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不过千年景》段一蘅

11、夜游小镇

　　在实打实上演了一场人鼠大战之后，灰老鼠落荒而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团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表演了一把全/裸秀，两只小手捂着屁屁局促不安地直往桌子下面钻。想这孩子肯定窘迫得厉害，我赶忙拎了被子将他包住，只将他的脑袋露在外面。他别扭地背对着我，头发还湿漉漉的，发梢不时滚落下来几滴水。
　　我也一下子想不出来怎么安慰孩子受伤的小心灵，只好将他抱回床上，取了干的汗巾给他擦头发。他手捂着脸一脑袋倒在我肩膀上，嘴里呜呜咽咽，“阿白，原来丢人是这种感觉。我以后再不笑话你了……”傻孩子，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你推己及人的优良品质啊！
　　当了一会儿鸵鸟，团子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我，“阿白，阿白，我的身材是不是很差？”
　　看着一脸期待的团子，我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很义正言辞地对团子说：“没有的事，我家团子那绝对是同龄孩子中间身材最好的！看那挺直的小身板，看那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看那顺溜的小胳膊小腿，简直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阿爹，女儿不是故意扯谎的，我已经从内心深处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睁着眼睛说白话的恶劣行为。
　　团子别别扭扭地看了我一眼，很不甘心地说：“可是筱墨哥哥说，我太胖了，不符合美男子的标准……”看着孩子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压力顿生。这个不安分的哥哥，你莫名其妙整头驴在院子里就成了，还在言语上打击我家孩子，这不是给我添堵呢嘛。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你别听他的，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是个小胖子，走几步恨不得用滚的。他看见你如此标准的小身板想起了自己惨痛的童年时代，于是心理扭曲，对你恶言相向。这是显而易见的嫉妒，嫉妒，你懂吧！你就原谅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吧。”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思维敏捷，反应迅速的姑娘。
　　团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还唉声叹气道，“原来筱墨哥哥还有如此悲戚的往事，果然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啊……还是爹爹说得对。”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我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真是个傻孩子，别人忽悠个什么就信什么，哪天出去给坏人拐了去可如何是好……
　　待到团子头发干了，我俩换了衣服出门。夜幕已经降临，巷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见知了的叫声。而桃源巷外面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很多店铺并未关门，门口的灯笼都亮了起来。远远看去，高低不平的灯笼像是漂浮在空中，点点亮光与墨蓝的夜幕形成了鲜明的映衬，美好得让人舍不得眨眼。虽没有白日那么喧嚣，街上还是很热闹，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的叫卖声……
　　牵着团子走到一家名为“福缘居”的二层酒楼门口，一位很是热络的店小二就满面笑容地招呼我们进门，“这位姑娘和小兄弟看着眼生，想是刚来芙蓉镇的吧！二位快快里边请，来了芙蓉镇，可一定要尝尝我们福缘居的酒菜。不是我夸口，来过我们这里的客官没有一位不说好的！”
　　被小二哥招呼到二楼靠窗的位置，按着他的介绍点了几个招牌菜，他笑呵呵地下楼了。团子扯了扯我的袖子，一脸严肃地说道：“阿白，这人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不会是坏人吧……”
　　看着团子有如此高的警觉性，我还是暗自高兴了一番。看来坏蛋想要拐走我家团子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戳了戳他滑滑的小脸，给他解释道：“这地儿是酒楼，咱们来这里吃饭要付饭钱的，所以他才这么热心地招呼我们，不必担心！”
　　消除了顾虑，小团子又恢复了孩子心性，趴在窗边好奇地看外面，时不时喊两句，“阿白，外面有卖小泥人的！”，“阿白，下面有一个好胖好胖的大胖子！”，看样子兴奋得很。饭菜只一会儿就上来了，我招呼团子吃饭。团子看着摆在他面前的清炖鸡一脸为难，扁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我，“阿白，我不要吃肉了，吃肉会长胖的……”边说话边恋恋不舍地看着白瓷盆里冒着热气的清炖鸡，粉嫩的小舌头时不时舔舔嘴唇。
　　我夹了鸡腿放在他碗里，顺便白了他一眼，“不多吃点好吃的，就长不了个子，以后又瘦又小看谁能看上你……”
　　团子撅着小嘴，嘴里念念叨叨，“才不是呢……我以后肯定和爹爹长得一般好。再说，又不用别人看上……”边说还边颇为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小口小口地吃起了我给他夹的鸡腿，嘴角却带着掩不住的笑。
　　看着他吃得欢实，我也觉得胃口大开，两人很是神勇地将桌上的四菜一汤消灭了个干净，吃得摸着肚子直哼哼。付了帐和团子互相搀扶着出了酒楼，还听着那热心的店小二操着大嗓门冲我们喊，“二位客官以后常来啊！”我脚下一软，心想，如果常来的话，别说团子，就连我都觉着自己有做胖子的潜质……
　　拐了个弯到了另一条街上，不远处有条河，河水被河岸上的灯光照得闪着粼粼的光。偶尔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小船上，船家点着的灯随着夜风微微颤着，若隐若现的样子。不知是哪间楼里传出丝竹声，不时萦绕在耳边。顺着声音望去，一座三层小楼矗立在河岸，楼里灯火辉煌，门口站着数个妖娆的女子，手里拿着各色丝巾，掩着嘴对来往的男子轻笑。甚至有大胆的，直接攀上了男子的手臂，将他们往楼里领……
　　“阿白，她们是做什么的？怎么穿得那么少……”团子从我身后伸出小脑袋，眼睛盯着那座小楼，很是疑惑不解。
　　我想着这应该是话本子中常出现的“青楼”吧，可是，这要我如何和团子解释才好……绞尽脑汁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的法子和团子解释“青楼”是个什么地方。我急得抓耳挠腮，团子一脸困惑，看我这样子，愈发好奇。我心里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团子，去了那地方的人将来都会变成大胖子，丑死了……”
　　团子睁大了眼睛，明显有些不信，只是估计对“胖子”两字阴影太深，听我这么说，也没再追究，牵着我的手要往别处去。只听身后响起“扑哧”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绛紫长袍的男子正一脸好笑地看着我。隐隐约约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有些许迷离，只有一双眸子清亮得紧，眼角微微上挑，仿佛天生带着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