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獒博雨）千山》真昼之月

31、第 30 章

　　叁拾

　　茫茫然间又回到当初山洞间，身边是父母温暖的气息，恍惚中觉得大梦一场，醒来自己仍是这山水间孕育，父母边撒欢的小小白狼。
　　头顶被轻蹭，母亲怜爱的眼神一如从前。每每在父亲严厉教导下委屈的心情，都能在这样的抚慰中痊愈。
　　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很久很长。

　　没有磨练和痛苦，也没有被迫的快速的成长。

　　这样的漫长的幸福的生活，曾经是他千年孤寂，踽踽独行时，午夜梦回，胸口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个梦里，也没有那颗执念许久没能看到真相的蛋，也没有漫天大雪封山，更没有天灾横祸，一夕之间家园不在。

　　母亲在他头侧低语，“怎么了？睡不着吗？”他摇摇头慢慢趴下。

　　日出而出，日落而回，每日的生活都千篇一律的平静祥和。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可以开口说道别。

　　“谢谢。已经足够了。”

　　这些仿佛是偷来的幸福生活，过得让他几乎遗忘了初衷。他知道父母是爱着他的，不计回报。周全照顾，保护怜爱的他们，或是灾难时刻，坚决果断，挡在他身前的他们。
　　都是他心底不会忘怀的记忆。有了这些无论处在何种境地，无论面临怎样困境都真心关爱着他的人，就是他继续活着，并活得更好的动力。

　　“我的父母已经离开了很久，尽管这个事实会让我痛苦，可这痛苦，也证明了这份爱铭刻入骨，不会改变。”

　　山洞缓缓在眼前消散，一同消散的还有静卧在侧的两只成年白狼。直到最后一刻，那宠溺慈爱的眼神也没有变过。

　　“继科儿，你醒了？”站在他身侧的是马龙。仍旧是一身整洁如新的白衣，清澈如水的双眼，一笑就仿佛暖阳。
　　“你回来了。其他人都还好吗？”张继科平静地问道。
　　“当然，我们师兄弟们都是战无不胜的啊。”
　　“是吗，这样……真好。”
　　“继科儿，你怎么了？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马龙按住他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不，我只是，有些累了。”避开了他的注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也是，你刚刚才醒过来，先好好休息下才对。”马龙扳过他的双肩，按倒在床上。
　　张继科仰面看着他流光溢彩的双瞳，眼中疲惫之色更加明显，缓缓合上眼睛。随即感觉到有湿热的感触在唇上轻贴，然后离开。
　　“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呢。”

　　闭着双眼，一片漆黑。张继科面上却缓缓浮出一个苦笑。
　　所思，所梦。他深心之中，期待的究竟是些什么。
　　温和慈爱的父母，体贴深情的恋人？又或者，下一刻，就又将卷入另一场沉醉不醒的迷梦？

　　内心却开始膨胀的，是毁灭般的，蓬勃而生的杀意。
　　仿佛要脱离牢笼的凶兽，在他胸口不安分地怒吼。

　　那熟悉的感觉让他一惊，随即想起那千年独居时，刻意苦苦压抑的暴戾之气。
　　刻意远离人世，远离群居，独自一人，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慢慢变得沉默安静，波澜不惊。除了战斗的时刻，才又感觉到血液奔流的炽热，才觉得自己仍然活着。
　　直到遇到方博，遇到小雨。他尽所能温柔待之，仿佛在这样无所保留的付出中，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自己仍然被需要。照顾，保护，被依赖，被仰慕，这样相依为命，仿佛也能天长地久。

　　直到遇到他，为他挡劫，被他所救，因他而结识许多其他的人，拜入门派，步上修仙之路。

　　而后相知相许，仿佛就又是一段新的人生。

　　原来如我，也终会遇上一人，牵念至此，死生不弃。

　　正因如此，才更清醒，不能被幻想迷梦所惑，因为真正重要的那个人，此刻不知在怎样艰难的战斗之中，是否生死之际。而那个人，坚信着，一定会等到自己到他身边。

　　不知不觉咬破了下唇，溢出的鲜血被身上的人舔去，他听到浅笑，“梦见什么了，这么咬牙切齿的？”
　　他睁开眼，双眼古井无波，“你。”
　　“我在你梦里做什么了？”身上的人轻轻拉开他的衣襟，低头舔吻过他的脖颈，“是不是这样？”
　　他转过头避开那个人更近一步的接触，“放我起来吧。”
　　“怎么了，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
　　“你说什么呢？我当然喜欢……”伸手拉开他腰上衣带，“全部的你。”
　　“‘你’不会喜欢这样做的，住手吧，别逼我动手。”
　　“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爱……你……”手堪堪探入衣内，胸口一阵冰凉，低头，刀锋穿出，闪着寒光。
　　张继科微微叹了口气，即便是再怎么清醒，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露出那样痛苦不能置信的表情，胸口还是隐隐作痛。他抬手，抚过那张熟悉轮廓的脸。
　　“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

　　身上的人软倒，身体慢慢冰凉，血液浸透了他身上的衣裳。这感觉真实得让人心颤。然而，握刀的手不曾动摇。
　　捂住胸口的玉石，此刻仍然寂静无声，仿佛它从来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石。

　　可是仍然清晰看到前路，血液和魂魄相系的咒约，即便再怎么相似，也不会错认。一剑斩破迷雾，划断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