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不过千年景》段一蘅

4、团子拜师

　　“他自小没什么玩伴，我在子宁殿陪他的时间也短。他很懂事，夜里睡觉前总会在卧房点一盏灯，我曾问他为何要点灯，他很认真地与我说，他怕我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家在哪里……你看，他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作为爹爹，我给他的实在很少。我知他想留在我身边，我又何尝不想可以时常看到他。只是如今仙界……出了些事，我担心自己照看不到他……我与你爹娘自幼相识，万年来，也最与你爹爹交好。知语山是个好地方，幼时我也常常偷偷从仙界跑来玩耍，这么多年来，这里竟也没怎么变。如今将旻儿托付与你爹娘，我也是很放心的。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自你出生，我未见过你，但你从小到大的趣事你爹爹都与我讲过。三千多年来，你爹娘对你的疼爱，我都看在眼里，也让我这同样当爹爹的，觉得愧对于旻儿……你看我这啰嗦的，看来真是上年纪了。”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筱儿，我只是想托你多陪陪旻儿，让他快乐些。”说着他将手伸出来，一颗微微发着蓝光的珠子便出现在他手心。
　　“筱儿，这是风灵珠，若你将来有事寻我，只需对着珠子默念三次我的名字，我能赶来一定赶来。好了，我也该走了，你早些睡吧。”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梦中的情景竟历历在目，那颗漂亮的珠子静静地躺在手心。不经意一转身竟对上了小团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嫩嫩的小脸不知什么原因透着些粉红。看见我醒了，他不自在地往床里面挪了挪，还用小手将盖在我俩身上的被子不着痕迹地拉了过去。小身子一缩一缩地缩进了被子里，被子立马鼓起了一团。
　　我看着好笑，用手指戳了戳鼓起的那团，没动静。再戳，还没动静。接着戳，小团子不干了，“阿白你是个坏蛋，戳到我痒痒肉了！”嘴里开始嚷嚷了，可还不见他从被子里钻出来。
　　“旻儿，为啥要钻在被子里呢，憋坏了呢。乖，快出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继续没动静。
　　“你再不出来，我就先走了啊！”然后装模作样地起身穿鞋子。
　　“阿白你是个坏蛋，我的清白都给你了！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小团子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已经乱七八糟，小脸皱成了包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顾不上欣赏小团子的睡后造型，因为我已经被他的指责惊得合不上嘴。瑾瑜叔叔啊，您确定您家团子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娃儿么，我怎么觉着，他这想法如此惊天地泣鬼神呢？谁能告诉我，这种状况如何解决是好啊？
　　看着小团子快哭出来的表情，我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旻儿乖乖，你……你怎会没了清白呢？”
　　“我们都在一个被窝里面睡了，难道还有清白吗？你得对我负责！”小团子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样。
　　我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瞬间电闪雷鸣，将我震得鹿躯一震，感觉小心肝儿颤啊颤得要脱离原位了。
　　“话说，瑾旻公子，你要让我怎的对你负责呢？”我哀怨地望着这尊小神，内心哀婉不已。这完全不是按正常戏文里演的，究竟是哪一出呢？
　　小团子挠了挠已经乱成鸡窝的头，然后大眼一亮，一拍小脑门，“对了，后面那句应该是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这个天字号闷雷直接将我震得灵魂出窍，好在小团子脑袋不笨，自己说完了就觉出这话应该有些问题，自己蹲在床角纠结去了。我双手抚额，觉得自己许是也上了年纪，如今小孩子的想法已经不是我这般老年神仙能理解得了的。
　　我深觉小团子的思想教育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于是戳了戳缩在床角思考人生的小团子。他一脸别扭的小表情。
　　“旻儿，谁和你讲的这些……事啊？”肯定不是他爹教的。
　　“是南天门的天门将军。”继续别扭捂脸。
　　顿时将军这个象征着威武光明形象的称谓在我心底已经一文不值，真想不到，仙界的将军如此……出人意料。话说，仙界很闲，天门将军已经转行做说书先生了么？还是如此脱离实际且毫不负责的说书先生？
　　我扭过小团子的小脑袋，很认真地问他：“这个天门将军定是没有成亲吧？”
　　小团子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
　　成了亲才怪，哪个仙子眼神不好使才找这么一位啊！“你知道他为什么岁数一大把还没有成亲吗？”
　　小团子显然没有想过这么深刻的问题，两条小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我和你说，就是因为天门将军喜欢胡说八道，所以仙子们都不喜欢他，就没有人嫁个他。旻儿，天门将军骗不到众仙子，就转而骗小孩子。以后你要离他远一些。”
　　小团子显然更困惑了，嘴里嘟囔着：“可是我觉得他是好人啊……”明显底气不怎么足。
　　“那你想想，他和你说的这些你爹爹有没有和你说过？没有吧，如果是对的事为什么你爹爹不告诉你呢，所以天门将军一定是看你小，觉得你好骗，所以才胡说八道的。”正气凌然的声音加同仇敌忾的表情，我这表演够到位了吧。
　　想是与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有些出入，小团子明显迷茫了。小手绞着衣角，本来不怎么整齐的小袍子已经完全皱皱巴巴。我戳了戳他滑嫩的小脸，很是欣慰将他从一条不归路拉回了光明大道。“走吧，我们去洗漱换衣服。”
　　似乎还有些小别扭，小团子自己洗了脸换了衣服，就是对着鸡窝脑袋没辙。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瞪眼睛，那小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我拿过他手里的木梳，将他细细软软的头发一点一点梳理开，然后梳了一个小小的髻，找了根和他袍子同色的发带将髻挽起来。镜子里的小团子微微垂着眼，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在屋里投下淡淡的影子。眼前这画面静逸美好得宛如一幅画，画中那小小的人儿被温暖的阳光轻轻笼罩。蓦地想起小团子他爹爹说的话，要我好好陪着他，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陪着我呢？
　　领着小团子去找阿爹，阿爹将小团子留在书房，用眼神示意我离开。我松开小团子的手，告诉他我在门外等他，他抿着小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腰杆挺得直直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事实上，小团子是阿爹真真意义上第一个徒弟。曾经也不是没有其他仙人领着自己孩子来拜师学艺，也不知阿爹因什么缘由，都婉拒了，想是阿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知阿爹会交待小团子些什么事呢？我倚在书房外的桃树下，眯着眼晒太阳。夏末降至，阳光依然耀眼得厉害。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响，我回头望去，只见小团子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我在的方向，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容，那一瞬间，我恍若看到了多年以后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