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色》安少卿

21、第21章

　　对于范澄来说，和学生谈论成长中的私密问题是很艰难的，他犹豫再三，也没有去向别的老师讨教，想自己去迎接这职业挑战。他不知道那天和那男孩怎样结束谈话的，只是觉得自己把一生中难以启齿的话都在舌尖上转了一个遍。

　　本来想半小时就可以结束的谈话似乎进行了很久，他好像是在用自己的所有人生里的体会去开导年轻的孩子，又好像是在剖析自己，反观自己的人生，过程中有些恍然大悟，又好像更迷惑了。

　　回家天很晚了，笑笑睡了，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一罐啤酒，打开着电视，但是全然没有看，他的往事里，当年和于小连那夜的交谈终于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走了，交谈过的两个人，似乎因此更近了，又好像更远了。因为当时一切忽然变成了与自己切肤相关了一样。

　　和楚红发现了于小连在外面和林雨声睡觉这件事，虽然他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和别人，为什么自己的朋友和女生睡觉这件事情会与他相关。当时他看着于小连颓唐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以为小连事因为沉溺在□□欢愉里，至少是快乐的吧，没想到他显得异常苦闷。他想他似乎应该去质问他为什么背弃楚红，为什么看到楚红的时候那样逃避，又为什么大半夜来找他，当着他的面喝的烂醉——但是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又矛盾地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立场来责难于小连的风流韵事。

　　当时他也不懂，当一个人靠在他的肩头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选择拥抱他，不要让他倒下。那晚于小连显得特别脆弱和迷惘，范澄陪着于小连喝着酒，聊着天，但是从他絮絮叨叨的话里，范澄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天很晚了，不能将他扛回寝室，他将小连扶带背地带到餐馆附近的一家宾馆里，心里一边骂着于小连这个祸害，这一晚要住去他半个月的伙食费，这样想着，没好气地将他摔在一侧的床上，累到想赶紧洗个澡蒙头睡去，但是于小连不安生，一直在嚎叫，辗转翻身，忽然爬了起来，以范澄的经验，感觉他要吐了，心想不妙，一跃起身，拖了半死不活的于小连去吐。

　　吐过的于小连靠墙瘫坐在地上，范澄也不想折腾了，陪他坐着，闭上眼睛，但是地上实在是太凉，他摇摇他，“醒醒，地上凉”，小连不做声，倒在他的肩上，似乎是吐过后舒服多了，他均匀地呼吸着，一股酒气。范澄试了试，浴室有热水，帮着于小连脱下衣服，折腾着给他擦洗了一遍，又将他拖进去扔到床上，自己去洗澡。

　　在范澄洗完澡，擦着头发进去的时候看着于小连睁着眼睛躺着，吓了一跳，将毛巾一把扔过去，“你吓死老子了，什么时候醒来的？”，于小连缓缓地拿开扔到脸上的毛巾，静静地呆望着天花板。范澄看着他，忽然有点心疼，扯了条床单裹着，坐在于小连的旁边，他总觉得，于小连应该有什么话要给他说，虽然他又困又累，但是他觉得，也许，是很重要的话。

　　但是于小连什么话都不说，他脸上不知为什么，显着一种让人怜惜的表情，灯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扑棱着一圈绒绒的阴影。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半响，范澄终于说话，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拂开于小连脸上的一缕刘海。
　　“心里难受”，于小连喃喃说，依然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难受就这样折腾我？”范澄想给他一拳，但是怕他扛不住吐出来，又得他收拾，忍着，叹了一口气。
　　“和我呆会吧”，于小连转脸看着范澄。
　　“我就在这啊”。
　　于小连往一边挪了一下，范澄顺从地躺下来，和于小连并排躺着。他躺下来侧头看了一眼，身边明明是个男生，虽然于小连长得秀气好看，但是他依然是他的兄弟，是他最最熟悉的朋友，但是他不能克服心里的异样，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和女生这样躺着过，虽然和男孩子这样的机会似乎是很多的，和于小连经常两两相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微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他想着，不要发生什么酒后的荒唐事，虽然他也想不出他们两个大男人能发生什么荒唐事，他越想越觉得有点局促，甚至不敢动，手动了一下碰到于小连的手，他猛地坐起来说，“我去趟厕所”。于小连不说话，范澄装模做样去上厕所，回来顺势去了另一边床上躺着，他甚至有点沮丧地想着，既然于小连没事了，就应该回寝室了，花钱住宾馆这种开支让他耿耿于怀。

　　“睡吧？”范澄钻进被窝，关掉了床头的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要朦胧睡去，听到于小连细细簌簌的响动，“要上厕所吗？”范澄想伸出手去开灯，感觉于小连摸过来躺在他身边，他只好往过让了让，想着自己这一晚要被折腾死了，没法睡个安稳觉了。
　　于小连躺下来，将头靠近范澄的肩，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楚红？”，范澄本来想再度睡过去，听到这话知道没法睡了，叹口气说，“你现在想聊了？”
　　“你喜欢她？”，于小连坚持着问。
　　“嗯”，范澄含糊地应道。
　　“你想和她睡吗？”于小连转脸问。
　　范澄听到这话，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转脸在夜里瞪了一眼他眼前那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不起来以前都和于小连说过什么话，但是他们似乎真没有过像别的男生一样在一起讨论对异性的遐想。
　　于小连好像是执意要和他聊这个话题，“想吗？”，他凑近范澄的脸，追问，“你想没想过？”——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他们之前的彼此熟悉的感觉似乎回来了，而且好像有什么隔阂忽然被打碎了，虽然经常这样距离的打闹，但是在关着灯的房间里俩人相对，就好像所有秘密都可以负载给对方，于小连的身上还散发着酒味，嘴里也还有些许的酒味。
　　范澄想起自己做过和楚红接吻的梦，但是，那梦里的脸，是于小连。他盯着于小连的嘴唇，想起梦里和他接吻的感觉，软软的嘴唇相触的感觉。
　　“想”，他回应着，然后不自觉地，凑到他面前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