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闺秀》君子郝逑

9、第八章 阴玉

　　夜风习习，有淡淡的月光从浓厚的云层中倾洒下来，散落一地银白光辉。

　　在月下飘渺似仙的少年微微垂眸，低头看着苏依身前蛇怪的巨大尸骸，身上暴戾的杀意正在逐渐消失，恢复到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少年公子模样，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声音如珠落玉盘似的清冷，幽幽叹道：“真是弱小啊。”

　　语毕还颇有深意的看了苏依一眼，似笑非笑，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在意指蛇怪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苏依不语，手里紧紧的抓着母亲留下的玉盒，一片泰然处之，反正事到如今，她的命运已经不是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了，而她也明白苏府的这场大火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可是不过一介凡人的她在遇到这些事时可以说是毫无抵抗能力，只能如蝼蚁一般任人生杀予夺。

　　虽然这就是事实，但依旧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屈辱，和悲凉。

　　少年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挥手，一片幽蓝的火焰便在蛇怪恶心的尸体上静静燃起，距离苏依如此之近，她却未感受到丝毫火焰的热度，反而迎面扑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而上，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空气中一时陷入沉默，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直到这片幽蓝的火焰把一切的污秽都烧得干干净净，少年这才移步过来，不顾苏依瞬间紧绷的身体，嘴角噙着笑弯腰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玉盒，确切的说，是玉盒里那颗奇怪的珠子。

　　少年把玉盒抛给她，上下把玩着这颗把周围映得一片大亮的珠子，苏依这才发现这颗珠子的奥妙，不同于向外散发着的纯白光芒，珠子内部居然有着点点金芒在幽幽流转，在少年如玉的手指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神圣不可方物，让人迷醉。

　　“想要吗？”少年忽然抬头望她，比红宝石更为璀璨的眸子里一阵光华流转，整个人顿时迸发出一种极致的诱惑来，眉目如画，绝代风华。

　　苏依只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停滞了一下，耳根无端端的有些发热，连忙别开眼不敢多看，淡淡道：

　　“这颗珠子有什么特别的？”

　　“这东西叫阴玉，虽然对我没什么用，”少年看着苏依的眼里突然现出一抹兴致盎然：“但是对于你这种凡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机缘。”

　　说着少年上前一步，把阴玉塞在苏依手中，随着冰冷的触感入手，苏依便感到手指一痛，垂眸仔细看去，却发现自己的食指兴许是刚刚挖掘废墟的时候被蹭出了几道口子，此时丝丝猩红的血液正不断从伤口流出向着莹白色的珠子涌去，两者相辅相成，在夜色中显出诡异的妖魅。

　　“这是？”

　　苏依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刚想要挣扎，便见这颗被称为阴玉的珠子在饱食了她的血液后就溶解成一道金芒融入她的身体里，四周一下子黯淡下来，夜色凄迷，要不是手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愈合，苏依还真会怀疑以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是不是她的幻觉。

　　“有了这颗阴玉改善你的资质，以后你也可以像那些人族大巫一样修行了。”少年退后一步满意的打量着她，宛如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没等她多想，苏依就感受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小腹处冒出，沿着四肢百骸间在不断游走，所过之处身体尽皆一阵舒爽，不过一会儿，她几天来堆积的疲软居然全部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居然直接就让你到了炼气期，真不愧是天地至宝。”少年眯着眼，忽地想到什么，手上凭空出现一本破旧的书籍被他扔给苏依，“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本人族巫士修炼心法，正好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今日就给了你罢。”

　　苏依默默的接过这本心法，自然知道少年给她的这两样东西都是无法想象的珍贵，感激之余心里也不免疑惑，从来素未谋面的两人，这少年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而且看他刚刚杀那蛇怪的手段，明显也不是什么善茬，要说他是有了善心才如此行事，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至少苏依是不信的，她永远记得娘亲还在时最爱对她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平日待人处事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看着苏依在那慢慢熟悉着自身体内的灵气，少年侧过头，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指指废墟对她慢悠悠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虽然感受不到少年对自己的恶意，但闻言苏依眼里还是浮起一抹警惕，斟酌着语句开口：“我的去向，跟你有何关系？”

　　少年嗤笑一声，负手背过身去，一边向外踏步一边轻声道：

　　“此地的结界已经被有心人打破，刚刚袭击你的妖兽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一只，过不了多久妖魔两族的部队便会侵入进来，如此，你还是要继续待在这吗？”

　　看见少年有离开这里的打算，苏依也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上钩，但还是咬咬牙，双腿一弯在废墟间跪拜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句的道：“娘，女儿不孝，未能侍奉您终老，如今女儿要离开这里了，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罢起身，苏依最后留恋的看这片废墟一眼，转身就追着少年的脚步向外走去，从此以后，抛弃掉这一场恍如幻梦的十三年，离开昭城的自己，会是全新的苏依。

　　青石板铺就的大街空无一人，两旁林立的各大宅居也早已搬空，少年漫步走在前面，却诡异的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只听得苏依自己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哒哒哒的甚是刺耳。

　　离得少年不远处，苏依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渐渐在黑暗中的隐去的废墟，叹道：“如果你说的那些什么妖魔全部出现的话，昭城的百姓，会是如何下场？”

　　少年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有些飘渺，“昭城毕竟还是属于人族领地，如果真有魔军侵入，附近的巫士大能们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些东西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那你就直说吧，你找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苏依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等待着他的回答，她明白，这个问题是避免不了的，与其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你来我往，不如干脆利落一点直接言明，反正她现在也是孑然一身，除了这条命没什么可让别人企图的。

　　少年顿住身子，不语，似在思索。

　　半晌回头对她露出一个令人惊艳的笑容：“我好像，忘了呢。”

　　苏依脚步一跄，顿时一口气卡在胸腔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好生郁闷。

　　“不过，”少年话音一转，眼中笑意流动，身后垂膝的长发在空气中微微拂动，衬着银白的月色，好似一幅不真实的画卷。

　　“我还记得我的名字，殷。”

　　白墙青瓦的四层小楼大门上悬有一招牌，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

　　悦来客栈。

　　栈内灯火通明，虽已至深夜，但还是有袅袅几人各自坐在角落，手捧一壶廉价水酒，喝得正欢。

　　其中一人身前倒了一桌酒瓶，眼神迷离，兴头上来了，含含糊糊的对周围人调笑道：

　　“你们知道三天前莫名起了一场大火的那个苏府吗？”

　　昭城往日一向平和，因此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满城皆知，当下就有人竖起中指对这酒鬼不屑道：

　　“马二我看你小子是喝糊涂了吧，你倒是说说现在城中还有谁不知道苏府这件事的。”

　　“不过大家都说，苏府这场火啊，来得怪异。”一老者掳掳胡须，神秘兮兮的开口道，显然知道什么内幕，一时间就连在拨着算盘记账的掌柜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目光投向他。

　　见自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老者心下得意，清清嗓子，又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这才在众人的催促下继续道：

　　“苏府的这场火不是在天明时分才冒出的吗，全府上下居然全部死光一个不剩，怎么想也不同寻常啊。”

　　“老道你说错了，苏府还是遗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四小姐的，不过也算得她好命，就是不知道没了苏府，这闺阁千金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喲。”一人晃晃手中的酒瓶，嘿嘿笑着打断了老者的话。

　　老者没理会他，道：“我识得一小厮，就在离苏府不远的刘府里当差，当时晚上正好是他守夜，听得他说啊，好像看见苏府上空发出红光还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可不过只是一瞬就消失了，他以为自己是脑子迷糊生了幻觉便也没在意这事，谁想日初就出了这种事，至今还把他吓得不轻呢，盘算着要回自己的卖身契离开这里。”

　　众人听老者说得玄乎，只觉心底有凉意冒出，不由敲敲桌子威吓道：“你老道莫不要在这胡言乱语。”

　　老者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道：“随你们爱信不信，反正那天晚上感觉到异状的可不止那小厮一人，没看现在苏府周围都搬空了吗。”

　　众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客栈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一个满身脏污的人影踏入进来，掌柜皱皱眉正欲吩咐小二把这人赶出去，不想这人上前几步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身前台上，淡淡道：

　　“掌柜的，来两间地字房，再叫小二打一桶热水去我房间沐浴，然后上几个招牌菜。”

　　那声音婉转啼吟，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大家气度，并不是掌柜以为的前来讨饭的小乞丐，遂眯了眼细细打量去，随后大惊，莫不是那个众人正在谈论的苏家四小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