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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初到昌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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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来客栈”的早膳不但供应入住客栈的客人,可口的清粥小菜、美味的小点如往日一般吸引了不少的本地居民。
一楼大堂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虽开门营业不久,此时位子上已是差不多坐满了人,只见一楼大堂有独自默默等待上菜的独行侠、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同家人或同伴闲聊的男女,哄小孩子的妇人,不断穿梭跑堂的小二,如此,清晨的“北来客栈”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正是热闹间,大堂莫名沉静下来,众人疑惑四下打量,而后目光纷纷向楼梯口处扫去。
从二楼下来一行人,行在前的是一黑衣男子,身材健硕,面色冷俊,已极是吸引人。步伐交错间,又一张面孔映入众人眼中,身形颀长,目光沉静,雍容华贵,相比之下前面的男子在气质上逊色不少。
除却此人身着淡蓝衣袍,后面一行人清一色深色劲装,偶尔白色或粉色裙角闪现,想是女眷,长相如何却是瞧不分明的,或许也没人关心,毕竟只那一人已吸引人全部的心思。
他们行动快速,转眼已穿过大堂,步出大门,踏上门外不知何时停着的四辆马车。骏马扬蹄,又是一眨眼功夫,马车远去,独留尘土纷扬。烟尘很快散去,众人方回过神来,有些怅然,些许恍惚。
大堂最角落的一桌坐了四个男人,盆栽掩映下,他们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不同于其他人,他们脸上带着讥笑,明显是冲着其中一人去的。
“你小子,妄你自称摘花无敌手,想不到也有失手的时候。如此也就算了,这被人追得满街跑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丢我们的脸。”其中一人嘲弄道。
“二哥,你也阅人无数了,怎么这次挑上这么一个,她男人明显不是普通人。”
“是啊,二哥,放弃吧。天下美人无数,还差这一个吗?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三人一人一句,虽是嘲弄,也是极真的实话。怨只怨忠言向来逆耳,如此一番,终于让一直不出声的人恼羞成怒。
“我还非得到她不可了。你们都别管,我就不信那人有那么大的本事,二爷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三人均是摇摇头,也不再继续劝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早就将生死抛在脑后,知道他越是不易得越要得到手的性子,他们也只能暗自为那可怜的女人祈祷了,谁让她招惹了一个出名难缠、死要面子的男人。
马车一摇二晃地出了城,房舍渐渐散去,又是白茫茫一片,云兰若深吸一口气,刚放下帘子,耳边传来一句,“看够了?”
如此不客气的话当然不是筱涵说的,她朝话传来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大一小,小的窝在大的怀里,眼也不眨望着她。
她正坐在顾韩墨的车中,余儿也在,相比她的不自在,另外两人显然自在得多。她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余儿是宝,她是草,凑到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白雪就是秃树。我就是想透透气。”
顾韩墨在车上也没忘记处理公务,抬起头来,“觉着无趣了?”
她有点诧异,稍加思索,点点头。动作未完,一坨重物已经被放到她膝上,她低头,正撞见圆滚滚的一双眼。
“无聊就帮我照顾下余儿,他很乖,想吃什么你给拿什么就是了。”然后再不理他们。
她身子僵着,不知事情怎么演变至此,余儿可是他的独子,是山庄小主子,是他最爱女子拼死留下的孩子,为了余儿他甚至不要别人生下孩子。他不是警告过她不要接近他吗,如今又托他照顾,是何意?
她只觉着脑袋混僵僵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中余儿伸出粗胖的小手,指了指小几上的梅花糕,她伸手去拿,像是被人控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就这样,余儿吃了三块糕点,一杯水,之后睡倒在她怀里。好半晌,耳边一声叹,视野中出现一双手,将衣服轻轻批在余儿的身上。
“瞧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犯了傻,还没从昨日缓回神来?”
她怔怔的,好像想着什么,又好像脑中一片空白。
“蕙儿昨晚没休息好,我让她在车里好好睡一下,你帮着照顾下余儿,你们两个也不是没接触过。”余儿也不是什么人都给抱的,这话他没说。
她浑身一震,再抬头看他,眼底隐隐泛起愉悦。身子放软向身后软垫靠去,手臂轻轻环过余儿小小的身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车内温暖静谧,一旁一大一小两人纷纷睡去。
午间时候,尹夫人让人接余儿回去,余儿看看爹爹,不愿离开,更加向身后怀抱窝去,在他的心中,更加认定有她的地方就有爹爹。
望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顾韩墨好笑之余,还有丝愧疚。他有些明白,或许余儿不需要他亲自照料,只要在他的身边他就很满足。视线上移到云兰若的脸上,他察觉到一丝不舍,她很喜欢孩子,只是……
“余儿,跟嬷嬷回去。”话中有着不容错听的强势。
话音方落,车外的宁嬷嬷已掀开帘子,向车内两个主子福了一福,便伸手探向云兰若抱走了余儿。
余儿与云夫人眼中的不舍一一落入她的眼底,她垂下眼睫,想起方才她与夫人的对话。
“夫人,庄主难得与小少爷相处,也没发话让送回小少爷,即便云夫人也在庄主车内,咱们也不用这么急着去接回小少爷吧。”
“你想多了,我不是因为云夫人在那才急着接余儿回来,先不说她有没有那心思,即便她有,庄主也不可能那么做。他是一庄之主,行事向来极重规矩,有分寸,余儿既然在我名下,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一天不用担心会发生那种事。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让别人听去笑话。你只管去接就是。”尹蕙语气淡定。
“你主子觉着好些了?”顾韩墨问道。
“是,夫人休息了一上午,精神看着还不错。”
“余儿带回去你们好好照看着,别让惠儿再累着。”
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是,庄主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夫人与小少爷的。”
“下去吧。”
“是。”帘子放下,再看不到两人身影。
顾韩墨微微挺直身子,闭上眼睛稍作休息。一团暖馨香扑来,柔软指尖轻轻按压头侧两穴。
“庄主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身子要紧,公务不急在一时。”
他眉间皱褶平复,吁出一口气,“惠儿是庄里老人了,性情温婉,虽不善言笑,倒也不难相处,庄里其他人你可以不必理会,她倒是可以相处一二。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也可以找她商量,她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知道,不然庄主也不会将余儿放心交给她。”她话语轻柔,让人平静。
“你要是觉着无聊,我让人送你回你车上。余儿还小,她身子也不是太好,这一路也没什么好去处可以闲逛,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我想在这儿陪你,你别让我回去,我不会吵你的。”她想尽量与他呆在一起,增进彼此了解的机会。
“架子上有几本书,有兴趣的话你就拿来看看。”他抓下她的手,在手中一握,随即放开,又埋首案上。
她暗叹口气,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她不知道,但绝对有资格成为合格的一家之主。
案上茶水已凉,她重新添了些热水,水汽蒸腾,茶香四溢。
浸在这茶香中,她从架子上随意抽出一本书翻看着,很快入了迷。
几天连续赶路,晚上皆是入住客栈,只是接连几天他都宿在她的房里,她知道他是在安抚她,那种事情对女人来说确实是噩梦一场,奇怪的是过后她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惧怕。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未说出口,也没做出什么体贴的举动。他处理他的公务,她看她的书,偶尔添茶,挑灯烛调整亮度,室内安静,只间歇可闻纸页翻过的声音。她心中甜甜的,觉得陪伴已是最大的安慰,那一刻,他们之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整个世界仿若只有他们二人。
越往南,气温越高,满地的雪白不见,树木仍是灰秃秃的,可风中携带的气息为这冬天添了一份生机。几天之后到了昌宜,景象与京城俨然天差地别。
京中的繁华带着肃穆,天子脚下,人人行事都要小心谨慎,也许不经意的转身就会撞上哪个皇亲国戚,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哪句话就会得罪哪位京中勋贵。
昌宜也是繁华的,一面临海,渔业兴旺,水上运输便利;三面环山,终年山间风景如画。爬山的人多了,山上的寺庙也越建越多,香火旺盛。这样的繁华不同于京城,自在,安逸,让人放松,的确是居住的好地方。
昌宜可以称为山城,整体布局并不如京城条条框框,规规矩矩,店铺房舍都是依山势而建,房屋交错,格外别致。就是街道也不是笔直平整的一条,车内的云兰若正思索着马车怎么如此弯弯绕绕,探头去看个究竟,就深陷在这宛若仙境的景致中,再抽不回身去。
绕了好半晌,马车终于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下。朱红的大门高阔,想在外面一探究竟是不可能的,抬起头来也只看得见卷翘的青色屋檐,青瓦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炫目的光。
云兰若抬手遮挡在眼睛的上方,极目远眺。此处地势偏高,向下可以看见密布的房舍,墙有红的有白的,屋檐有青的有黄的,色调鲜明,对比强烈而和谐。
有山风吹来,带着梅的清香,山风清冽,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微咪,深深吸了口气。
余儿被宁嬷嬷抱下了车,也是十分好奇,四下环顾,看到云兰若站在街边迎风而立的样子,便觉着那是极好的享受。扭扭身子从嬷嬷怀中下来,噌噌两步跑到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
尹蕙曾经来过,那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短短几年,这里已经发生了太大的变化,从前没有种梅,现在街边都是寒梅,或红或白。
当年来是为了严瑾之的身子着想,遥想当年,庄主亲自扶着夫人下车,束紧她身上的狐毛大氅,眉头紧锁,拥着她匆匆入了宅子。当时她进庄不久,只觉得羡慕。
如今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同所有人一样望着街边那一大一小,嘴边不自觉荡起一抹轻松笑意。
“余儿,我们先进去好不好,改天再出来玩。”她开口轻唤。当年的她还说不上话,如今她是余儿的娘亲,代替严瑾之站在他身边的人。
余儿听话地转身回到她身边,倚在她身前。她爱怜地抚了抚他冻红的小脸,顾韩墨也伸出手来,揉揉他头顶柔软的发丝。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云兰若身上,此时她已转回头来,笑看他们。她还年轻,脸上还漾着蓬勃的朝气,捕捉到顾韩墨看她的目光,笑意更浓,愈发灿烂。
当年他疼惜的人已经不在了,到如今,物非人亦非。年轻真好,连她都管不住自己目光一再地瞧她。
她当年也是如此,无知无畏的笑着,待千帆过尽,再也无法自在的笑。不知,她的笑又会维持多久呢,尹蕙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