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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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时的表情竟有些死皮赖脸的小人模样，顿时间就让贝小北心里对他的印象分打了个五折。她是一个人孤单惯了的人，她身边的人多半也是这样。杜安邦是，高如颜是，连新近接触的莫向南好像也是。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身边出了一个光彩耀目又朝气蓬勃的人。
因为这一点隔阂，所以也不想开口。贝小北抬手握紧了扶手，直视前方，也不说话，极隐晦地向他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仲逸也没发现她的这点心思，或许原本真的只是出于好意，顺路相送。也有可能，真的对贝小北隐约有些意思。这一点上，他自己都未想的明白，便只是随着心意走。自然，也不会想到贝小北的多虑。
直行连过了两个红绿灯，仲逸见贝小北也不说话，这才开口问她：“你要去哪里？再不说，就只能找个地方一道儿吃晚饭了。”
贝小北依旧直视前方，随口报了高如颜花店的地址。
私家车没有专用车道，所以，竟比公交车还要慢。到了花店的时候，天已擦黑。暖黄灯光照射下的小花店，显然是一个安宁的去处。贝小北下了车，随口道了声谢，便走进高如颜的花店，留下仲逸一个人站车旁愣怔着看了她许久。
此时，花店玻璃窗前坐着的人，将他的愣怔看在眼底，不由的频频皱眉。贝小北在高如颜对面坐下来，问她：“高洁呢？”
高如颜一手给她斟茶，一手状似随意的往外一指，嘴里却是答她：“她一时兴起，想学跳舞。给旁边的舞蹈工作室领走了。”
她这一指，贝小北才发现，仲逸依旧在车旁站着，动都未动，高深莫测的看着她。她调转目光回来看着高姐，隐约在高如颜的眼睛里看到一些担忧。
“怎么了，高姐？”
高如颜深不可测的一笑道：“你或许有麻烦了。”
“不至于，萍水相逢，也不会再见的。”
“可你让他送你回来，这对你而言很危险。小北，你现在身份敏感，与任何男人的亲近，都有可能给你招祸，你和别人约定的是生孩子。”
这事，贝小北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呢，她自己心里亦是清楚的。刚才上他车是不得已。所以，下车的时候，她已经用明确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拒绝。这个时候，的确是不能与男子有任何牵扯，一个杜安邦已经叫她非常辛苦了，再有个其它什么人被莫向南知道了，以他的脾气没准会将她拆骨入腹。高姐说的正是最要紧的地方，她身边若是有这样的一些追求者，那么她为他生的孩子便有可能遭到质疑。所以，这件事完结之前，她的情感必须保持空白。
“我懂的，也有分寸，不然也不会让他送我到你这儿了。那个人，真的没什么，不会再见了。”
高如颜神色稍缓，幽幽一句：“但愿如此。”
两个人闲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再转头看的时候，仲逸已经开着车走了。
高如颜这才叹出一口气说：“看上去是不错的，可是时机不对，已经不可能了。”
贝小北明白她的意思。仲逸这个人是属于阳光的，站在那里就光灿灿的招人喜欢。和自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是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的，完全不合拍的两个人。她多看他那一眼，只不过是好奇。
那棵捡回来的仙人球底部铁盒里的字条：苏茉喜欢仲逸，很喜欢。
“仲”这个姓氏本就不常见，以“逸”为名的人也特别少。所以，至少有两成可能，这个男子便是苏茉喜欢的人。其实，贝小北好奇的人不是仲逸，而是苏茉。
她心疼的也是这样一番纯又真的心事。
杜安邦第一个疗程的化疗结束。医生安排了一些基本检查后告诉贝小北，效果还算不错，化疗是有一定效果的。嘱咐贝小北多让他吃些东西，状态调整好了，便可开始第二次化疗，如果这次化疗的效果比第一次还要好，那么治疗起来还是有希望的，只要运气好一点，能尽快找到合适的骨髓，那么存活应该没有问题。
听完这些话，贝小北是含着笑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杜安邦自生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轻松无负担的笑。一直以来，只要她贝小北笑，杜安邦就会觉得开心，所以病房里的两个人都是阳光灿烂的。两个人都难得这样轻松，所以不愉快的事情一概不会提，杜安邦扯着她的马尾问：“高兴成这样？”
贝小北笑得眼睛都半眯起来“嗯”了一声说：“医生说你一期化疗的效果很好，如果二期的效果也这么好的话，只要配型成功，你便可以活下去了。多好的事情。”
正捋着她马尾辫的杜安邦心里其实也是很高兴的。若是可以选择，生与死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生，他何尝不也是呢！所以，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好消息，可当他看到贝小北的时候，心里还是咯蹬了一下，再好的心情也烟消云散。即使他真的可以活着，贝小北势必也付了一半的生命为代价。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卖傻装糊涂可真的是难。
“阳光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再难也还是要装的，不装傻她更难过。
听他这么说，贝小北托着脑袋想了起才说：“我去问医生，如果她说可以就行。这个时候，古林公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就去那儿吧！”
她说得随意，杜安邦却睁大了眼睛看她。贝小北柔柔一笑：“曾经是噩梦，但总会醒的。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收养你。你想丢我都丢不掉了。”
杜安邦笑眼看她，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杜安邦的身体还很虚弱，人多的地方，病菌也多，所以避开了五一长假。待他们去古林公园的时候，已经是十号，牡丹花期差不多都要过了。虽然依旧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但已显颓败之势，过散，过乱，没有峥嵘妖娆之态，连那隐约而至的暗香，都呈出枯槁之意。
两人双手相互搀挽着，慢而徐的走过植满香樟树的小径，偶有一两个游园的老者会面含微笑的看着他们。贝小北好似想到了什么，寻了首诗低低的吟：“簇蕊风频坏，裁红雨更新。眼看吹落地，便别一年春。”她说：“哥哥，又一年春天过去了。”
身侧的人偏头望她，抬手揉揉她的发，然后搂住她的肩：“你还是忘不掉，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是也没走吗？你呀，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件事伤了你，恨不得刨个洞，整个儿将他们埋了才行。所以更多的时候，你总将自己埋了，自以为是的装坚强。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你当作没发生就真的没发生的。”
贝小北听着，抬头对他笑笑，没再回答。
牡丹花一直是她的噩梦，她哭都哭不醒的噩梦。
这个晚上，她又跌进那个噩梦里去了。她远远在站在一旁，看着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的重演。
那时，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难得的穿着一身全新的衣服，小花的衬衫，红色的鸡心领毛衣，鹅黄色的灯芯绒长裤，连足下一双红色的小皮鞋都亮得像朵花似的。一早起来，杜安邦给她绑了两个小辫，找出也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红缎带给她绑了个蝴蝶结，只有一个蝴蝶结孤单的绑在左侧的小辫上。饶是如此，她也还是觉得漂亮，傻傻的对着他笑。杜安邦夸她漂亮，笑起眼睛像弯弯的小月牙儿。
他牵着她，在一对叔叔阿姨和一个老师的陪伴下去古林公园看牡丹花。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小羊角辫在春#光明媚的树影下一晃一晃的。
贝小北在梦境里远远地看着那时候的自己，眼泪拼命往下掉。这样好的一日，却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伤害。
那天杜安邦牵她的手特别特别的紧，好像她会弄丢掉一样握着。一旁的叔叔阿姨很照顾他们，特别是杜安邦。他们带得包里，有好吃的小饼干，还有龙眼罐头，桔子汽水。时不时拿出一两样来，就把贝小北哄得眉开眼笑。尽管如此，她也知道，好像哥哥并不高兴。
玩了整整大半日，其实，她是非常高兴的。
回去后，杜安邦突然抱着她，特别难过地说：“小北要乖，以后乖乖的吃饭睡觉，别叫哥哥担心好不好？”
贝小北心情正好，乖巧的点头。随后，杜安邦好像又对她说了很多事情，但她都不记得了。只知道，他转头走的时候，眼睛里有泪光盈盈。贝小北有些傻了，扭头问一旁的老师：“哥哥在哭？”
杜安邦大她四岁，一直照顾着她，再多苦时也没见过他哭。这一下，她忽然明白什么了，哭着要去追。老师抱住她，不停的对她说些什么，贝小北怎么也不听，也不知那儿来了一股蛮劲，推开老师的怀抱跑了出去。
带他们去公园的叔叔阿姨，远远的正牵了杜安邦的手要上一辆小轿车，贝小北大声喊他：“哥哥……”
杜安邦回头看她，想往回走，却被一旁的叔叔拉住，想抱起他上车。贝小北见了就拼了命的跑，边跑边喊“哥哥”“哥哥……”
那端的杜安邦也挣扎起来，却被人制住。贝小北跑得急，脚下一顿一跤跌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才刚刚十岁多一些的杜安邦也火了，又踢又打的挣脱开来，跑回来，把贝小北轻轻的抱住。两个小孩子哭得惊天动地。
连他们被送到这里时，都没哭过，却在这个时刻哭得泪雨倾盆。
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数是残疾被丢弃的孩子，也有一些人和他们一样父母双亡又没有其它监护人才被送来的。他们没有残疾，自是有不能生育的家庭愿意收养的。杜安邦又是个男孩子，聪明又听话，长得也好，又不似贝小北性格古怪，所以他刚到这里，便有很多户人家有意向收养。为了贝小北，他一直也不愿意。但这一户人家，条件的确是太好了，老师们都劝他哄他，又承诺他会经常带贝小北去看他，他这才勉强同意被收养。
但他提了条件，要给贝小北买一身新衣服，带她出去玩一天才行。对方无条件的满足了他的要求，却没想到最后贝小北还是跑出来了。她一出来，杜安邦肯定是走不的了。
从此以后，杜安邦再也没有愿意被收养，即使有人愿意先收养贝小北，他也不肯。他们两个人，就一直没有分开过。牡丹花于是成了她提都提不得的事情。
明知道是梦，可这一幕再次上演，还是让贝小北梦里饮泣不断。
人的一生是有固定安排的，某一个节点错了位，一生也就改变了。所以，贝小北就常常抱怨自己，如果当时就让杜安邦被领养走了，是不是就不会生这一场病。真是命不好，依旧患病，也不愁医治的。
那他的一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梦醒了，她猛然坐起身来，看看四周一片黑暗，她抱住自己，长长的叹了口气：还好是梦。
“你怎么了？”低沉的男声在暗夜里自身后响起，又把贝小北吓得不轻，迅疾回头看。暗沉沉的夜色中，并不清晰的一个半坐起身的人影，随后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那手上的感觉是有些熟悉的，是他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