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色》安少卿

13、第13章

　　好在没有多久，铃就响了，那个正在连连看的女人和那个在翻看夏吕的作文的男人都出去辅导晚自习了，范澄这会不用出去，只是在过二十分钟的时候去各个教室巡查一圈就可以了。他还是在翻看那本书，翻回到了第一页开首的那词：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他反复地看这一阕这一句——芳心只共丝争乱。
　　门被推开了，却久久没有听进来的人说话。转过身去，真是那男孩，夏吕。本以为他下午已经是在有意避开他了，这时候他出现在办公室，办公室此时只有他，那必然是来找他了，可见他心里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芥蒂之深啊，他笑着：
　　“你今天事迹很多么？”
　　看着夏吕疑惑的眼神，他拿起手上的书晃了一晃，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是你的吧？”
　　夏吕看着他手上的那本《神雕侠侣》“是我的。”
　　“来要书啊？”
　　“嗯。”
　　“真的要啊？”
　　夏吕感到他笑得促狭，想他要玩什么把戏。
　　“我刚刚翻看了一下，还没有看完，你就来要了”
　　“我租的！”
　　“租金我出啊。”
　　“……”
　　“双倍租金也不行？”
　　夏吕大概此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捉弄的小姑娘一样，通红了脸。
　　范澄见他尴尬，觉得自己这样玩笑似乎是不应该了，作为一个值周老师他不是应该做一下例行的教育吗，所以他端正了态度，收起了笑脸清清嗓子开始了以下的对话：
　　“为什么逃课？”
　　夏吕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
　　“……”
　　“不喜欢学校？”
　　“……”
　　“算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喜欢逃课的。”
　　这不过只是师长平时做思想工作时候的惯用伎俩罢了。他并不指望能够引起男孩心里的共鸣，继而对他敞开心扉，做一个真诚的倾诉和忏悔，但是他只是抬头看着范澄，遇见他的目光，有点尴尬，不能对视的感觉。
　　夏吕在灯下站着，灯光下看得见男孩脸颊上的伤痕，刚愈合，应该是疤刚脱落，有一点浅粉色的疤。范澄叹一口气：“脸上这个伤是留下了，还好不是很明显，也没有多么狰狞，没有大的影响”。
　　夏吕垂下了头，心里有一点的感动：难为他还记着这伤，其实愈合的很快，好在不是什么很深的伤口，但到底是在脸上，某天回家的时候和回家拿东西的母亲照面，母亲的脸上都是愧色，只是也没有打算和他深谈样子，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伤口，而且她的晚班愈加地多了。
　　“不用担心，将来应该还是可以补救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范澄看着他垂下头以为他在担心脸上的伤口留下疤痕。
　　但是夏吕抬起头，脸上只不过依然是骄傲冷漠的表情。
　　“书，你真的要看吗？”
　　“你要是不愿意借的话，就还给你啊”，他拿过书递给夏吕，“我只是不知道你喜欢看武侠。”
　　在递到夏吕手上的一瞬间，范澄忽然想问一个问题，“金庸小说里你最喜欢哪一个人？”范澄忽然问。
　　夏吕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半天反应过来，冷冷地说：“李莫愁！”
　　范澄自然也没想过他会这样回答。但也不觉的有什么不对，只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小龙女。
　　看着那个男孩离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少说了一句话，但也不知道是该说什么，只是似乎，仿佛，好像是他应该说点什么才对，那男孩已经到门口了，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随着渐去渐远的步子，他心里像是有根绳子在拉扯一样，被那走远着的步子拉着扯着，几乎有点痛感。快说啊，他心里叫了一声，不论什么，说句话啊，但是想不出来，就在那脚步将迈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喊一声，却不过是他的名字：“夏吕……”
　　已经走到门口的男孩转过脸来，一副迷惑的神情。看着那样的梦境般的表情，他心里有有那种痛感，“明天，不要迟到了”，他说。
　　男孩没有做声，从门口消失了。办公室内回复了那样的寂静，静的自己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样，灯光照着那些光洁的黑红的桌面，泛着沉静的光，灯管在头顶上丝丝地响，偶尔又从旁边教室传出来得课堂上的自习辅导的声音，愈发地显着着几乎让人心慌的静来。
　　范澄有点瘫在椅子上的感觉，他心里乱如麻，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样？我已不是青葱年少，其他的，他不敢往下想，很多的念头冒出来，他感到恐惧，拼了命地往下按，就像游戏厅里敲的那个游戏，打进去这个那个冒出来，条条都让他无地自容。
　　也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人难免烦躁，他给自己说。想至此，他款款起身，收拾了桌子，戴上值周袖章，去检查自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