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风华》云璧风殇

5、锦华城·凌秋暝

　　一把剑骤地横在他颈间，闪着寒光，剑的另一半尚收在鞘中，被一个儒雅的少年握在手心。周围的人群里突然跳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将少年为在中心。剑锋又凑近了些，那少爷脸色开始泛青。
　　“我说这位少爷，来寻个乐子也就罢了，搅了人家的场子，扰了我们的兴致不说，还欺负敬雅轩的姑娘，连那么小的女孩你也不放过，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语气格外的轻松。
　　“我、我可是宁家大、大少爷，你、你……”他一边小心地避着剑锋，一边哆嗦着说。
　　“哟，少爷姓宁？看来不仅可惜了这衣服，也可惜了这姓啊，不如，跟我家看门的一个姓？”
　　“姓、姓什么？”
　　“当然是姓‘狗’了，要不然姓什么？！”少年笑呵呵地凑到他身前，“不满意吗？”转而又若有所思状，“嗯，是有点不雅，这样吧，姓‘犬’如何？”
　　哄堂大笑。珠儿拍起了手。面纱之下，我忍俊不禁。
　　“你们也不想我伤了你们家少爷吧？”少年环视着围在他四周的家丁。他们犹豫起来，面面相觑。“怎么，还要让你的爪牙们在这儿围多久？”少年用剑挑起那少爷的下颌。
　　“快走！快走！还愣着干什么？”少爷急匆匆地命令。
　　“好了，”看那些人消失在门外，少年将剑收回去，“你也滚吧。”
　　那少爷惊慌地跑了，在门口不忘回头叫喊：“你给我等着！”结果被高高的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又是笑声满堂。

　　“姑娘叫明祯？”
　　歌台帘幕已开。今夜的歌舞因这胜利的结局而分外欢快，帐上也因此决定今晚不收取任何费用。客人们都在欣赏着美艳的演出，只有那少年，此刻坐在我对面。
　　楼上的雅间。珠儿在我身旁。
　　“是。”我轻声回答。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姑娘勇气可嘉，可是这伤口，恐怕要及时处理啊。”少年轻抬起我的手，将脸转向珠儿，“小妹妹，帮哥哥打盆水来好不好？”
　　浅色的眼眸，勾起的嘴角，纯净的快乐从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散发出来。有些细碎的发丝束不到白色的丝带里，垂在他的鬓边，轻松而适意。
　　血渍已有些干了。小心地擦净后露出不规则的伤口。
　　“还好瓷片是整块的，要是有碎末进去了，可就不好办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我立刻想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过他。然而，未等我说出一句话。
　　“明祯姐！你的那个小瓶莫不是和这个是一对？”
　　少年惊讶地抬眼：“这瓶可是只有我家才会有，姑娘真的有一个相同的？”
　　我从均匀地洒上药粉的手上移开视线，看他浅色的眸里烛光闪烁。
　　“荒村破庙，公子可还记得？”
　　“原来你就是那时的……”
　　“多谢公子赠药。”
　　珠儿眉开眼笑：“我去拿些糕点来。”
　　荧荧灯火安静地燃烧，外面的喧响涓滴不漏。
　　“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胸口的白玉丝丝清凉，然，我不能说出他。
　　“毫无目的地走，晕倒在这儿，被这儿的姐姐们所救，就留在这儿了。”
　　“只可惜我家家规森严，不然的话，可以将你带到我家去，也免受这些欺凌。”
　　“多谢公子了，姐姐们待我都很好，这次您救了我，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只怕，他们会伤害公子。”
　　“这就不用担心了。在这锦华城里，能伤害我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也没有人傻到来惹我吧。”爽朗的笑容，明净的眼光。
　　夜色深沉，楼下的客人们都散了，歌台帘幕又垂落下来。珠儿斜靠在不远的椅子里打着瞌睡，衣襟上的细纱带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公子，时候不早了，您也回吧。”
　　“那好，注意手不要沾水。明天我再来看你。”
　　我送他到门口，倚在栏边看他走下楼，和我挥手。
　　“公子！”我叫住他。他一只手扶着门框，转过身来。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依旧是儒雅的笑。
　　我嗓子有些紧，不过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不知公子的名字可否告诉我？”
　　“凌秋暝。”
　　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他真的来了。然后，第三天，第四天……
　　“不要叫我凌公子，名字明明都告诉你了。”
　　“好，秋暝。”我依旧戴着面纱。脸上微微发烫。
　　一天天地住在这敬雅轩，总想做些什么。只可惜自己什么也不会，只好陪着珠儿给各位客人斟茶倒水。开始各位姐姐还劝着我，到后来她们拗不过我，便只好听任我成为敬雅轩的“杂工”。
　　不过，当秋暝来时，她们总会让我“放假”。
　　七日内，秋暝带我览遍了锦华城。
　　然而，胸口的白玉，我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夜阑人静，他覆在我手上的温度，依然如昔。
　　七日锦华城，一点儿他的消息也没有。

　　第八天，那狼狈而逃的宁大少爷又装腔作势地来了敬雅轩。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客人们嘲笑的表情，嘻哈的眼神，窃窃的私语，对他没产生一丝影响。
　　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各屋阁之内风雅辞对未绝。楼下只有闲来喝茶聊天的人们，很多人年岁都很大了。
　　我拎起茶壶，走到宁少爷身边。
　　“宁少爷这次带了几个人来呀？”我续着水，笑着问他。他却一点也不惊慌，也没有怒气。他递来一张大红的请柬。珠儿手快，一把抢了去，大声地念了出来。
　　“敬雅轩自开轩以来，多蒙光临留赏，敝轩不胜荣幸。时人道莺歌燕舞庸俗肤浅，今诚上风华剑舞，邀客来赏。敬雅轩上。”
　　聊天的声音停了。悠扬的琴声、朗朗的诵声，都停了。甚至，茶杯碰到茶盘的声音，也停了。
　　我讶异于这突然的变化。
　　轩主竟也闻此而来，离开她的书斋。
　　“宁少爷，你这请柬从何而来？敬雅轩从未发过这帖子。”轩主仔细端详过，递还给宁少爷。
　　“哼，”他喷出不屑的声响，“你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这锦华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收到了请柬。稍有不慎，你这敬雅轩……可就难说喽！”一脸的幸灾乐祸。
　　“宁少爷未免欺人太甚了吧。这请柬恐怕是你发出去的吧。”轩主是绝顶聪明的人，早想到这一层。
　　“是又怎么样？黄昏将近，你还是摆好酒馔，准备待客吧！”嚣张的气焰，令人作呕。
　　我仍旧不知，不过一场剑舞，怎会变成这样一种结果。
　　“剑舞之术十六年前就失传了。最后一代剑舞师未及收徒便殉国了，近郊那衣冠冢上的草都半人高了。这时候送出剑舞的请柬，宁少爷也太狠了吧。”
　　“是啊是啊。想当年，御用剑舞师秦霜潭，那剑舞，看一眼就一生不能忘啊！”
　　“这请柬一出，达官贵人必应邀而来，要是知道被戏弄了，这敬雅轩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些每日来喝茶的老人们纷纷地说着，你一言，我一语，轩主的眼里竟似也有什么东西在动摇。一向不饶人的珠儿此刻惊惶无措。
　　“你到底想怎么样？”轩主的语气是冷的。
　　“我？”宁少爷大摇大摆地跷起二郎腿，“我不想怎么样。上次被你们凌辱一番，你们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告诉你们，敢骑到我头上的，没有好下场！”
　　我依稀听懂了。剑舞之术，早已失传。那我学了十年的，又是什么呢？
　　“宁少爷说这话未免夸大了吧。”我仍旧是不以为然，“虽说我来这锦华城才八天，也知道，锦华城是王城，王公大臣尚且高你数倍，更何况王上，难道，你也要取而代之？你纵有十条命，也不足以偿吧？”我没有考虑什么后果，我只知道，绝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在这儿惹是生非。
　　这话似乎有些震慑力，他果然不似先前那般趾高气扬。想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语，他的声音也低了些。“那好啊，不让我毁了这儿也可以，把这两个小丫头交给我！”他指着我和珠儿。
　　我知道这绝不会是真话。卑劣如他，绝不会甘心为了我们两个而放弃毁掉敬雅轩的计划。
　　轩主没有说话。珠儿颤抖着，“噗通”地跪在轩主面前，带着哭腔：“沐姐姐，珠儿自进了这敬雅轩，你和姐姐们都照顾我。我什么都不会，还惹了这么大麻烦，我……我……你就把我交给他吧。”那少爷却无动于衷。
　　我蹲下身抱住珠儿。“夕月姐，如果这样真的能帮上你的忙，我也愿意。”很平静。
　　“明祯姐……”珠儿的眼睛很红。我又抱紧了些。
　　轩主扶我们起来，带着我们走进后堂。她只说了两句话。
　　“我绝不会交出她们！”
　　“轩破之日还请宁少爷来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