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獒博雨）千山》真昼之月

32、第 31 章

　　叁拾壹

　　远在刚入尘世，遇上师父时，就被指点过身上戾气亟需化解。这百年来，和方博小雨一起，后来又遇上陈玘他们，与马龙重逢，仿佛就这么平平静静安稳祥和地过下去了，在他们身边，张继科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和这凡世中任何人一样，有朋友，有亲人，有人关心，也被人需要。那些曾经不受控制的杀戮血腥暴戾之气仿佛都从血脉中消失无踪了。
　　而今在修仙门派，日复一日的修炼，好像自己真的远离尘世，与世无争了一样。

　　可埋伏在血液里的，是一生也不会湮灭的印记。

　　一场梦中醒来，又入另一场梦中去，愈来愈真实，也愈来愈荒谬。

　　这一局里，他仿佛成了局外人。恍惚地漂浮在空中随意来去。
　　看着岛上人员尽出，看那些他熟悉的亲人朋友分头远行，看他们遇上一场又一场恶战，看他们受伤流血。他无能为力，只能怔怔看着。
　　一路上人越来越少，对手越来越强，看着他们倒下去，站起来，仍旧不灭的斗志和精神。

　　直到遇上最终的对手，他才明白，这一局的终了。

　　原来如此。

　　再没有比自己更难战胜的对手了。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张继科自己。

　　漂浮在半空的那个“自己”，是魔化的状态，金色的眼眸里是冰冷和杀意，曾被马龙称赞可爱的兽耳和狼尾此刻看起来简直是个可笑的讽刺。
　　一念成执，一念成魔。而上古神兽入魔又该是何等状态呢？
　　更不必说，对于站着的那些人来说，对面是他们最亲密的朋友，亲人，爱人。如何能够毫无动摇地斩出那一刀？

　　突然想起和马龙的血魂契，抬头望去，“自己”一击过后，表情毫无变化。不禁心中苦笑，若这执念心魔连那唯一的壁障都不存在，又谈何胜算。

　　接下来仿佛看了一场最惨痛而无奈的默剧，倒下，负伤，仿佛只是恍惚了一瞬，还坚持站着就只有马龙许昕了。

　　张继科也尝试过，然而无论怎样的结界，法术，招式都没办法保护到那些人。仿佛就他一个人被隔在那个世界以外，只能看着心焦痛心，却无法以身代之。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对着这个身体也能下得了手，据我所知，他不是你们的好朋友吗？”那个“自己”停止了攻击，淡淡问了一句。

　　“你不是他。”马龙并没有多解释。
　　许昕拄着剑站起身来，擦过嘴边的血迹，“那个人才不会舍得对方博小雨那么凶残呢，总是一副好哥哥的做派。再说了，即使咱是好兄弟，该打的时候可从来没手软过。”

　　“张继科”嘴角微微上扬，在本人身上总是显得有些羞涩的笑容此刻显得无端邪魅冰寒起来，他手一动，微光亮起。

　　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心魔和本体间那么微妙的一点联系，张继科未及思考就闪身向前，挡在了他们之间。

　　一箭穿心，胸口剧痛之时，他脑袋反而清醒了不少，原来“自己”是可以伤害自己的，他之前并未考虑到这个方面，下意识觉得既然无法影响到马龙许昕他们自然也影响不了自己的心魔。
　　他抬眼望去，离他几步之遥的心魔体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向虚空之中自己的方向，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跪倒下去。
　　果然是相伴而生，性命相系。大概自己死去的话，心魔也不复存在了吧。
　　只是在这样的幻境中死去的话，还有机会再醒过来吗？

　　在他身后的马龙许昕看到的，是一剑飞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那剑停在了半空，缓缓下降，而对面那人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剑的方向，然后捂住胸口软倒下来。

　　心中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然而，还没来得及想通，就见对面倒下的人身体逐渐虚幻散作光点。

　　“继科儿……”马龙愣愣地开口，不知为何，巨大的恐惧袭击了他的胸口，虽然知道那个人不是他挂念的那个人，可是，那种失去的感觉太过鲜明。就连颈下那曾剥下鳞片的位置也开始隐隐作痛。

　　那把飞剑随着主人的消散而散为粉尘的瞬间，有什么从空中坠下，落到地上。

　　马龙上前几步，是那块熟悉的灵玉，他曾经亲手将鳞片化入的玉，他亲手塞在他手心的玉
　　。
　　此刻，裂作两半，灵气消散，仿佛就化为了这尘世间任意一块普通的石块。

　　许昕也看到了，他怔愣了一会，才开口道：“他是不是……”

　　“你也觉得刚才那是他……是吗？”

　　许昕看着他的表情，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就坐视事情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喃喃着收起碎裂的玉石。马龙转身对着许昕笑了一笑，“我们回去吧。师父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师兄你……”许昕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可这种种变故和失去后，迟来的痛楚也袭上胸口。他突然又想起当初王励勤最后见过闫森后决绝地转身离去，而此刻，他竟不知，到底哪一种别离来得更痛。

　　而这离别之痛，又要靠什么其他人或者多长时间才能治愈？

　　妙手回春能起死，唯叹人心不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