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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案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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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从青山之巅一路蔓延,川流不息。不知道这条大江究竟奔流了多久,也许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它就一直这么奔腾不息地流淌着,流过了多少的晓风残月,映照过多少的日月星辰。它一路不停的流淌,流过山川,流过江河,再和一路的小溪与河水汇聚在一起,继续奔流。它或许不知道,在它奔流的这一路中,从起初的荒山大漠,渐渐地出现了绿洲,然后长出了丛生的树木,再接着滋育出丛林草木,花鸟鱼虫,到如今,已有多少人聚居于此,种起了庄稼,养起了桑蚕,蓄起家畜,盖起了高楼,做起了生意,建立起了村庄以及各类城市。这条大江静观着多少代的历史,却仍旧不生不息地奔流着,直到永远。
这是一个边临江水名叫临江的小县城,县城里的人们安居乐业,虽然比不上大城市里那么繁花似锦,却也完全能够自给自足,自得其乐。这县城三面环山,一边临水,山清水秀,物资丰饶,城市虽小,距离皇城虽远,却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所以退隐而居的前朝宰相葛忘年层举家搬迁至此,过上了逍遥世外,悠哉悠哉的晚年生活。
县太爷林守敬是多少年的进士,谁都记不清了。他在这里做官一做就是四十年,没有任何升迁。也许是天高皇帝远,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地方,所以连县太爷都不被重视,也或许是因为县太爷太过本分,不知道官场上的那些明明暗暗弯弯道道,所以才不被上级看好。总之,林守敬就坐在这县令位置上,把这个小小县城给治理得民富家足。民风也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无论是谁到了这里,每呼吸上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能够感觉到此地迥异于他乡的清新气息。
这天一大早,临江县的县衙门口,两队披麻戴孝的人闹闹哄哄地一路厮打着过来,打破了这个小城市清早时分的安宁。不少人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抢着围过来看热闹。两队人中的两个带头的人是三四十左右的大汉,面貌颇为相似,其中一个满脸的胡茬子兼带着一身横肉,看起来分外雄壮;另一个却带着几分斯文,满脸的书生气,却也瞪着眼睛鼓着双颊,面红脖子粗。二人争吵得不可开交,而他们的手下已经纷纷扭成一团。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周围前来围观的众人也都不敢贸然上前劝架。听他们争吵中的话语,断断续续凑合起来大约是这么个意思:这两人都是葛忘年的儿子,一个名叫葛天成,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已经做了宋家军骁骑营的副将,另一个名叫葛天福,是翰林院的学士,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名头,但前途却也未可知。两人都是昨晚先后回来探亲,本来是不准备惊动任何人的,却恰逢葛忘年夜晚猝死,连遗嘱都未曾留下。两人探讨了大半夜,对于如何分家产的问题争执不休,一个抢先占了那几百亩地,另一个抓着那几座院子的房契不肯放手,两人还又都感到自己有些吃亏,一个吵着对方的田地应该分给自己一些,另一个嚷嚷着说得要几座院子才行,彼此都觉得无论怎么样分自己好像都在吃着亏,于是一大早就闹到县衙里来想要求县太爷给与定夺。听了这理由,围观的众人纷纷叹息,想那葛老先生生前待人和气,平易近人,怎么却养出了这么两个不识大体的儿子。老人家尸骨未寒,这两个畜生儿子却已经开始了家产的争夺,想那老先生若泉下有知,必然不得瞑目。
这两人都是位高权重,谁也得罪不了,所以没人敢轻易出面主持公道,毕竟如果惹得谁心里一个不痛快都不好。而且这琐碎的家务事也确实难断至极,连县太爷林守敬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既不能勒令谁让步几分,又不能把案子一推交代两人回去自行协商。葛氏兄弟见县太爷谁也不肯偏护,气头上心里都有些不痛快。眼看着葛氏兄弟的矛头都已经慢慢开始指向县太爷了,突然从旁边跑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来。这小孩子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非常可爱。本来只是一个小孩子,谁都不放在心上,可这小孩子却蹦蹦跳跳地跑到葛氏兄弟面前,仰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用故意作出的抑扬顿挫的话语教训起这两兄弟来:“你们只在这里吵吵嚷嚷到底有个什么用处?吵来吵去不就是为求个解决办法吗?你们在这里闹,就算是闹出人命来又有什么用?”
葛氏兄弟顿时都把已经发赤的目光投向这个小孩子,林守敬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把小孩子往里面赶。原来这小孩子就是林守敬的独生爱子林怡然,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分外宠爱,养得他胆子格外大。林县令是一心要护着孩子,嘴上打着哈哈,脸上陪着笑脸,希望葛氏兄弟千万不要计较童言,但这小孩子却似乎特别不怕死,仍旧大声说着话:“要说你们这件事,一般人是不会有办法的,你们再怎么凶也没有用。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一个聪明人,你们去找她,她一定能帮你们做出个决断来。如果这世界上还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永远没有人能够解决的啦。”葛天福愣了一愣,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疑惑地看着林怡然问:“小孩儿,你说的此话当真?”林守敬陪着笑说:“小孩子嘛没大没小的……”“此话绝对为真,那个人若是决断不了的话,你们把她抓起来恐吓一番,她也绝对帮你们解决了!”林怡然抢着说道。葛氏兄弟俩相互对望了一眼。林怡然又接着说道:“你们就到县城外面的渡口处,寻那白露酒家客栈的老板娘,她一定会给你们一个非常完美的决断的。”
眼看着葛氏兄弟闹闹哄哄地离开,林守敬拉了林怡然一把怒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林怡然说:“爹,我帮你把麻烦推给了别人,你却还要来训斥我。”林守敬问:“万一……”林怡然摇摇头说:“爹爹,他们不会回来的了。他们都在气头上,逮着谁就是谁,如果璃儿姐姐无法帮他们决断的话,他们只会找璃儿姐姐的麻烦,不会再闹哄哄地一路跑回来的。你放心的啦。”
一个已经跟随葛氏兄弟走出两步的衙役听见了林怡然的话,倏尔返身大步走了进来,冲着林怡然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把麻烦推给璃儿?!”林怡然咬了咬唇,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突然仰头对视着这衙役的眼睛说道:“谁让云生哥哥你一直缠着璃儿姐姐却不理我呢!璃儿姐姐压根就不理你,你却总是去找她,可是我怎么吵着要和你玩,你却总是没空!”那个衙役咬了半晌牙,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转身出门,飞快地朝渡口跑去。
清晨的小渡口,太阳刚从江面上跳跃出来,洒下一片金辉,在荡漾着的水波中晃动着,星星点点,明明洒洒。远处有扬帆起航的小船,江上飞动着水鸟,忽而俯冲下来,掠过水面,抓起一条阳光下金灿灿闪耀着鳞片的鱼。江边上,一条条柳枝整整齐齐地垂落下来,顺着曲折的江面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去。渡口处,一艘艘大的小的船只都已经开始收锚起航,来来往往的人们把延伸出水面的木板踩得吱吱作响。离渡口不远,有一间不算小但规模也绝不算大的木屋子,木屋的旁边用木桩搭起一座小凉棚,棚子下面摆放着桌椅。屋子是三进的屋子,堂屋里也摆了桌椅,通向里屋的后门口处有一个柜台。木屋的门口飘动着一张酒旗,旗上绣着“白露酒家”四个大字。
门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位娉娉婷婷的姑娘,面带着永远也抹不去的醉人笑意,一双澄澈而明亮的大眼睛亲切而自然,乌黑的秀发简简单单地挽在脑后,白皙的面庞,窈窕的身段,明媚而又动人。就凭着她这甜美极了的笑容,足以使无数过往的路人在此驻足。她自己或许不知道,她早已成了这渡口处的一道亮丽风景,令人过眼难忘。她双手执一把扫帚,轻轻地打扫着门口处的灰尘,许多人路过,向她招呼致意,她都回之以那动人的笑颜。
葛氏兄弟就这么带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着闯上门来,站在白露酒家门口,推推搡搡地,十分聒噪。姑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皱起眉毛,光洁的额头上隐隐出现几条阴影,就像是平静流淌的溪水泛起了几丝波澜。争吵中,葛天福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姑娘问道:“听那个小孩子说这里没有你断不了的案子,你倒是说说,我们这财产该怎样分才对?”他这么一问,吵嚷着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都拿眼注视着这位姑娘。这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十分着急,她眼波流转,目光缓缓地从葛氏兄弟身上打量来回,盈盈一笑,轻声问道:“倒不知两位觉得这财产怎样分才算是公正?”葛天成大声说:“怎样分都不公正!那几百亩地每年都出产粮食,收成好了的时候一年不得个几万两银子?几座房子算什么,怎么能和这几亩地比?”葛天福立刻争执道:“房子放在那里早晚都是那么些钱,你说那些田地收成好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算算收成不好了的时候?若是……”“等等!”姑娘做了个手势止住两人的争吵问道:“那你们难道就不能商量商量,觉得房子值钱的要那些房子,觉得田地值钱的要那些田地,岂不是皆大欢喜了吗?”轻轻一句话,说得葛氏兄弟顿时愣在当场。姑娘望了望葛天成,又望了望葛天福说:“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竟然都没有想到过吗?”葛天成搔了搔头说:“都怪我,只顾着……”葛天福叹口气说:“咱们该先好好商量爹的安葬事宜才对……”
等到李云生赶过来的时候,那两队剑拔弩张的人已经讪讪地走开了。他看见的是一派极为宁静的景象,酒招旗随着江风轻轻飘动着,凉棚下几位客人漫不经心地喝着豆浆,老板娘一如既往面带着如花笑靥招呼着众位。李云生大步走到门前急声问道:“璃儿,他们……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这位被称为璃儿的姑娘抬手理了理因为俯身而垂落脸颊的几缕秀发,嫣然一笑说道:“云生哥说的是那葛氏兄弟吗?他们刚才只不过是请我帮了个忙说了几句公道话,哪里有什么为难不为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