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读书好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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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现在的词来形容小时候的林熙，那就是傻气到小白。但如果你问林熙，她更乐意用“勇士”来形容自己，尽管“烈士”可能更贴切。
“招娣！！！！又死哪里去了，快点回家塞你那张嘴！！！”一阵响彻邻里的叫唤声响起时，几乎半个村的人都知道现在是晚上七点了，那是六奶奶在喊他们家的孙女们回家吃饭呢，风雨无阻，堪比收音机里的整点播报。
听到“再不回来，抽断你的腿，看你还到底跑”时，林招娣吓得赶紧双手撑地起身，却不想六岁的小孩子背上扛着十几斤的婴儿趴在地上那么久，双脚早麻了，一个不留神，扑通一声整个人摔地上了，背上的婴儿也被吓醒，立马大哭起来。
“哦哦，不哭不哭，姐姐马上带你回家吃饭了，”招娣那一摔可不轻，觉得自己脸上手上都火辣辣的，也顾不得那么多，“哼”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东倒西歪地起了身。立马拍拍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叫唤：“招楠招楠，赶紧回家吃饭了，奶奶叫了。”
门吱呀地打开后，比招娣高一个头的林大志一脸嫌恶地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招娣，黑得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灰裤子，膝盖处还各破了个洞，破皮的膝盖脏兮兮的，和裤子一样颜色的上衣口袋还掉了一个，这才看出衣服是黄色的。更要命的是她的头，一头乱发像鸟窝一样，不知长了多少虱子，脸上长满了痱子，脸颊擦破了皮，鼻子挂着两管绿色的鼻涕，就差吃嘴里了，恶心得他恨不得面前的这团丑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你这个癞蛤蟆，谁允许你来我家的？”大志眉头倒竖，表情凶神恶煞，“像只苍蝇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尽管如此，他面前的招娣也只是委屈地红着眼扁着嘴，外加吸了吸鼻涕，浑然不知自己气死人的本事有多大。
那时的林招娣其实不是无耻，而是无知。偏偏她认为十岁之前那段最“悲惨”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坦荡，最勇敢，最轻松的时光，但凡成长后的自己有那时十分之一的孤勇，也不至于成为一个苦逼的IT女，比如成为一个业绩斐然的业务员。
拉着四岁的小招楠的手回到家后，免不了的是奶奶的一顿抽，不是烧火棍抽小腿，就是“禄山之爪”招呼脑袋，外加一顿教训：“又带着妹妹们死哪里去了，天天煮好伺候你们，还要找你们。”又是一抽，“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又一抽。
尽管每次被催被抽的时候，招娣都把奶奶当成这辈子最害怕最痛恨的角色，但她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崴着脚跨过门槛，看到小木桌上的那半碗蒸蛋后，招娣双眼发光，完全忘了脚上的痛，只记得猛吞口水，直勾勾地看着。被身后抱着7个月的少囡进门的奶奶看到，脑门上又挨一敲，“贪吃的小东西，那是你妹妹的。”
她当然知道，她只不过想到最后可以用米饭拌剩下的蛋渣罢了，虽然只是零星的蛋渣，但长大后的她再也没有吃过比那更加美味的鸡蛋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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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盛夏的某天，六奶奶张罗着要给招娣报名上学，让自己的大儿子去打听各项事宜。六奶奶共有两儿三女，大儿子在家务农，下面两个女儿皆已嫁人，然后就是招娣的亲爹，带着老婆去外地谋生计了，再下面是小女儿，目前也在外地的厂子里打工。
大儿子林国嘴里叼着自制的卷烟，迈入家门后就叹了口气，见着六奶奶说道：“娘，我去村头贴着的红榜上看了，学前班的学费比一年级的还贵啊，要八十几呢，老八才去了外地，分文都还没寄回来呢，这可怎么办？”
六奶奶听到这说法，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皱着眉道：“要我说女孩子读什么书呢，浪费钱，不让读还犯法了。”
说完了就是一阵沉默。此时的招娣背着少囡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傻愣着发呆呢。
“一年级的学费是多少？”六奶奶问。
“少十五块呢，要70块。”林国应道。
“你带上家里那只老母鸡，去学校问下领导们，看他们能不能看在家里的条件上，让招娣直接读一年级，早点读完早点出来帮家里挣钱。”六奶奶说完就又弯下腰弄桶里面的猪食。
“那只老母鸡不是说好给我媳妇坐月子进补吗？”林国一听要动那只老母鸡，就不干了。
“让你去你就去，那只母鸡是你养大的吗？哪那么多意见？”六奶奶直起腰，眉头倒竖就对着林国嚷。
自十几年前丈夫去了后，就一个人拉拔着几个孩子长大成人的六奶奶，自有一股彪悍气势，林国只得唯诺地应下。
招娣只知道自己要读书了，并不知道自己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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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半年的留守儿童再教育，招娣的性子已经由天然呆变成小木愣小拘谨小怯懦了。九月一号的早上，六奶奶的一阵吩咐后，她跟在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小哥哥小姐姐身后踏上了新生之路。
龙凤小学位于龙岩乡的几个村落中间，从招娣家去，要爬过一片山林，经过一片田，再越过一条小河，上了公路后再走15分钟的路才到，加起来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脚程。
今天的招娣穿着一身难得干净的衣服，肩上挂着六奶奶用旧衣缝制的长方形布袋，里面一支铅笔，一本作业本。知道要上学了，她既兴奋又忐忑，一路小跑地跟在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身后。为首的大志很郁闷，迫于六奶奶的淫威，他们才免为其难地让招娣跟在身后。但实在是讨厌身后的那个脏鬼，故一个个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甩掉后面的尾巴，让招娣跟得很是够呛。
到了学校门口后，大志他们立马丢下招娣，各自奔向自己的教室了，留下招娣愣愣地看着巍峨的大门。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壮观的大门，足足有他们家一个房间宽的铁门，两边刻着对联样的两行字，大门上写着四个大字，她都不认识。还没等她感叹完校门的壮观，便发现大志小芳们都不见了，那瞬间她慌乱无措得想哭，壮观的校门变成可怖的狮子的血盆大口般。
她就那样面色发白地站在门口，看着其他小朋友进进出出，有些是一群人一起，有些是被长辈拖着带来的，只有她孤零零地站那里被路过的人侧目。等铃声响起时，紧张得混身发冷的招娣终于哇地哭开了，哭得天崩地裂般，引来小朋友们的嘲笑，也引来了门卫大爷。最终大爷帮她找到了班级，她爱哭鬼的名号也哭响了，拉开了悲剧的小学序幕。
如果招娣认为开学找不到教室是最悲剧的事的话，那么真正上课了之后，她才知道了啥是最大的悲剧。老师讲的内容她完全听不懂，1到10只会念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不认得。翻开书都是鬼划符，听课都是天书，外加一脸痱子，两管鼻涕，一身脏衣，一双破鞋，注定了她老师不疼，同学不爱的局面。
每天醒来知道要上学，都像要赴死，等知道起晚了，那心情必定就是临死状态了，边跑边哭边埋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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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个学期过去，终于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招娣，迎来人生的第一次考试时，也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鸭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卷子上写的是啥，交了个空白，哦不，只写了名字的卷子上去。
等六奶奶知道了她的分数，气打不出一处来，拎着她的耳朵就数落开了：“你个赔钱货，交钱给你读书，居然敢交个白关了考个鸭蛋回来，你是不是想缀学回来放牛啊？！”
被拎耳朵疼得要命也不哭的招娣，听到要去放牛，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天知道家里的那头老牛多彪悍，每每不是她放牛，而是牛放她，总是直接被牛拖着走，吃了不少别人田里的庄稼，害得她胆战心惊地被人咒骂了多次。
可以说，小招娣陷入了童年的最黑暗。
六奶奶为这件事又愁白了几根头发，最终狠下心打起了最后一只公鸡的主意，请邻居家教初中的四伯在寒假给招娣补补课。
就这样，招娣白天带妹妹，做一些家务，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后去四伯家补课，每晚两个小时。也是在四伯家，她才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她魂牵梦萦的白娘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读书好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