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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八篇 心染的白发 ...
第十八篇心染的白发
一九八一年四月四日下午,还不到下班时间,马仁启就走了。蓝心月父亲病危,他得去料理。临走前给柳秋萍写好了病历,填好了出院单,又处理了一下应急事务。其他事他不管了,托给了同事。
一进宿舍大院,就听到了哭声。他知道出了事,可没想到,除了蓝青林断气,还有蓝心月昏迷。
屋里屋外人挺多,除了家属,还有邻居和海原铁路技术学校的领导。
在校领导的劝导下,赵梅君同意把蓝青林的遗体送往海原铁路医院的太平间,正在准备往外抬,哭声分外撕人心肺。
遗体拉走了,风雨立、欧阳清跟车。
邻居们都散了,门口只有蓝心珠一个人在那里抹眼泪,没有蓝心月。
“心珠,你姐呢?”马仁启问。
“马大哥,您来了?姐在她屋里,晕过去了,两个小时还没醒。”
马仁启赶忙进去。
赵梅君伏在蓝心月身上哭,赵竹君站在床的旁边哭。蓝心月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摞信。
这信是她的命根,谁都没能从她的手里抠出来。
当她晕倒在风雨立怀里的时候,欧阳清跑了过来,背起她往家走。风雨立怕她手里的信掉在路上,想抽出来,没有成功。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再抽就可能撕坏。
欧阳清把她放在床上,想把这信抽出来,她的全身都是软的,就是这只攥信的手是硬的,抽不动。
马仁启来了,把她的脚用棉被垫起来,掐虎口,掐人中,半个小时,不起作用。叫心珠找来一根针,给她放指血。血黑紫色,放放就可能缓过来,可惜只能放左手,右手攥着信,掰不开。
马仁启行医十几年了。西医、中医、洋办法、土办法,都有一套。在乡下遇到过背气的病人,有的是急的,有的是气的,用土办法还是挺管用的。短的几十秒,长的几分中,也就过来了。像蓝心月这样,两三个小时过不来,从来没见过。不过还好,心脏跳动还算正常,只是出气不通畅。急吸两次,停一下,再呼一次。好像满腹的怨气憋在肚里,□□西撞找不到出口。
只好针灸了,行针!蓝心月家马仁启熟,找出在乡下用过的针来,扎在几个穴位上,再捻捻。
一顿饭的工夫,蓝心月苏醒了。在她眼前蒙蒙眬眬映现着几张脸,小姨,妈妈,心珠,马仁启,只是不见爸爸。“爸爸呢?”她用微弱的声音问。
“爸爸走了。”小姨说。
蓝心月又把眼睛闭上了。眼角流下了两行泪。
想起来了,好像爸爸病了,病得很厉害。还说什么来着?噢,对了!说“终生的悔恨”,说“无法赎回的罪过”。 “爸爸!”她轻轻叫了一声,便“呜呜”地哭了起来。引动全屋的人又都哭了。
她能不哭吗?在她的眼前,浮现着面带笑容的爸爸。从她有记忆起,爸爸就是她的爱。都四五岁了,她还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看踩高跷。慈祥的爸爸,亲爱的爸爸,竟然走了,再也见不到了,而且还带着“悔恨”和负罪感。
“悔恨”,“罪过”,为什么?对,信!信呢?这时她才意识到手里攥着信。她很费劲地慢慢抬起右手来,放在胸上。信还在,她舒缓了一下。“小姨,给我念念好不好?挨着。”她对小姨说。
“心月,听小姨的话!有了时间自己慢慢看吧。你身体太虚,现在不是读它的时候。”赵竹君怕她动情,身体受不了。
“不,小姨!我要听。认识他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到过他对我说的话。我想听,现在!”
“这是他给你的信,外人不好听的。”小姨提醒她。
“不,小姨!我想让你们都认识认识他。谁都不要走!”这话是对家人说的,更是对马仁启说的。马仁启等了他十八年,他等了剑之锋十八年,她想让马仁启知道,她等他值不值。
既然是孩子的心愿,赵竹君便开始念了。
赵竹君一开口,蓝心月就回到了十八年前,和自己的心上人开始对话。
心月:我的妹妹!
你叫我找得好苦!要知道,八月十日之前,我每天都在找你。每天都抱着希望,可每天的收获只是失望。
“你我没能见上面,只能说是天意。你八月十日离校,我八月十日回校。同是一天,却没见面。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妹妹。听你叫我妹妹,心里真是甜。”心月心里说。
去年十月一号,对我来说,永生难忘。一道闪电,让我发现了那个给我写信的 “妹妹”,千呼万唤都不见踪影的“妹妹”,那就是你!
“是我们心月先给人家写了信,小妹说过的,怨不得人家剑之锋。”赵梅君想。
“姐姐有眼力,那剑之锋就是好嘛!要是我,也得写信的。不过我可不和我爱的人捉迷藏,捉来捉去,还不是把自己爱的人给捉丢了。”心珠想。
你要知道,当时我有多激动,我想叫,我想喊,我有一肚子话要向你倾诉。可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把它们憋在了肚子里,为了你的学习,也为了你的声誉。要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还是中学生。
“真是个好孩子,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既有情义,又有分寸。”赵梅君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毕业了,我们长大了,我们有了爱和被爱的权力,我要把憋了一年的话全倒给你。可是就在这时,你却不见了,不见了,像是蒸发了一样。
“之锋,真是对不起!爸爸把我叫走了,我不能不听爸爸的话呀!”蓝心月心里说。
我知道,是你爸爸把你领走了。考试结束那一天,我看见了你的告别眼泪。可是领走了还是可以回来的呀!我一直盼着你的出现,将近一个月,我什么也没做,家也没回,盼呀盼,你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望眼欲穿”。
“我的哥哥!都是妹妹不好。”蓝心月流着泪在心里说。
八月十日,当我离开学校的时候,真的绝望了。我不能不面对现实,三年的情意,被刀切断,恐怕今生今世,再难续缘。当时我只有一个希望,给我一个答案:这是为什么?
“天意呀!不,都怨我!”蓝心月不由地脱口而出。之后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姐,都怨爸爸!”蓝心珠说。
念到这里,赵竹君停住了。不忍心再念下去,她也掉泪了。“心月,以后慢慢看吧,好不好?”她对蓝心月说。
“不!往下念。”蓝心月哽咽着说。
真没想到,人到绝处能逢生。八月三十号,大出意外,我得到了一封信,你给芝瑛的信。她作为礼物给了我,因为她知道,信寄给了她,实际上是写给我的。谢谢她,更谢谢你,我的两个好妹妹。你知道,她也知道,这封信对我多重要。它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如果没有它,这一辈子,恐怕我也就只是一个行走往来的空壳。
这下好了!答案有了,还知道了你的录取消息。我真高兴,这几天,我突然变成了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海西医学院也不错,祝贺你。更希望你有机会到北大来,我陪你在未名湖畔散步,那将是上天对我的赐福。我盼着那天的到来。
先写到这里吧!等你的回信。我的通讯地址:北京大学6311信箱。
记住,告我你在学校的通讯方式。
哥哥
一九六三年九月三日
“九月三号,九月三号!九月三号就给我写了信。我说呢,你一定会给我写信的。你陪我在未名湖畔散步,我连做梦都不敢想,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如果现在是十八年前,我和你一样,也会成为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蓝心月心里说。
心月:我的妹妹!
九月三日的信收到了吧,为什么听不到你的回音?
“之锋,我的哥哥,真抱歉,信没收到!如果收到了,我会马上给你回信的。当时在学校里,盼你的来信,可又怕你不来信,没敢回家。二十一号回家时,爸爸说没有信。我像跌到了冰窖里。”
我知道,你爱我,你在信中说过的。我相信,那是你的心里话。你不会有意不给我回信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是的,我爱你,一直到永远。”
我不能再等了,因为我需要马上告诉你,我将用千百倍的爱来回报你。
你对我有恩,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勇气,是你给了我信心,是你让我抬起了头,挺起了腰,从一个老头的样子,恢复到了原先的剑之锋。没有你,也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我感谢你,感谢你一辈子。
“只要你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要你感谢,但我却很珍惜你的爱,而且希望你能爱我一辈子。”
不过,并不是因为感恩我才爱你的。不是的!你在我的心中早就成了一尊神像,一个圣女。你好像是维纳斯,可你比她更清纯,更秀丽。你好像是雅典娜,可你比她更端庄,更大气。在你的身上,凝聚着东方的女性美,不只是身姿和容貌,更在于性情和心地。三年了,你和我的堂妹形影不离,你的温柔,你对朋友真挚友爱,你对同学以善相待,在你身上散发出的这些人格魅力,早就通过我堂妹的神经系统传输进了我的心里。
“这剑之锋可真会写情书。谁收到了这样的情书,也会被俘虏的。”蓝心珠心里想。
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和女孩子过分接近,可是你却例外,因为你早就融进了我的心中。所以,当我接到你的第一封信时,虽然并不知道你是谁,却在冥冥之中容纳了你。不!不是“容纳”,而是展开双臂拥住了你。这可能就是古人说的同声相求、同气相应吧。感应,一定是感应;缘分,一定是缘分。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向不习惯用正眼看陌生的女孩子,因为那样看人不礼貌。然而,我两年时间没有拿正眼看过你,却不是因为你陌生,而是因为你太美丽。对于别的美丽姑娘,我是不愿看,那样看会失去自己的尊严;对于你,我是不敢看,如果你心中没有我,那样看会玷污你。在我的心中,你是一朵白云,你是一块碧玉,容不得任何尘埃亵渎你。
蓝心月的心田注入了甘泉,滋润着干涸的土地;蓝心月的心灵浸润着甜蜜,弥合着情感的创伤。“之锋,我没有看错你。只要有你的爱,等你十八年,二十八年,等你一辈子,我也一点不委屈。”
去年的十一,上天给了我看你的权力。因为它让我发现,你是我的妹妹,时时关心着我、深深爱着我的妹妹。我一定要把你看个够,可你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看我了,极力回避着我的目光。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你是不愿意在学校里就挑明我们的关系。我理解你。等待吧,等待我们的权力。
现在等到了,我要你回信。
快给我回信吧,我的好妹妹!你要知道,一天又一天,好难熬呀!
哥哥
一九六三年九月十八日
“好,马上,马上!”蓝心月听得入了神,忘记了自己在哪里。话一出口,就把自己唤醒了。“小姨,我欠他的这个债,怎么还呀?”她急得哭了。
“心月,还是不念了吧!好不好?”赵竹君劝着说。
“ 不,小姨,念!我受得了。”蓝心月坚持说。
心月:我的妹妹!
不能再等你回信了,我快被烧成灰烬了。十几天来,我不知道是梦还是幻,好像你就在我的身边!,
九月下旬,准备国庆游行,北大开始列队训练。
……
蓝心月静静地听着。国庆,游行,金水桥前的烟火晚会,东华表下的歌舞表演。好像自己就在剑之锋身边。
赵竹君打开了第五封信。
伯父:您好!
来信收到。小侄不明情况,干扰了您的生活,虽是出于无意,也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望您见谅。
“给你爸的信,念吗?”赵竹君问。
“啊!爸爸给他回信了?快!快!念。”蓝心月急切地说。
我和心月是同学,三年了,感情很深,虽然不能再来往,但是告别信我还是希望她能亲眼看到。这点权力最好还是留给她自己。
谢谢您!
不明事理的小侄剑之锋 拜上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六日
“大姐,姐夫给剑之锋写信,你知道吗?”赵竹君扭头看着赵梅君。
“不知道!我问过他,到底有没有心月的信,他一直说没见过。可恨的死鬼,把我女儿害成这个样子。”说着,赵梅君又哭了。
“妈妈,不要这样说爸爸!”蓝心月痛心地恳求道。“告别信,我要听告别信!”
心月: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
现在,只能说声再见了。
“不!这不是我的心意。之锋,真的不是我的心意!”蓝心月哭着叫了起来。赵竹君、赵梅君和蓝心珠都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已有婚配,所以,做了很多梦,说了很多梦话。是伯父把我从梦中唤醒,让我清楚了你的处境。
梦醒之后,我曾经怨过你。既然你已有婚配,为什么还要叫我做梦!
“是我不好,可我控制不了自己呀!”蓝心月一边哭一边说。不过,她不再用心说话了,她要用口说出来,不说出来会憋死的。
这告别信也真难念,念得赵竹君心直酸。看着自己的宝贝心月痛苦成那个样子,她的泪水也不断往下流。她不得不时地停下来,调整自己的情感,否则的话,恐怕连信都念不下去了。
“这个姐夫也真是的,早就告他孩子比面子重要,可他就是死要面子。这可好,害了自己,又害了自己的女儿。造孽,真叫造孽!”赵竹君一边念着,一边想。
想来想去,怨不得你。你没有错。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有爱的权力,也有被爱的权力。没有人能够剥夺你,也不应该有人剥夺你。因为现在是新社会,不再是祝英台生活的时代。
心月,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在信中曾经说过,你爱我。你为什么要在婚配之外寻求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在婚配之内没有爱。没有爱的婚配是不道义的婚配,拿不道义的婚配套住你,不让你爱人,不让人爱你,那是一种不道义的行为。
“谢谢!谢谢之锋,还是你理解我。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怨我自己。是我没有勇气冲破这个套。我对不起你,我还不如祝英台。”蓝心月说。
妹妹!亲爱的妹妹!可怜的妹妹!哥哥不怨你,一点也不怨你,怨就怨那不道义的婚配。是它套着你,让你受煎熬,让你受委屈。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让你抗挣这个套,那是难为你。哥哥既然爱着你,就不能难为你。只能对你说,尽管我们走不到一起,可是哥哥却永远爱着你。
“是我不好!要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把一切都给了你。”蓝心月哭着说。
在这人世间,人和人的关系,什么最宝贵?是爱!而不是婚配。我们虽然不能走到一起,但是我们却找到了爱,知道自己爱着谁,也知道谁在爱自己。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应该感谢上天,它让我们相处了三年,它让我们有了这份情缘。只要找到了爱,我们这一生就活得值。只要我们在相爱,相互之间的称谓便无所谓。我向上天坦言,我愿意永远称你为妹妹,爱着我而我也深深爱着的妹妹。
控诉,真是一场控诉!念不下去了。大家都在哭,连马仁启的眼里都噙着泪。他只知道蓝心月有块糖,那是她的心。却不知道,这里面有着这么复杂的情感纠葛。
“小姨,念呀!”蓝心月催促着。
妹妹!亲爱的妹妹,可怜的妹妹!除了祝员外,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父母忍心剥夺女儿的幸福、女儿的爱。而祝员外只不过是文学作品的虚构,他并不存在于人世,只是封建社会的代号。而现在的时代,封建社会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所以也就不会再出现什么祝员外。
你的父母,哥哥没见过。我想他们既然能把你养育得如此美丽又如此善良,他们就一定很纯洁,很高尚。他们一定很爱你,你也一定深深地爱着他们。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使你父母对你的爱发生了错位。爱你的父母吧,不要让他们伤心;要知道,他们永远是你的至亲!
“爸爸——”蓝心月哭着叫了一声。是爱,是怨,是痛惜,是思念,说不清楚。大概什么都有。
让我再叫你声妹妹吧!为了你的安宁,也为了你的家庭,哥哥不会再给你写信了。可是哥哥永远想着你,爱着你!
哥哥剑之锋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六日
“之锋——”蓝心月又“呜呜”地哭起来。
“心月——”赵竹君伏下身去,流着眼泪,紧紧地抱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赵梅君、蓝心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马仁启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从后门走到了院子里。
信念完了,泪流干了,十八年了,一切都无可挽回。
蓝心月闭着双眼,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哀叹。
她的心灰了,她的意懒了,她再也没有什么挂牵。
人也见了,信也见了,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剑之锋也已成了柳秋萍的丈夫,还有什么好想的。
怨不得之锋的,是爸爸断了他的路。人总是要生活下去的,他不得不另寻别路。而且人家还有告别信,说得很清楚了。怨就怨自己没有福分,没有见着这封告别信。否则的话,自己是能够挽会的,一定能够挽回的。
不要再去想他了,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想也无益。
好了!我累了。我要好好地休息了。
蓝心月解脱了,不一会工夫,她就睡着了。
当她醒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灯亮着,小姨坐在她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书桌上摆着一碗汤面,还有一碗大米粥。那是小姨分两次给她做的。本想六七点钟她能醒来吃点,结果没有醒。九点多了,小姨又给她做了一次,还是没醒。
“心月,你醒了?想吃点什么,小姨给你做去。”赵竹君说。
“什么也不想吃。小姨,我怎么一点力气也没了?好像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蓝心月问。
“哎!伤了元气。没有像你这样的,两三个小时都缓不过来。要不是仁启来了,真得送你上医院。”赵竹君说。
“他人呢?”
“回去了。都几点了,他不回去怎么办?”
“几点了?”
“十一点。小姨给你做点吃的吧,下午一点东西都没进口。”
“那碗里是什么?”
“粥和汤面。”
“要不,把那汤面热热,看能不能吃点。”蓝心月说
吃了半碗汤面,小姨陪她睡下了。
蓝家现在的情况有所变化。
心珠和欧阳清结婚后在海平安了家,蓝家里屋换成了双人床,留给他们探家住。
风雨立一九七八年调到了海原铁路中学教俄语,学校给了家属宿舍。赵竹君一直没有孩子,把蓝心月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视为珍宝。
心月在医院有单身宿舍,年龄大了,一人一间。回家还住马仁启盖的那间后屋,双人床。
现在,风雨立和马仁启回去了。欧阳清在里屋休息。蓝心珠陪妈妈睡在外屋,赵竹君陪心月在后屋。
“小姨!睡着了?”蓝心月没了睡意。两天来的突发事件又映现在了眼前,她要给小姨说。小姨比妈妈还知心。
“没有。有事?”小姨问。
“小姨,剑之锋你是见过的。你说他值不值得爱?”
“傻孩子,爱就是爱,那是一种情感,没有什么值不值的问题。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不好!那会很痛苦的。”
“刚才我已经放下了,怎么睡了一觉,又放不下了?他说了,他永远想着我,爱着我。也就是说,他现在还在想着我,爱着我。你说是吧?”
“都十八年了,恐怕人家早就成家有了孩子,爱不爱的,有什么用?”
“小姨,你说他会骗我吗?”心月钻了牛角尖,不依不饶的,非得从小姨嘴里掏出话来。好像小姨说的,就是剑之锋说的。
“我看,剑之锋这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他的信写得很动情,很真诚。人不到真挚的时候,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赵竹君不仅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也是她的心里话。剑之锋写的信真是打动人心,连她这个当小姨的,都被感动得泪流不止。
“这就行了!”小姨的话在心月的心底激起一股暖流,瞬间就传遍了全身。“小姨,如果你也这么看他,我就觉得爱他爱得值。他说的对,在这人世间,人和人的关系,最宝贵的是爱,而不是婚配。我们虽然不能走到一起,但是我们却找到了爱,知道自己爱着谁,也知道谁在爱自己。这就行了,这就值!我不后悔!十八年不见他不后悔,一辈子就这样也不后悔!
“不过,小姨,我欠他的债怎么还呀?他没有收到我的回信,会不会以为我忘了他,不爱他了?”蓝心月又有了难题。
这个难题也把小姨给难住了。“人间的事,求不得完美。你又没有他的消息,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机会。”赵竹君说。
“小姨,昨天我看见他了。”
“什么?有这事!我的好孩子,你千万要想开点,不要出什么毛病!”赵竹君害怕了,赶紧打开灯,支起身来看着心月,以为她的神经出了问题,在说胡话。
“我说的是真的,小姨!他爱人病了,在我们医院住院,是马仁启的病人。昨天我领她去我的导师那里确了诊。”蓝心月说。
赵竹君听着像听神话。十八年了没消息,怎么一夜之间,信也到了,人也到了。有这么巧的事?“不过,这事也难了。人家有了家,你给人家解释这些,会不会干扰人家的家庭生活?”她给心月嘀咕着。
“他爱人约我下午和他们一起逛公园,我答应了。我想当着他爱人的面把事情说开,弄清不给我写信的原因。现在不给我写信的原因清楚了,可我不给他回信的原因又成了问题。你说能不能解释一下。不解释我总觉得欠着他的债。”
“你要设身处地,想想剑之锋爱人的感受,不能伤害她。如果干扰了人家的生活,你欠下的就更多了。”
“说的也是。如果他爱人能理解就好了。对了,小姨,咱家有唐山的亲戚吗?”蓝心月突然转了话题。
“没有呀!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赵竹君觉得挺奇怪。
“小姨,事情真是怪了!剑之锋他爱人和我长得可像了。脸型,身架,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连马仁启都说像我。而且还是吉林榆树人,你说怪不怪?不过从小就去了唐山。”
“这是真的?”
“真的。”
“唐山的亲戚绝对没有。要说亲戚,你爸爸那边的很清楚,谁在哪儿都知道。不过要是像你,绝对不会是你爸爸家的,因为你像妈妈,不像爸爸。要说妈妈这边的,就说不清楚了。这么像,只有一种可能,是你二姨家的。”
“二姨!我还有个二姨,怎么没听说过?”
“你小时候,我和你妈找了好几年。找不到,后来就不再说了。”
“二姨怎么会丢了?”
“我们一共姐仨。二姨叫赵兰君。听你妈说,你姥爷和姥姥都是地下党。一九四二年叛徒告密,他们牺牲了。游击队救出了我们仨。你二姨被地下党接走了,我和你妈妈跟着游击队跑。那时我十一岁,你二姨十七岁,妈妈十九岁,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解放后,通过公安局找。榆树没有叫赵兰君的。再后,到了吉林,不甘心,又通过公安局找,希望你二姨家也能调到吉林来。找到三个赵兰君,见过面,都不是你二姨。没了希望,也就放下了。”
“可是这个柳秋萍——对了小姨,剑之锋的爱人叫柳秋萍——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亲,好像是自己家里人。她的名字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对我也是这么说。你说怪不怪?”
“再见到她好好聊聊,问问她家里的情况、她妈妈的名字。要真是你二姨就好了,那真叫老天开眼,让我们姐妹再见面。还有,如果真是家里人,你给剑之锋解释也就方便多了。”赵竹君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不过,心月,说一千道一万,剑之锋已经是柳秋萍的丈夫了。你自己的生活应该有个新的打算,不能老是生活在幻想里。你说对不对?”
“小姨,我的心好像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幻想虽然痛苦,可是也很甜蜜。它好像是我生活的支柱,没有它就像没了魂一样,空荡荡的。这下好,有了他的信,知道了他的心,我的幻想也就真实多了。”
“仁启这孩子也不错嘛!又能干,又踏实,待你多真心呀。就不能考虑考虑?”
“我也考虑过,这么多年了,真是让他受委屈。可是不行呀小姨!不考虑这事,觉得他挺好,像个哥哥一样。一考虑到这事,就不行了,心里马上就钻出一股烦劲来,里面还带着一种恐惧。好像我犯了大错,又好像要出大祸,搅得人坐卧不安。我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哎!这人间的事谁也说不清。睡吧!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四月六日开追悼会。蓝心月非要去,谁也劝不住。赵竹君给风雨立和欧阳清分配任务,站在心月后面,随时准备把她抱出去。她太虚弱了,给她一把椅子坐。
追悼会开始了,中共海原铁路局党委组织部副部长致悼辞。
……
蓝青林,一九一九年生。吉林省榆树县秀水乡人。一九三八年参加抗日游击队,一九三九年入党。打鬼子,打老蒋,转战东北,多次负伤,荣获战斗英雄称号……
蓝心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很悲伤,也很激动。亲爱的爸爸,可敬的爸爸,女儿为你而骄傲……
蓝青林同志,是我党的好党员,是我们国家的好干部。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是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的一生。他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为革命事业做出的贡献,却永远造福于社会,造福于子孙……
蓝心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恍惚起来,怎么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分成了两派。两个大喇叭同时在广播,一个冲着她的左耳,一个冲着她的右耳。
一个在说:
让我们向他学习!学习他那舍生忘死的无畏精神……
一个在说:
没有爱的婚配是不道义的婚配,拿不道义的婚配套住你,不让你爱人,不让人爱你,那是一种不道义的行为。
一个在说:
让我们向他学习!学习他那公而忘私的高尚品德……
一个在说:
哥哥不怨你,一点也不怨你,怨就怨那不道义的婚配。是它套着你,让你受煎熬,让你受委屈。
一个在说:
让我们向他学习!学习他那心胸坦荡的革命襟怀……
一个在说:
你有爱的权力,也有被爱的权力。没有人能够剥夺你,也不应该有人剥夺你
一个在说:
让我们向他学习!学习他那一心为民的优秀作风……
一个在说:
除了祝员外,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父母忍心剥夺女儿的幸福、女儿的爱。
一个在说:
蓝青林同志永垂不朽!
一个在说:
心月: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现在,只能说声再见了。
哎呀!两个声音,把蓝心月的头说昏了,把蓝心月的心说乱了。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把两个耳朵一堵,便晕了过去。站在她后面的风雨立一把抱住她,让欧阳清把她背走了。
过了五一,蓝心月上班了。很多同事都在看她,好像来了一个陌生人。容貌没变,但头发白了。不是白毛女,只是发根白了。不是白了几根,而是全都白了。
半个多月,不能入睡。只要一熄灯、一闭眼,两个声音就开始辩论。辩来辩去,没个结果,结果就是头发被他们辩白了。
多亏她的小姨,天天晚上陪着她,天天晚上开导她。给她讲人生,给她讲人性,给她讲自己的经历,给她讲爸爸的个性,终于让她跳出了这场辩论。好爸爸也会有缺点,也会犯错误的。她想通了,渐渐好转。不过这场劫难还是给她留下了永久性的纪念,一头白发。
上班吧!不上不行,和剑之锋一样,还得写论文,还得答辩。人生的道路总得走下去,后面的路是什么样的,一边走,一边看吧。
人生在世,最可悲的是心碎。谁这么恨心,粉碎了她的心?她的爸爸,亲她爱她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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