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劫》金风子

73、第七十三章

　　再晃过神来，半双发觉早已回到了家中小店里。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

　　“嚓。”一声轻响，火石燃起细细的一道青烟，紧接着半双觉得眼前一亮，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一一点燃了屋内的烛台。

　　“你别太忧心了，九梢红为人谨慎善思，不会闹什么岔子的。”

　　“怎么可能不担忧。”半双苦笑道，“我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彻头彻尾的混蛋。”

　　“不要这般贬低自己，这些年，你吃了多少的苦头。”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半双长叹道。

　　原来那日将九梢红营救出来，却为将她安置在何方而伤透了头脑。她九梢红的身份，本就是三皇子安下的一枚暗棋，如今彻底与三皇子闹崩，可谓后患无穷。九梢红受伤颇重，需要好生静养。

　　如果，九梢红回到柳府，用自己的名字，养伤，甚至活下去，怎么样？

　　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想前日，半双落水，九梢红顶替半双的名义，在柳府呆了半月之久，干出好几件大事来，都没被拆穿，这不就说明是瞒得住的么？

　　这念头看上去虽傻，但一旦兴起，却如同燎原之火一般，萦绕在半双心头。

　　娘亲一直对九梢红心怀愧疚，而九梢红却一直将娘亲的示好拒之千里只外。如果真能两人相互顶替，母亲那里解了相思相忧之苦，自己也能稍稍释怀。

　　而且，在半双她心中一直有一种不能与旁人明说的愧疚之感——明明是一母同胞，自己却是享尽福禄，而九梢红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自己对于她，总是愧疚的。

　　半双在她的床前徘徊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让九梢红代替自己的身份活下去，成为柳府乃至南京帮的真正掌上明珠，而自己，则在城内暗伏下来，一边观察世子与三皇子的动向，一边再做抉择。

　　继而便是将九梢红偷偷带入柳府，安顿下来等种种小事。有了一一跟小猴子帮忙，半双轻易就达到了目的，娘亲一见九梢红受伤，衣不解带的在一旁照料，半双便偷偷离去，临行前，暗暗写了书信，将一切经过及自己的想法展露无疑，放偷偷离去。

　　这一去，便是三年之久，说不想家，是假的。午夜梦回，累的睡不着的时候，也总是想暗暗抽自己两个嘴巴，骂自己一声笨蛋，但想到娘亲以及九梢红都能平安生活，心里自然也是宽慰的。

　　但哪能想到，再次听到关于九梢红的消息，却竟然是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从王爷嘴里冒出柳半双这几个字时，半双是楞了。

　　楞得不能再楞。这名字是她的名字，从小用到大，不知多么的熟悉，但是从王爷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陌生的几近失魂！

　　这个名字，这个人——姐姐啊，你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我要回去看看。”半双瞅了一一，咬牙道。

　　“嗯，我陪你一起去。”一一早站起身来。

　　“我一人去吧，路也熟，更不容易被发现。”

　　“我虽然武功不行，但不能放任你一人赴此险境，更何况你现在六神无主，这个状态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

　　“不过是回家罢了，哪里算的上什么险境。”

　　“此一时彼一时。王爷大婚在即，如今柳府想必不是以前的状态了。”

　　“哎。”半双一时心中酸楚，无法反驳。两人结伴，趁着夜色出了家院。

　　柳府乃南京帮派之所在，期间自然有各色巡查之人，但半双毕竟熟悉，不多时，瞒过众人耳目，到了后院内宅之中。

　　当年的后院，只是一般家庭宅院，拿花园隔开前院与后院之别，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各占一个小院，半双与娘亲住在一处，却只占了一个花阁，虽然住的近，但娘亲事务繁忙，真正见面谈心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站在花荫之下，半双望向那扇熟悉的雕棱花窗，一切的一切那么熟悉而又陌生，隐隐的急促感驱使她见九梢红的心迫切不已。

　　“你就呆在这，我自己上去吧。”半双冲一一道，“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向那花窗上丢三颗石子。”

　　此处乃是女子闺房，一一自然不好上去，连道几声小心后，半双探出身子，运气轻功纵身上了花阁屋顶。

　　掀开瓦片，一种甜而不腻的清香扑面而来，往下望时，屋内摆设布置一如既往，丝毫未变。九梢红只着一件单薄里衣，在屋内正同丫鬟说些什么。

　　丫鬟还是那个怕羞胆小的小丫头，这些年长大了些，那种怯懦不知如何是好的劲淡了许多，打眼望上去倒也算个美人。但是与斜靠依在床沿，盈盈笑着的九梢红，其风姿风采却差了不止一筹。

　　半双的全副精神自然也在九梢红身上，细看时，只觉得她比原先略微丰腴了些，气色也好，仍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虽然是学自己平日在家的穿衣打扮，大模样没多大变化，但一举一动之间神采飞扬，细看远胜自己百倍。九梢红与半双并非如同小猴子与世子当年一般，相貌像足十分，只是大模样相似，当年九梢红戏子出身，平日里时常艳妆浓抹，再加上刻意锻炼出来的台姿气质，与初出家门稚嫩的半双自然相差甚远。后来在三皇子示意下，有李代桃僵之意，自然细心学了半双的行为举止，扮起半双本人来，自然也并不费劲，只不过当演另一出大戏而已。因此才能装作半双在柳府半月之久。但毕竟血浓于水，九梢红在周府之时，不知如何百般挣扎，救了半双性命，半双在屋檐之上细细想到此事，不由得心神摇曳，不知怎么得，只觉身上微微松软，一直没松的内功不知怎么得突然一滞，就要往下栽去，半双忙往下一撑，只听“啪”得一声脆响，压塌一块琉璃瓦。

　　“咦，什么声音？”这时那丫鬟止了话语，好奇翘首四望道。

　　九梢红半依在床沿，先是一愣，也随之仰头，旋即却恢复了那淡淡的神色，“你这个丫头，疑心什么呢？怕是厨里的那大狸花猫溜了出来罢了……也罢，今日晚了，你先退下，我这就歇了。”

　　那丫头睁着滚圆的眼睛，又张望了一遍，方施礼退了出屋。只见九梢红于榻上轻轻起身，漫步走到窗前，咯吱一声推开窗户：

　　“盼了三年了，那日你把我留在此处，一走了之，我一直想找你说个清楚，总算这有见面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负心薄幸的负心郎，”半双苦笑道。她这时早支撑不住，从窗外面翻了进来，冲着九梢红一伸手。

　　“拿来？”

　　“什么？”

　　“这香的解药，我说怪不得你这防备如此松懈，这香迷魂又有散功之效，怕是得来不易吧？”

　　“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人都没了，留那香有什么用。”九梢红一边说着，一边亲开了衣箱，从里头翻出块约莫小拇指尖大小的珠子，递予半双。

　　“含于舌下，一时三刻就好了。”

　　半双接过来，依样含着，果然感觉头脑清醒了起来，流动不畅的内力也渐渐恢复正常。

　　“你可小心些，别咽下去了。”九梢红这才合了箱子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半双，“你倒是瘦了。”

　　“怎么没多日子不见，变得如此市侩，开口钱，闭口银子的。”半双含含糊糊道。

　　“还说，要不是你提也不提，趁着我不能做主的功夫，胡乱下了决定，我也用不着操心这银钱的事情……你可知这么大的南京帮，一日进账多少，支出有哪些？上上下下这一大摊子人，如何养活？”

　　“嗯……”半双嘴里含着解药，含糊应着，自己当这少主人的时候，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练武了。果然这决定做的不错，姐姐她……比自己合适多了。

　　九梢红看这样子就知道半双想的什么，“你可后悔了？这么好的事，大小姐的待遇，可都让给我了？”

　　“给你给你……”半双含糊道，“只要你想……”

　　“你还当这真是什么好东西么？”九梢红噗嗤一下笑出声，“要是你早一两个月来，我定按着你的头，让你在这乖乖地当你的大小姐，操那操不完的心去。可是如今，我却是要占定这个身份不放手了。你也莫要觉得后悔。”

　　半双知道她这必是为了与王爷定亲的婚事，嫌弃含着那解药不好说话，“噗”得一声吐回手心，连忙问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跟王爷他搅在一起？”

　　“听听，你这用的什么词！王爷他乃是国中的英雄，千万人敬仰的存在，要是旁人听你这么说了，怕是一人一口吐沫也把你淹死了。”

　　“这是另一回事。现在我说的是你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