品含笑问卓雅:“在下对绣品实在是知之甚少,敢问姑娘,这是个什么物件?”
卓雅抬头望去,那圆圆的一抹翠绿便直入眼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简易版的笑脸,依稀还能看见脸颊上隐隐的粉红,卓雅自觉自己脸颊一瞬间比那更红,犹如吃了黄连般,她勉力扯弯嘴角道:“这是小女子的拙品,不算个什么物件,没事绣着自己乐的。”
“哦?”那县令明显对卓雅的拙品很感兴趣,他将它捏在手里,又去翻看桌上其它的,完全无视掉卓雅一脸苦闷的表情和试图拿走自己拙品的姿态。
卓雅有些尴尬,自己唯一的绣品被一个不算熟的男子拿在手里不放,对于已婚之妇来说,多少有些怪异,但她目前担心的不是这个。
桌上的绣品无一例外都绣上了一张笑脸,因此你能看见长着人脸的各种动物,甚至是植物,这么有创意的荷包和花样,真正的闺阁淑女怕是万万想不到,卓雅不想被这个不知底细的县令当成特殊人群看待,于是抬步上前道:“大人,这些绣品其实”
“大人好眼力,这些绣品其实是前代黎国“筠秀坊”里绣娘们的手艺。”卜好菀的声音稍稍顿了顿,然后越加坚定,“只因我家小姐喜欢,是以多买了些。”
卓雅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虽然没料到卜好菀会突然出声,但是她的话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她稍稍抬眼去瞧那县令,却见身旁的卜好菀又上前几步,干脆拿起桌上的绣品,摆出一副打算详细讲解的姿态。
卓雅暗暗叫好,直觉卜好菀这办法实在高明,她微微侧头,果然看见门边的冥毓不耐烦的踱到外面走廊。再看那县令,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却是再次望向卓雅道:“在下很喜欢手中这个绣品,不知姑娘可否割爱相赠?”他边说边举起卓雅唯一的拙品,声音低沉温润,客气有礼。
卓雅眼皮当下开始跳个不停,心道这县令品味是否过于独特了些?自己是否误解了楚国的开放程度?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拒绝。
便见卜好菀突然变了脸色,声音也高了三分,很是凌厉道:“大人,我家小姐已是有夫之妇,这绣品是绣给姑爷的。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可代我家小姐再绣个一样的给大人。”
“这样啊。”那县令有些不舍道:“倒是可惜了,我只喜欢这件,该如何是好呢?”
卓雅懒得再找理由拒绝,只巴望着县令能快些离去,她一下子打断卜好菀的再次开口,恭声道:“有劳大人照顾,区区一个绣品,您若是不嫌弃,就当民妇的赠礼。”她这话说得明白,打算用一个拙劣的绣品还了人情,干脆利落。
卜好菀无话可说,不甘心的瞪了县令一眼,轻哼一声,转过身去收拾桌上的荷包和花样。
卓雅无奈笑道:“大人见谅,我这丫鬟性子直爽了些,不当之处,还望您海涵。”
那县令本是面貌平庸,属于放在人群里就寻不见的大众化,听到此处却是大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衬着脸上温和的表情,倒是显出几分俊朗,卓雅看的有些愣神。
只听那低沉的声音夹杂着笑意缓缓道:“无妨。多谢姑娘割爱,在下还有公务要办,就不久留了。”说罢一拘礼,竟是直接和冥毓并行着远去了。
卓雅吁出一口气,拍拍额头,将刚才那股子莫名的熟悉感弃到脑后,转而去瞧卜好菀。
帘外雨潺潺,天色暗黄,雨水沿着廊角壁间倾泻。
冥毓斜倚着书房门口的墙壁,目光无意识的四下乱转,看上去颇为无聊。
书案后,一男子手握细细硬毫在宣纸上书写着什么。
冥毓瞄了几眼,隐约看见瘦直挺拔的字体跃然纸间,但这些引不起他丝毫兴趣,所以他向一边看去,那放着个黑底金边的玉质小盒。冥毓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构造,然后找准暗扣,毫不犹豫的打开,眼见一旁的人依旧没反应,便轻轻捏起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仿佛用玉石雕琢成的半透明翠绿连叶,隐隐有光华划过,香气扑鼻而来,冥毓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把它重新放在盒子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清炎,这是什么?”
“‘昙云叶’,楚墨雨现今最需要的良药。”清炎头也未抬,依旧快速书写着什么,声音也漫不经心。
冥毓对这个妖果不感兴趣,便又把盒子依着原样放回原位,然后继续倚着门边墙壁。
清炎书写姿势不改,却微微勾起嘴角,面对天下至宝却依旧这么不屑一顾的,恐怕放眼天下也所剩无几了。只是,他笔势突然一顿,眼前一瞬间闪过一张秀气羞赧的女子面容,轻轻的瞥了一眼放在桌角书页上的翠绿色的圆形笑脸,嘴角笑意加深,清炎停下笔,将先前写的纸张叠好,分别放在几个信封内。然后拿出一封,抬眼望向冥毓。
冥毓突然一下子跳起,先时的懒散无聊烟消云散,他连连高声抱怨:“又让我去送?你平日里养那么些影卫全是摆设吗?”
清炎原本带笑的神情有些模糊,声音也淡了几分,“你且放心,我所做的一切既已不会瞒着你,便也不会将你支走,自己孤身涉险。”
冥毓的心思,清炎早已摸透,见他没反应,便继续道:“楚国眼下形势不稳,我需要助楚太子早日即位,他与我有些误会,却是有意拉拢你,眼下你只需将这两样东西亲自交付于他。而后在都城等我们即可,送与不送,你自己定夺。”
冥毓性子直爽,眼下虽是无话反驳,却也没什么好脸色,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寒意逼人的声音:“何时去送?”
清炎看了眼窗外,雨势较之先前倒是弱了不少,但凭空去淋的话,还是会湿透衣衫,他微微沉吟:“不若待雨势再小些?”
清炎既然能这么说,便是所行急迫,冥毓黑着张脸,一挥手将信连着‘昙云叶’一并收置衣内,竟是再也懒的理会清炎,脚下运力,直扑门外雨帘,几个跳跃间便没了踪影。
清炎有些苦笑,倚着椅背手指轻叩了几声桌面,淡淡出声,却是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道:“风静月他们已经行到何处了?”
只见大开的窗外突然“飘”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人,那人向着清炎恭敬行礼道:“禀主上,他们距府衙已不过一刻钟路程。”
“由何处而来?”
“那二人路上并未掩饰行踪,似是刻意沿着主上先前的路线,自南而来。”
“如此,你且去府外候着,届时将他们带至书房。切忌惊扰到东厢房的夫人。”
“属下遵命。”一阵风过,屋内又重归安静。
冥毓是北上去皇城,与风静月正好先行错过,这也正是自己所料想的,两人若是碰上,后果很是难料。
清炎轻闭着眼,静静听着屋外‘嗒嗒’的雨声,像谱着万千变幻的奏章,提醒着片刻安宁之后将至的重重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