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份的音符》蓮恩

2、前奏

　　車子在一間寫著【湖南牛肉麵】的店門前停了下來。
　　【就吃這個嗎？你可以挑一間好一點的餐廳嘛！】
　　【這個就很好了，每天吃太好，妳不覺得對身體是一種負擔？】
　　我原本想找一家很棒的餐廳，慢慢地聊天，說說心裡的話。若是他也能坦盏爻ㄩ_心對我，這便會是一個更好的開始吧！然而，現在這個我愛慕的男子，卻自禁地走下車往餐廳裡走去，不為我開車門，也不顧我的感受。實在是有些失禮。
　　餐廳裡，日光燈閃亮的猶如白晝，是比路邊攤好一點的麵館，也是訴說柴米油鹽話題的好地方。我開始失望。
　　海芋在靠門的大圓桌旁坐下。面對著牆上的電視，中天新聞大聲地播放著社會頭條。
　　我們點了牛肉湯餃和冬粉之後，海芋的眼睛就盯著電視螢幕，彷彿溶入其中般地陷入了憂鬱。
　　【有經常來這裡吃牛肉麵嗎？】
　　將皮包掛在椅背上之後，我臉上用力裝出愉快的模樣這樣問他。一手還挽住他的手臂。
　　【也沒有，偶爾吧！】
　　【希望這家的牛肉湯很好喝。我最喜歡麵食了…】
　　海芋不會只是玩玩的吧！
　　我開始埋怨。不會只是把和自己的激情當作已過期的食物一樣，想現在甩掉吧！即使和他的事是自己一手策畫，但被對方先嫌棄，有點嚥不下這口氣。他和我發生關係我可是一點高潮都沒有享受到啊！吃虧到這地步他憑什麼跩呀！
　　不管嘴上怎撒嬌的說我愛你，怎麼纏綿倒貼，當心不在的時候，怎麼要求都是多餘。我突然覺得相當沮喪。正想開口說明時，海芋卻突然說：【我回覆留言。】那冰冷的聲音讓我有點措手不及。
　　【最近的新文章怎麼越來越早登出來，留言也回覆的越來越勤了。哈！】他將PDA打開放在桌上，終於露出笑容。
　　我抬起頭望著他，就在這一剎那，我感覺被拉回了現實。挽著海芋的手也縮了回來。
　　回留言？他又再回留言！他從來沒有停止回信、回留言。就算我縮卷在他懷裡時也一樣。──我回覆留言──我對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深感挫敗。他總是對著手中的PDA專注地盯著螢幕，好像只要能乎吸一天就不能沒有它。
　　只要彎一下身就能看到他對著PDA時專注的眼神。我連忙移開視線。望著側面，他的睫毛相當濃密，早上才洗的頭髮依然清香，那張有型的雙唇在這麼認真的神情下，更是美麗。
　　我發現自己在嫉妒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這種此刻不該有的感情令我不知所措，擾亂了我的思緒，更嚴重地打擊了我。接著，我感受到離開他之後將要承受的痛苦和無助。但是儘管如此，我仍然想多黏在他身邊久一點。男女之間相愛總要有一方該受點委屈不是嗎？自己應該要嘗嘗被人冷落的滋味，總不能老是去傷害男人。我常用類似的言語安慰自己。在金典飯店的床上，面對著即使擁抱著我也默默回留言的他時，我也這樣安慰自己。
　　【不能晚上再回留言嗎？】
　　我不高興地這麼說，一邊默默地吞嚥我點的牛肉湯冬粉。
　　老實說，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真會海芋在一起。黃海郁──也就是我口中的海芋，和我是秘密情人，我們相識在去年夏天。我們不僅是住的天涯海角遠，生活方式也有著天壤之別，雙方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海芋是電腦工程師，負責東海岸的部門。由於朋友的介紹，加上網路上的接觸，不知不覺就熟識起來。進而相識相知，卻不曾見面。總知，海芋缺乏耐性，無法忍受只是文字遊戲的交往，終日看不到人、聽不到聲音、摸不到身體，而只靠著我的一張大頭照，維持這份情誼。他曾經試圖強迫做一些跟我見面的安排，但不成功。想要與我接近的心，因為天崖之隔，根本就是徒勞無功，因此對我不是棄之可惜的念頭，就是將我晾在信箱裡，久久不與我問候。
　　我在房地產的公司工作一天後，一下班，隨即和在線上的海芋聯絡，訴說整天發生的趣事，每天每天都如此。我的心思幾乎全放在海芋的心情和生活，及維持兩人情誼的持續這三件事上。我沒有心思想別的男人，也沒有想要再認識他人的心情，只是全心全意地在海芋的世界中建立自我。
　　【要說什麼？】海芋說。
　　我們兩個人甚至還有一段時間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海芋凝視著前方，漫無目地的開著車，經過了昔日約會的地點，沒有停頓又繼續開。
　　【都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我用很溫柔的聲音又問他。心裡當然是不高興。不過，要說海芋那天晚上與往常有點不一樣，我又何嘗不是。我好像站在深海裡一樣。即使我的朋友、老闆都知道我與海芋之間的微妙關係。只要一談到海芋，大家就說：【妳到底在等什麼嘛…】，以及其它人竭力壓抑卻掩飾不住的竊笑神情，充份顯示出海芋在現實世界裡的虛幻。對講求實證，一切以真實定案的老闆來說，海芋更是不可理喻的存在。海芋確實會令我產生一種隱約的不安，不知他什麼時候會突然消失不見。
　　然而，海芋從來不曾消失讓我找不到人。雖然他單身又住得那麼遠，卻從來沒耍脾氣鬧過什麼桃色糾紛，或向我尋求金錢上的援助。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是不是對海芋的自由生活抱持一種得不到的嫉妒。海芋總是一派悠閒地去各國、各地拍照。照片上頻頻更換的美麗model、休閒宜人的風景、浪漫迷人的晚會表演……我一定是受到這氣息的感動而暈眩了。我為從故鄉的泥土飄來的自由氛圍感到嫉妒而暈眩。

　　在牛肉麵店吃完晚餐後，因為不知道要去哪，兩人又在街上閒逛。
　　【說說話嘛！】
　　雖然我告訴自己和海芋不會有結果，只是短期戀人，而且就要結束了，但是一點用也沒有。我還想要他，還想要他更多。情緒非常不穩定。因此再次問他：【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要說什麼呢？】
　　其實我也一樣，雖然希望他說說話。但是心中也是一片空白，因為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是不管氣氛是如何的悲慘，不管各自的情緒低落到何種程度，我仍舊期待他能對我說些什麼。
　　【到堤防上走走好了。】
　　四十分鐘後，車子終於停了下來。那是距離我住的地方很近的太平溪。入夜的堤防上有點昏暗、陰森，充滿冰涼與苦澀。
　　我們就像一對普通的戀人，手搭著肩，靠在一起散步。繼續無聲漫遊。
　　我愛上了黃海郁。
　　這雖然是一段虛幻般的戀愛，但卻擁有幸福甜美的時刻。現在想起來，幻想的本身就是一種催眠。或許我將功力完全注入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全心地讓自己陷入肉慾、身心結合的境界，強制地渴望他，也讓他需要我。但是催眠終究還是會醒過來。只是，我沒料到它竟是這麼地短暫……。
　　【海芋，我真的好喜歡你。】
　　我將頭靠在他身上。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也繼續說。
　　【我好喜歡你海芋。說你也喜歡我好嗎？】
　　我等著海芋接下來的話，但是他沉默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