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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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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书气呼呼地下山了,一路上别提多丧气,这一趟没把颜逸仙押回去做姐夫,自己一则依旧娶不了如贻,二则解释不了玉佩的事,反倒是输了百两雪花银,上哪去找这百两银子?
宋墨书一路盘算要怎么从宋姜氏手中骗到这一百两,说颜逸仙答应了亲事,要一百两聘礼?不成嘛,又不是娶媳妇,说自己要求学需要束脩,这话说了多少次了,肯定不管用了。
要么干脆不给他算了,也不成,那还不被那道士笑话死,再不然找上门来,说我宋大少输钱不给银子,以后还怎么混老大呀。
到家的时候正是大清早,城门刚开,街市上冷冷清清地没个人影,宋府的大门紧闭着,看样子都还没起床,不过这也难不倒宋墨书,双脚轻轻一点地就跃过了高墙内。
来到前厅,见家里的摆设有些变化,才走几天,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书童,书童。”宋墨书喊道:“本少爷回来了。”
“谁在这里嚷嚷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廊边传来,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弓腰驼背的老头从外边走来。
“这是谁啊?”宋墨书正疑惑,里间却走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咋一看有些眼熟,细看又不认识。
“公子大清早造访,不知找谁?”那中年男子问道,俨然是这家的主人。
宋墨书惊异道,怎么都是些不认识的人,难不成翻错墙,走错门了?也不会啊,左邻右舍哪个不认识啊。
“请问公子找谁?”中年男子再次问道,宋墨书想了想,觉得不太适合说父母的名讳,报姐姐的名吧:“我找宋墨香。”
“放肆。”中年男子听了大怒:“哪来的小混帐,竟敢在此造次。”
“喂,你怎么骂人啊。”宋墨书也大怒,撸了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咳咳。谁在外面吵嚷呢?”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传了出来,那汉子连忙恭敬地站在一边,宋墨书也不好意思动粗了。
帘子一动,看见姜裴扶着一位年迈的老太太出来,宋墨书像见到救星一般迎了上去,对姜裴说道道:“岳宁,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姜裴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老妇人一眼,不知所谓地叫了一声:“奶奶。”
那老妇人说道:“姜岳宁是先夫,已故十年了。年轻人,刚才是你要找老身的?”
这下轮到宋墨书目瞪口呆了:“你…你是宋墨香?”
“我说那后生,家母必定跟你祖母一般年纪了,你直呼其名未免太没教养了吧。”中年男子不好在母亲面前发作,只好强忍着气说道。
“正是老身,不知公子是哪位世交的贵子,来找老身所为何事?”
不可能吧,有这么凑巧的事?宋墨书想了想又说道:“那你还有个弟弟宋墨书呢?”
“墨书?呵呵,都几十年没人提起了,自打五十年前离家就再也没回来了,想必也不在人世了。”老妇人一边说一边让“姜裴”扶着来到祭台前,摸索着点了三柱香,拜了拜,命“姜裴”插在香炉里。
宋墨书朝祭台望去,只见上面有父母的名字,有姜裴的名字,也有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书呆子姜裴曾经吟的一句诗,“到乡翻似烂柯人”,姜裴给他解释这个典故说的是,一个人在山中砍柴,看到人下棋,看了半晌再回去,世上都已经过了数十年了,拿在手中砍柴的斧子柄都已经腐烂了。
姜裴前些天才说过这些话,现在人却已经死了十年了,这个典故居然应在自己身上了,宋墨书如被雷劈。
“年轻人,我虽看不见,却也觉得你亲切,不如留下来吃个饭吧。”
宋墨书这才注意到老妇人眼盲,连忙问道:“眼睛好好的怎么就看不见了?”
“咳咳,年轻时做多了针线活,熬坏了眼睛,上了年纪眼睛就成摆设了。”
“怎么可能,你年轻的时候不是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半年绣不出个荷包来,怎么就熬坏眼睛了?”宋墨书激动地问道,他希望这一切是个误会,自己走错了门,而恰好这家的老太太也叫宋墨香而已。
“你说的是我在家做姑娘的那会儿。”老妇人缓缓坐下:“后来出嫁了,娘家出了一场变故,家道中落,连这座宅子都变卖了出去,夫家又不甚富裕,还要负担父母的饮食起居,所以也不得不日夜做针线来换些银钱补贴家用。还是到后来,先夫考上了举人,开始走上了仕途,家里才开始慢慢好起来的,有了闲钱才赎回这座宅子的,也算是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
这五十年都发生了什么,宋墨书不敢想,突然又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忙问道:“那如贻呢?”
见老太太半天想不起来,又提醒道:“就是李记蜜糖铺的大闺女,宋墨书的未婚妻呀,她后来怎么样了?”
老妇人这才恍然大悟:“你这年轻人哪听来的,我们这辈人在的都不多了,谁请你来打听的呀?呵呵,那个李姑娘啊,在我弟弟失踪后就退亲了,没多久就许给了城南杨千户家的二公子了。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小子,没几年杨千户告老还乡,她也跟着回杨家回乡了,后来也没她的消息了。”
宋墨书听了半晌没言语,都是颜逸仙用妖术害我错过了一辈子,我一定要找他算账,让他送我回去。
“多谢了,我先走了,一定会想办法带我们回去的。”对面宋墨香那布满沟壑的脸,那声“姐姐”怎么也叫不出口。
宋墨香连忙起身道:“怎么,这就要走,饭也不吃了?”
“我去去就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宋墨书朝他拱拱手。
宋墨香见留不住,忙命下人道:“书童,去送送这位公子。”
那个白发苍苍、弓腰驼背的老头连忙应了一声,引带宋墨书出门,看着眼前这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宋墨书怎么也无法想象这就是当年那个跟他一起上树抓鸟、下河摸鱼,不时去街上欺行霸市的书童。
临出门前回头看去,宋墨香还站着冲他挥手,慈祥地说:“年轻人,以后有空常来坐坐,陪我老太婆说说话也好。”
宋墨书喉头哽咽,一抱拳便夺门而出。
门外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地开门了,街上也人来人往,街市的景象大多没变,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彷佛这几天换了个世界。走过一家一家的店铺,也没了以前相熟的小二和掌柜一路打招呼,也再也不是那个打个呼哨就能招来一帮弟兄的时代了。偶尔听到有人唤他熟悉的名字,欣喜地一看,看到的却是老眼昏花,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
此情此景,越发强化了宋墨书去找颜逸仙的想法。
辗转又来到天桃山顶上,颜逸仙正乐呵呵地伸手:“银钱拿来了?”
“妖道,你玩的什么把戏?”宋墨书一拳砸在棋枰上:“趁早把我送回五十年前去,否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颜逸仙依旧是不紧不慢:“时光如流水,泼出去的水还收得回嘛?这棵桃树是当年天庭开蟠桃会的时候不慎落下的一枚桃核,在此生了根,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你坐在这树下下棋,每落下一瓣桃花就是一年,幸而你下棋不多加思考,若是多犹疑一会儿怕是百年都过去了。”
说话间又是一瓣桃花飘落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没问呀。”颜逸仙优哉游哉:“你来到这必然知道这步是普通的地方,必然跟俗世有不同之处,也不止这一处,难以跟你一一道来。你也别急嘛,横竖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尘世间也了无牵挂了,不如就在此修行罢,没准过了千儿八百年的还真就成仙了。”颜逸仙根本就没把他的气急败坏当回事,说得轻描淡写。
“呸,你这妖道用这么卑鄙的手法逼我跟你修道也不怕遭报应,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一起修道的。”
“别把话说的这么绝,再说了,你吃了我一个仙桃,益寿百年,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颜逸仙笑道:“好啦,你也别生气了,我们再对弈一局,若你赢了我就送你回五十年前如何?”
宋墨书见他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恨不得撕碎了他,想了想,也没别的法子,只得坐下来跟他下棋。
走了十几步子,又是一片桃花悠悠落下,看得宋墨书心烦意乱,原本就技不如人,在这种心境下哪里还能赢,再下下去只怕真的就过了百年了,不由得心神大乱,一手掀翻了棋枰:“颜逸仙你不要耍我,赶紧送我回去。”
“哦?你要回去?那好,你回吧,再不回只怕是来不及送你姐姐了。”颜逸仙一面动手拾起掉落的棋子,一面不痛不痒地说。
宋墨书不由得怒火中烧,颜逸仙却悠然自得:“还不走?别又怪我没提醒你哦。”
听到这宋墨书又心慌起来,只得暂时先撇下颜逸仙,慌慌张张地下了山,一路狂奔往家里跑。
到家时,远远地就听见了唢呐锣钹的声音,心就凉了半截,再跑到门口一看,门前都是爆竹燃尽的碎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离自己而去了,怎么能不悲从中来。
缓缓推门进去,前厅传来传来“嘤嘤”的哭泣的声音,不由得心如刀搅。撞门而入,跪倒在厅堂上放声大哭:“姐姐,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