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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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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厅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末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略带哭腔先响起:“罢了,先起来吧,也不算太晚。”
接着是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小畜生你还知道回来啊,成日间跟个没上嚼子的野马一样,我不说你,你连姐姐的好日子都不回了,若不是你姐姐今天大喜,我非拆下你一条腿不可。”
宋墨书诧异地一抬眼,只见姐姐头带凤冠,身穿大红嫁衣,花容月貌,正青春年少,脸上一片娇羞,还带了点点未干的泪迹,再四处看看,这厅堂上爹是爹,娘是娘,门外那帮抢喜糖的臭小子们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一瞬间又感觉身在梦中。直到宋姜氏提着他的耳朵骂道:“还不快去换衣服送你姐姐,吉时已到,轿子就要上门了。”
耳朵一阵痛疼,这才知道不是梦,门外的那帮小子见状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宋墨书也捂着耳朵傻笑,连连答应了,虽然挨打又挨骂,可是好幸福啊。
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宋姜氏还在安慰宋墨香:“休要再哭了,女儿长大了必定要嫁人的,你在我身边二十多年,也强如那些十四五岁就去了婆家的姑娘们了,以后去了夫家要孝顺公婆,礼敬丈夫。”
又命宋墨书背了姐姐上了门外的大花轿。
将姐姐扶上轿子,那边又传来众人恭贺的声音,转头望去,姜裴从高头大马翻身而下,胸带大红绸花,满脸喜色冲众人抱拳致谢。
亏得还以为他死了十年了,宋墨书见此情景又眼前的景象仿佛和那块被烟香环绕的祭台重叠起来,不禁热泪盈眶,冲上去就给了一个熊抱,勒得姜裴背过气去。
“你小子…”狠狠地在他身上锤了几拳,像是要证实这是真的,姜裴被他锤得几乎要吐血,又不好拉下脸,只得拱拱手叫了声“小舅”。
姐姐嫁人了,家里热闹了几日又安静了下来。
“姐姐和姜裴那小子怎么勾搭上的?”宋墨书腆着脸问道。
“你姐姐本来就中意岳宁,我看那几日你姐姐好了不少,跟她说了不少体己话,才知道那是个傻孩子,什么事都不跟我这个当娘的说,耽搁了这么些年。”
宋墨书不解,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原来,六年前姜裴第一次来家的时候,宋墨香就中意她的,她与她娘一样,都敬慕读书人,可惜当时已经许了人家了,就这一眼误终身,从此便日日想,夜夜想,直到思虑成疾,被夫家退了亲。
三年前,姜裴又住进了宋家,虽是住一个府里,但她不能轻易出后院,而姜裴也是个极守礼的人,从不越雷池一步,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就算偶尔一见,可她一个闺中女儿又如何能将这番心思说出,此番光景便越发激起了她的痴病来。
宋墨书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姐姐的生魂可不就是站在姜裴的窗下,原来她的执念是姜裴,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早说不就什么都结了嘛,埋怨道:“早不说,怎么拖到现在才说的。”
宋姜氏说:“她一个姑娘哪里开得了这个口,倒是姜裴自个儿看出端倪来,求着你舅舅来咱们家提亲的。”
想不到那书呆子倒是懂点风情,正想着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提着一个荷包出来:“哎呀,小姐忘了一个荷包没带走。”
宋姜氏免不了一顿聒噪,宋墨书听得不耐烦,一把夺下那个荷包说道:“下次我给她送过去好了。”
跟着丫头回了后院,姐姐出嫁,家里就冷清了不少,捏着那荷包又想起姐姐在家的日子来,顺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丝绢,不正是当日送给颜逸仙的那条嘛,再一看,上面还有几行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郎若有心,三日后三更,庭前柳树下见。”
那丫头见宋墨书在看这个,连忙夺了下来,宋墨书见她行为蹊跷便追问,那丫头最后没辙了,才说道:“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和夫人说,这本是小姐送给表少爷的,谁知那日有个人穿着和表少爷一样的衣服远远的站着,小姐命小丫头送给表少爷,谁知那孩子太小不知事,见那人不是表少爷,也送给了人家,我看见了,也不敢回小姐,只好私下里骂了她一顿了事。没想到,这帕子不知怎么辗转竟到了表少爷手里,成全了一段佳话,可见这就是缘分呐。”
宋墨书哈哈大笑。什么缘分,原来是颜逸仙穿着书呆子的衣服被姐姐错认成书呆子了,私传情书被那不解风情的道士揣在袖子里,再把衣服还回去,不是书呆子看到还能被谁看到。再想想颜逸仙似笑非笑幸灾乐祸的面目,也不觉得那么可憎了。
不过,话说姐姐成亲了,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
这种妄想没持续多久,美梦就被激得粉碎。
原来当日宋姜氏是想给两个孩子一起办喜事的,谁知宋墨书却连个人影子都找不着,李家早就不满意了,是如贻力排众议才没退亲的,谁知好不容易盼到这天,他小子居然玩失踪,如贻彻底绝望了,李家那边退了亲,当即许给了城南杨千户家的二公子,下半年就过门。
宋墨书又黯然了,本以为会痛不欲生,但也许是经历了那时空转换的事,现在对很多事都看得开了,惋惜归惋惜,日子还是要过的。
只是没了如贻好像就没了目标,宋姜氏虽想再给他说一门亲事,可一时也找不着合适的,宋墨书也一时也接受不了,成天就泡在了赌场里。
赌运一直不甚好,后来去求了一枚开光灵符才变好的,一直稳赚不赔。
这天又赢了满满一袋钱,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伸了个懒腰在街上晃晃,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人,不料那个人挺横的:“你长没长眼睛啊,也不怕被车撞死?”
宋墨书一拳挥过去,那个人措不及防被打了个满地找牙,爬起来准备互殴,却被一道人拦住了,劝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跟他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呀。”
那人见宋墨书不是善类就已经矮了一截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又见那道人如此咒他,也就借坡下驴气哼哼地走了。
宋墨书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颜逸仙,又气又无奈:“我说道兄你耍我还没耍够啊,又跑来咒我,我是哪里招惹你啦?”
颜逸仙笑道:“赢了钱可别独吞,拿出来请我喝杯茶吧。”
宋墨书想到赢了钱,心情又稍好些。颜逸仙虽是损了一点,却也不坏,便领着他上了一家茶楼,点了三五个小菜吃开了。
“你说你放着好好的仙境不修行,到处跑来戏弄别人,缺德不缺德。”
“仙境你那么容易就到了?不过是沾了那颗蟠桃树的光,是个有灵气的地方罢了。再说,这五百年来我是第三次下山,没你说的那么无聊。”颜逸仙说道:“上次用法术戏弄了你,被师傅责罚,要我下山积累功德,圆满了才能回山修行。我想着山下也没有认识的人,来看看你就四处云游去了,现在怕是见你最后一面了”
“你活该。”这回轮到宋墨书得意了。
颜逸仙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的空位上,说道:“胡兄,请。”
宋墨书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然后茶杯慢慢悬在空中,一杯茶水尽了。顿时惊悚了:“你把什么鬼东西带来了。”
“怎么说话的,你们不是见过嘛,上次一同下棋的那位,是位修行千年的狐仙。”
“上次下棋也没见着他啊,别装神弄鬼吓人,现现形给我看看。”
“别做梦了,我跟他下了五百年的棋都没见过他呢。没甚好怕的,你当他不存在好了。”
宋墨书见筷子在空中翻飞,一筷子的菜又在空中消失不见,怎么也无法当他不存在,不高兴地说:“你们这些神棍呐,仗着懂点法术四处戏弄人,上次时光流转可真是把我吓得够呛了。”
“一点幻术罢了,时光哪里那么好流转的,否则世界不都乱套了。”
“说得也是,如果像你这种没成仙的小道士都能转换时空那这个世界还真没法混了,可叹我当时没想明白。”
“现在想明白也不算晚,时光是天庭上的光阴泉控制的,一盏更漏便是百年光阴,天庭上的司辰仙使便是负责添水的,百年过去,更漏里的水流尽了,再添一盏,便又是百年了,但如果新添进去的水是之前百年更漏里流出的水,那时间便回到了百年前,这个事也不难,只要有百年道行,谁都能做。”
“哈哈,这个差使好,一百年出一次工,其他的时候就四处去玩,这一百年过得开心就重新再来一次,不开心就过以后的日子,爽!”
“没那么爽,更漏里流出的水虽然能轻易换回去,但换水的人必然神行俱散,所以没谁会拿这个事来戏弄人的。”
“你说的是真是假?不怕泄漏天机?”宋墨书质疑道。
“无妨,反正你也没几天活了,多少话也得带棺材里去,跟你说说也不打紧。”
“喂喂,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听听。”宋墨书知道颜逸仙爱损人也不多计较。
“爱听好话去说书场吧,我从来只说实话。”颜逸仙悠闲得夹了一筷子菜:“你身上阳气不足而阴气有余,魂魄附体不全,若不是前些日子在天桃山上吃了一个仙桃,只怕现在早已是隔世之人了,饶是如此,眼下不过是三五日的光景了。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趁早了了吧。”
宋墨书听得头皮发麻,但又见颜逸仙一本正经叫人不得不信:“你……你可别再耍我了。”
颜逸仙也不多解释,掏出一面镜子,对着正忙活的店小二一照,宋墨书连忙凑近去瞧,镜子里的店小二头上和双肩上各一盏灯,火焰熊熊。又照了照那个年迈的掌柜,三盏火焰便低靡了许多。手腕一转,镜面正对宋墨书,只见两肩上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了,只剩头顶上一盏微弱的火苗颤颤地仿佛一不小心就灭了。
宋墨书连忙梗了脖子不敢动,唯恐震熄了头顶之火:“我正直青春壮年,无病无痛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这话可就问你自己了,最近招惹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
“没有啊,我时常进庙烧香,怎么可能惹上什么邪物。”
“你若自己想不出来我也没辙,回家先准备后事去吧。”颜逸仙轻飘飘地说道。
宋墨书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一天城隍庙门口的人太多了,就调头回去了,谁知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个打卦的道士,问我想求什么,我本不想算的,奈何他一路跟着,就顺口说求赌运,他就送了我一道开光灵符。我见他不收钱便收下了。谁知也是奇事,以后我赌钱很少了输的,几乎逢赌必赢,再不用为钱看老娘的脸色了。”
“也是,横竖是你自己的钱,只是钱用完了也该死了。”
“你……什么意思,有话说明白了。”
颜逸仙一手扯下宋墨书挂在脖子上灵符喝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嘛,这是买命契约,你接了这道符就说明你跟他签订了这买命契约,给你这道符的根本不是人。”
宋墨书眼睛都直了,说话也语无伦次了:“什么叫买命契约,不是人又是什么?”
“赌鬼!你不是爱赌嘛,你这次可算是赌大了。赌鬼跟你签了这纸契约要的就是你的阳寿,你场场赢钱,赢的是你这辈子所有的福禄,赢完了命也就完了,剩下的阳寿归赌鬼所有。我看你也赢得差不多了,最多再赢两场,这辈子的福禄就见底了。”
宋墨书抖抖索索地夹了一筷子菜,想压住心底的不安,颜逸仙连忙用筷子夹住宋墨书伸在碟子里在筷子,取笑道:“这么精致的菜肴你还是别吃了吧,依我看呐,你从今往后还是别赌了,别取那不义之财,我看你命中还有一二百两银子,粗茶淡饭,吃点白菜叶子、萝卜梆子也够活到寿终正寝了。”
宋墨书啪地撂下筷子道:“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颜逸仙吃了几口又道:“也是,这一桌横竖是你出的钱,也算在你的福禄里,不吃白不吃。来来来,我敬你。”
宋墨书又抄起了筷子,无所谓地说道:“人嘛,横竖有一死,你们道士不总爱说什么天命嘛,这就是天命不是,吃!做饱死鬼也强过做饿死鬼,呔,都是些什么菜啊,道士吃素我为什么要陪你,小二,上菜来。”
宋墨书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颜逸仙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就走,空中传来狐仙的声音:“逸仙兄果真不管他了?”
“理他呢,没了阳寿还有吃了仙桃的一百年寿命呢,吓唬吓唬他就罢了,这小子也该得些教训才是。”
“师傅教你下山来不就是为了看着他嘛,吃了一个仙桃,驻青春百年,这小子又没有慧根入不了道门,只能守着不要让他为非作歹,做出有违天意人道之事,你怎能自个儿去云游呢。”
“这话哄哄那呆子也就罢了,怎的你也就信了。我若说要监视他一百年,他保管明日就把我谋杀了,这事暗中做也就罢了。”颜逸仙笑道:“这也真是个苦差使了,若真能云游四方倒好,不过料得他是要在此安生一辈子了,也都怨我没看管好仙桃。”
狐仙哈哈大笑:“不怨不怨,师傅他老人家不也正是当年在天庭失手掉了蟠桃核才被责罚下界来看管此树的嘛,你也算是得了师傅的真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