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轮转》席芸依

17、送人

　　云兰若睁开双眼，看着雕花床顶，蓝灰帐幔，只觉得一片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不是自己的住处，虽已住了三天，可还是让她不能习惯。
　　外面天还是灰蒙蒙的，许是睡得不踏实，这几日她醒得尤为早。整个沧澜阁都很静，没有一点声响。就是旁边的人亦是如此，呼吸很轻，翻身都少有，睡得极为老实。云兰若轻轻侧转头，看向他的那一方。
　　让女人羡慕的长长的睫毛，细致的皮肤，坚挺的鼻子，睡着的他和平日看上去格外不同，气势收敛许多，看上去更为亲和，只有那紧抿的双唇显露了一丝其坚毅的性格。
　　她白日并不敢看入他的眼底，只有这个时候才敢好好地将她端详一番。
　　又躺了小半刻，她起身，打算穿衣去外面走走，只是刚刚坐起，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她回头，话没继续说下去。看他清澈明亮的眼神，哪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
　　“天还没亮，去哪？”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他语调轻扬，看了眼窗外，而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听说你是我最宠的女人？”
　　她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上面来，虽然在这里关了三天，庄里的风声可是尽数传了进来。只是，她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传言。那么……
　　灵光一闪，有传言说云兰若行狐媚之举勾引庄主，日日行那男女之事，若是如此，这么早在外面走动确实不合时宜。
　　“你很聪明。”他低低说了一句，而后又合上了眼睛。
　　聪明，是对她的夸赞吗？她知道她被他带在身边是有意图的，是幌子或是挡箭牌，却从没想过他会对她有如此评价。直到午时为他更换伤药，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庄主。”尹治走进来，看了一眼云兰若，欲言又止。
　　她看了看两人，将布包扎紧，起身就要避开，却听到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直说。”她愣了一愣，慢慢坐回床沿。
　　“刚刚端王派人来信，说邀请庄主去端王府中做客，端王妃还特意邀请云夫人一起去。”
　　端王妃邀请她同去？她觉得诧异，抬头看向顾韩墨，只见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服侍他穿系好衣裳，顾韩墨才开口，“知道了。”
　　“庄主，可是……”尹治下意识想劝阻。
　　“什么时候。”
　　“明日晚上。”
　　“做好准备。”
　　“……是。”
　　话语很简单，可她却听出些许不寻常。难不成，庄主身上的伤与端王有关？可不论有关与否，也不是她能问的。
　　尹治走出屋后，顾韩墨静默了好半天，她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兀自沉思着。这些日子衣食换药都是她一手打理，动作毫不生疏，看来以前在家中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大小姐，话不多，一旦开口又极懂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问。譬如此时，明明心里有疑问，也没问出口。
　　“今晚你就回兰苑，明日随我去端王府。”
　　云兰若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有疑问？”他紧盯着她，似是有些好奇她会问什么，她仅摇摇头，说了句“但凭庄主吩咐”。晚饭过后，尹治遣来筱菡，将云兰若带回了兰苑。

　　次日晨起时顾韩墨便派人送来丰富的早膳、华美的衣裳和名贵的首饰。到了酉时，筱菡服侍云兰若换衣，梳妆打扮，看着明艳动人的小姐，口上不住的赞赏。
　　云兰若站在镜前，镜中之人衣着华丽，端庄高雅，看着这身行头，便知今日夜宴与过去几月不同，极得庄主重视，但也正因如此，只怕宴无好宴。
　　酉时三刻，顾韩墨派人来接，她尾随其后，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顾韩墨已候在门前，正与尹治说些什么，此时正好转过身来，看着走来的云兰若，凝神注视片刻，便二三步上前，携起她的手向马车的方向走，微一用力将她带到马车上，然后紧跟着入了车内。
　　马车缓缓行了起来，两人分坐两旁。
　　车内微暗，封闭的空间浮动淡淡的香，她微微侧头，看向闭目凝神的顾韩墨。
　　“不用紧张，我会一直在你身旁。”他的感知格外的敏锐，知道她正看着他。
　　“嗯。”没有过多的话，她淡淡道。
　　顾韩墨嘴角微扬，睁眼看向云兰若，半响才道：“这衣服很适合你。”
　　“嗯，这衣裳选得及好。”她脸颊发烫，觉得这马车内暗得好，她不用强迫自己迎视他。
　　顾韩墨没有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伸手将她扯至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抚着。云兰若一怔，他的手温暖宽厚，不似她的微凉纤弱，手掌很大，将她的手包覆在内，她低头看着，看得很用力，不过一会儿，眼睛酸涩。
　　她眨眨眼，然后学他闭上眼睛，轻轻后靠，养精蓄锐。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端王府前，此时端王府邸灯火通明，门前熙来攘往。
　　端王府极其气派，单单大门就让人觉得气势恢宏。从大门向内到会客正厅，每十步一士兵把守，守卫及其森严。
　　来客门口相遇免不了互打招呼，但到底不敢太过张扬。顾韩墨是京城名人，认得他的人自然不少，连带她也得了不少关注。男人还好，只是瞥她两眼，女人则大胆得多，还不时在背后嘀咕：“看那女的，顾少爷新纳的小妾，前段时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可不是，那模样生的真是好，我之前遇过她一次，真是风光无限，顾庄主宠着也就罢了，哪个男人不多看她一眼。”语气微酸。
　　“那又怎样，能风光多久。之前尹夫人不也极受宠爱，连顾庄主唯一的孩子都攥到自己手里，那手段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吧，如今还不得眼睁睁看着这庄主和别的女人成双成对，进进出出。我看她也只是一时。”
　　“这男人长得太好也是罪过。”
　　“可不是，哎，你知不知道现在的……”
　　“嘘，事情过了就闲话少说，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过了？我看未必。”
　　那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他们听得清楚明白。云兰若从头至尾只是微笑，神色丝毫未变。
　　顾韩墨看了看她，牵过她的手向宴客厅走去。
　　宴还是那宴，于她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坐在首坐上的人权势更高而已。她坐在他侧后方，既挡住了其他人打量的目光，又方便她打量别人。
　　女人嫉妒的目光她并不陌生，可有些人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她之前就发觉有部分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像是怀念，打探，看的是她，又似乎不是她。她暗自打量回去，确定自己并未见过这些人。
　　正想着，厅外忽而一阵喧哗，众人纷纷起立，是端王偕同端王妃到了。
　　端王三十五左右年纪，方脸，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由骨子渗出威武气势。身侧的王妃年纪则轻上几岁，端的一副身为王妃该有的尊贵的样子。
　　两人气质相差很多，却出人意料的和谐。
　　宴席正式开始，美食佳肴呈上，乐曲奏起，美人从厅外旋入，随乐翩翩舞动。
　　这些女子皆身段妖娆，相貌妍丽，身着红纱，半隐半露极是引人遐想，再加上脸上若有若无的魅惑之意，不过刚一出场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不同的是，男人目不转睛，女人则在回过味之后看向自己的男人，目露妒意。
　　这整段舞蹈有很多旋转的部分，脚尖轻点，衣摆扬起，如同纷飞的枫叶，煞是好看。
　　这是难度极高的舞，不经多年练习万万不能成形，周边的舞女围着中间一女子不停旋转，那女子显然是中心，此时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她的身上。
　　乐曲声渐歇，围成的圆散成一直线，中心那女子移到直线首位，待乐曲完全结束就可以完成最后一个动作。
　　可谁说练习多年就不会失误，她看得都头晕起来，更别说不停旋转的她们。
　　果然，首位那女子脚下一偏，转眼就朝她飞了过来。尚未砸到她身上，一把被她前方的他接住。
　　有歌有舞有酒有美女的地方必有艳遇。
　　那女子跌得不轻，一头撞进了顾韩墨怀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顾韩墨拉开那女子，推了出去。那女人觑他一眼，娇羞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姿态无比扭捏。
　　众人看着这一幕，有羡慕的，有嫉恨的，有松了口气的，有了然的。
　　顾韩墨重新坐下，拾起酒杯，自斟自饮，不理他人。
　　此时乐声已停，王爷的笑声传来，格外清晰，“哈哈哈，顾庄主果然好风度。既然赏脸前来，本王自然不能让你空手而回，不如就将她赏了你，也就此成就一番佳话。”
　　顾韩墨握杯的手一紧，一片青白。只云兰若明白，这话中暗含胁迫之意。携伴参宴是规矩，之前几个月宴上未婚女子也不少，歌舞表演亦不是没有，却没有哪个这么明目张胆当着她的面往顾韩墨身上推人的。这端王爷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认为顾韩墨无法拒绝呢，还是有其他意图。
　　那女子面露喜色，还未等他人反应，立时跪倒在地，谢恩，而后默默走到顾韩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