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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王宫·千吟 ...

  •   “明祯,好些了吗?”
      墨麒一脸关切地守在我身旁。
      “好多了,伤得不深,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来,把药喝了。”
      我听话地灌了进去。
      “墨麒,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墨麒接过药碗,却没放下,很惊讶的样子。
      “你难道不想知道昨晚的刺客是谁吗?”
      “他刺向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是谁。紫暮大人答应帮我把信物交给秋暝,我也就……”知道自己的无力,知道那个儒雅的少年再不会来这空冷的宫殿里找她,泪水终于还是绝了堤,紧紧地抓着被子,却还是觉得寒冷。
      墨麒又铺开一床被子围在我身上,手足无措地想要擦掉怎么也不肯断的晶莹的泪。嘴里却疑惑着出声:“千吟他居然答应……”
      “怎么,紫暮大人他从来不帮人的吗?”我一把拉住墨麒的手腕。
      “啊,没什么,没什么。”墨麒将药碗放下,递来一杯茶,“我刚刚只是在想千吟去哪儿了,一上午也不见人影,原来是办事去了。膳房已煮了粥送来,你吃过了,我带你去散心。”
      “带我去你的住处看看吧。”
      “又脏又乱的,没什么好看的。”
      “朋友嘛,我又不会笑话你。”我一手支着下颌,看他为难的样子。
      “那,好吧。”
      “很少会在自己的屋子里住,常常是在哪个宫殿门口一守几天,这屋子也便和摆设无异。”
      “我觉得很好啊,干干净净、朴朴素素的。那,旁边的一间,我能看看吗?”我指着紧邻的一间屋子。
      “呃,”墨麒犹豫了一会儿,“算了,反正他也不在,去看看吧。”
      “这应该也是侍卫的房间吧,都这样简单吗?”我坐下来,一只胳膊拄在桌上,另一手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一会儿摸摸烛台,一会儿扫扫书上的灰。
      “应该是吧。别人那里我没去过。”墨麒很自然地坐到墙角的木床上,身体往后一靠。
      别人?不是“别人”的话,那只有……
      “这间是千吟的。”
      墨麒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
      “他,我是说紫暮大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装作不在意地问墨麒,手却很不自然地攥紧了裙带。
      “哦,”墨麒没有注意到我的紧张,微眯了眼,“千吟吗?我想想。说起来我和他是一同进宫的呢。
      那时候王宫贴榜招侍,因为不是什么好差事,富贵人家都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去。大部分孩子都是被送进去的,或为了家计,或为了立功以后做个官。至于我和千吟,完全是自己决定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关系很好。出来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会入宫,他只是笑着看他的弟弟在庭中跑跳却不回答。然后他问我又是为什么,我说‘当然是为了以后能保家卫国’。”
      墨麒睁开眼,自嘲地笑起来:“那时的志向真是可笑啊。”
      “你们进宫时,还只是孩子啊。”
      “是。由王宫里的师傅一同指导,学习武艺。那个师傅说我们是学武的料,对我们格外的关注,而千吟的进境,比我快得多。结束学习的那一天是一场比武,赢了的陪侍帝王或者分配各宫,而败了的,编入兵籍,是终生为卒,还是凭功立将,全凭天命。”
      “那么……”
      “千吟剑术无双,甚至,击败了师傅,于是留在了帝王身侧。而我,位居千吟之下,守在玉珏宫。”
      “那千吟的弟弟呢?他被分到了哪儿?”
      “他身体孱弱,不能学武,但在千吟的乞求下得以与他住在一起。但是他没能等到我们学成。”
      “你说他弟弟没能……”我开始恐慌,那我在那破庙里遇到的真的是……
      “学武也没那么简单。我们七岁进宫,学了八年。第五年的时候,千吟的弟弟因淋了半天雨而高烧不退,千吟抱着他去医官那里求医,然而,没有人在意这个平凡、地位低贱的人。任凭他怎么央求,也没人肯帮他。我最多能在他们身后为他们撑伞,大雨还是把他们都淋透了。我从没见他那么落魄。在那个下着暴雨的深夜,他的弟弟死了。”
      “你是说,他弟弟很小就、就……”我的手指扣紧木椅扶手。
      “那以后,再没见千吟笑过。他的剑术突飞猛进,似乎除了习武,再没什么可关心的了。王上格外准他出宫一日安排他弟弟的后事,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千吟对王上很感激。”墨麒从枕下摸出一个小锦盒,轻轻旋开。紫色的锦绒上,细细地卷着一截白色的纱,上面结成轻巧的纱蝶。“千吟,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我一把推开椅子,从墨麒手中夺过来,小心翼翼地摸着白色的纱蝶,眼泪簌簌地掉落。那分明是我系在千吟伤口的衣带。我跌坐在墨麒身边。
      “是千吟,是千吟……”
      “明祯,明祯?”墨麒一时手足无措。
      “墨麒,你也不认得我了吗?”我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焦灼地渴盼着一个答案。
      “我不是天天都陪着你吗?怎么问起认不认得。”墨麒疑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不,不是现在,今年的夏天,在一个破庙里,你难道,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吗?”
      “夏天?破庙?”墨麒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停留在我紧握着的锦盒上,“难道,难道你……”
      我不自觉地凑近了些,心中犹狂涛漫卷,一浪一浪击在磐石上。
      “不,不可能的。”墨麒倏地转过头去,为自己的猜测惊慌不已。
      “为什么不可能?”我几乎是钳着他的肩将他扳过来,“那天是你把千吟接走的,不是吗?你再看看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那个姑娘很瘦弱,头发干枯凌乱,满身满脸都是灰,容貌也就没有记清。”墨麒闭着眼苦苦思索,嘴里小声地念叨,“衣服很破,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沾了很多血迹,还受了伤……”他一下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对了,她还受了伤,我问你,你要真的是她,你一定清楚,她伤在哪儿?”
      我颤抖着手,一点一点地,将左袖拉起,赫然可见,一道狭长的剑痕,从臂弯堪堪延伸到手腕。
      而墨麒眼中的震惊,与这伤痕一样清晰。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到玉珏宫的。紫色的锦盒,仍紧紧地握在我手里。满脑都是千吟泠然的身影。他的绝情、他的冷漠,都已不重要,他是没有认出我才这样的,可是、可是,当他认出我的时候,我却、却……我明晓了他异常的目光,和与往日不同的举动。然而,愈是明晓,愈是后悔。
      “墨麒,你带我去找千吟吧,我一定要和他说清楚,我——”
      话尚未说完,只听门外高声传旨。
      墨麒迎旨入宫。
      “剑舞师明祯,擒贼遇刺,王上甚为挂念。令其迁入王殿,由医官细心看视。钦此。”
      软轿已停在宫门前。
      “我已经无甚大碍,还请传旨官——”
      “我即刻护送剑舞师迁入王殿。”墨麒打断我的话,深行一礼将旨意接下,看着传旨官满意地离开。
      “墨麒,你——”
      “王命,不可违。”坚定得不容置疑。在他的神色里,我读到了危险。
      蓦地想起那夜在草丛中寻簪子时听到的对话,顿觉一股凉气涌进全身。
      是的,王命,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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