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愿平安》千路

3、长生

　　玉家祖籍便在沂水，玉家自沂水起家，大华未立之前，玉家是沂水的第一大家族，世世代代在沂水流域繁衍生息。后来天下始乱，玉家先祖随大华的第一代圣祖皇帝起兵，戎马一生，打下属于玉家的几分天下，便激流勇退，求一席平安地，做一世逍逍王。
　　沂水距京华实在太远，皇家有多是谨慎多疑之人，想着玉家既能出一个玉家先祖，便能出第二个。没有哪个皇帝喜欢隐藏在暗处的危机，所以当年建国初期，便在京华选了地，建了大宅，玉家举家迁如京华。
　　后来，京华的繁荣已经完全牵制了玉家后代，加上皇家牵制再没有人提出要回沂水之话。一直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以京华为家，鲜少有人知晓，沂水，才是玉家的根。
　　沂灵能够知晓沂水，还是有一番缘由，在她出生之前，恰逢大华起了战争，沂灵的母亲，玉家月琼带着几个家仆巡视家业。不幸被卷如战争中，失踪了两个多月，后来辗转流落至沂水，被沂水流畔的人所救。报了上去，回了玉家祖居之地，却只活了短短一年，生下沂灵之后不久便逝去了。
　　那时大战正盛，玉家一门三个将军镇守关口，乱世之中，女眷又不便出门，便只能将她葬在沂水，圣上为了安抚玉氏一族，当时便为其赐名沂灵，封为郡主，将沂水赐于她为领地。
　　并且立了圣旨，待其成年之时，便赐于她天下女人最尊贵的身份。何等的荣耀，可惜这一切都没能改变，她的母亲早逝，换回了一身对她而言毫无用处的荣耀，她独自生活在沂水十四年，也没等到家里人来接的事实。
　　那一句最尊贵的身份，又禁锢了她的后半生。前世的时候，沂灵一直不知道她还是有家人的，她一直以为，月姨便是她的家人，而沂水，就是她的家。而现在，她知道，却不如不知。
　　这几日以来，沂灵一直在思考，她的一生，太过悲伤，她若不想这么再来一遍，就得改，可要怎样改变，却是太过无奈。自她的出生开始，母亲的死亡，身份的赐封，都已发生，这些都已经改变不了，能够改变的只是，此生不再踏足京华。
　　前世的她太过看不清，没有母亲的教导，整日里无忧无虑，完全就是一个天真到极致的小女孩。一听到自己家来人接自己回去，便什么也没有想的回了京华，却没能明白，若顾家想认她这个女儿，又何必等到十几年后，就如同母亲死之前的殷殷期盼，终究是没能等到她心里最爱的男人。
　　顾家，是早已经抛弃了她们的，回京华，就是一切的悲剧之始，她已经累了，早就没有那个力气心去争那些。再说一世的繁华，到头来，还不是就是一抹白骨，一捧黄土罢了。
　　“灵儿，休息一下，吃点点心，可别坏了眼睛。”书房的门被推开，沂灵喜静，丫头们都不会轻易打扰，也只有沂月才能进书房。
　　书房里很安静，窗明几静，阳光在窗外划过，室内的光线很充足，却又不会太过刺眼。三尺常的红木书桌上叠着厚厚的几本大部头书籍，旁边的高几上端正的摆放着一只半透明的白玉碗，一汪清水，几颗小巧漂亮的石头，养着一朵开的正盛的白色莲花，是如玉一样的晶莹，只有花瓣尖端有丝丝的粉，这么一点的色彩，却更加显的清丽非常。
　　书案后坐着个扎双髻的小女孩，她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月白色的丝质小裙子，眉眼如画的精致清贵，虽带了几份稚嫩，却是仙童一样的精致可爱。只是眼神太过冷清，却不似小孩，听到声音，轻缓优雅的放下手中的书本，“月姨。”
　　说着站了起来，她与书案一般高度，从凳子上站起来时连头顶都看不见了。慢慢的从书案边转了出来，沂月把几叠子才做出来的点心放到桌上，“灵儿也别天天闷在房里，今儿庄子里新来了几个小子丫鬟，年龄到跟你差不多的，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玩。”
　　沂灵本端坐在桌前，拿银筷子拈了糕点吃，听了这话，手一抖，一块栗子糕就掉到桌子上，她索性放下了筷子，漂亮的五官看不出什么表情，“手都酸了，不看了，月姨，我出去走走。”
　　沂月自然答应，却是不急，拿过筷子递了一块糕点给她，“先尝尝，我亲手做的，你这些日子倒是用功了，庄子里的师傅都夸你了。”
　　沂灵张口含下，甜而不腻，浓厚的香味在口腔里泛开来，美好明媚。她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沉默了许多，自是瞒不过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的，不过她确实早就已经忘尽了自己七八岁时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也不想装。
　　沂水在她心里是唯一一个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她在这里长大，这里有真心对她好的人，想着心里就暖暖的地方。咽下口里的糕点，沂灵站起来，亲昵的捥了沂月的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怎么，我开始努力了月姨不开心的啊？”
　　沂月摇头，“不过是怕你累着罢了，我又不能够一辈子陪着你，你能够多学些东西，自然是好的。”
　　这话说得沂灵鼻子又是一酸，她赶紧转移了话题，“月姨不是说让我出去走走么，这就走吧。”
　　沂月自是应允，这段时间小姐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些，整天都呆在书房里面研读诗书，庄子上的师傅都跟她夸过好几次小姐天纵之资了。只是不知道这般资质对灵儿来说是好是坏了，难的她想出去玩，沂月自然高兴，在她心目中小孩子就是应该这般活泼的，“嗯，去吧。”
　　玉家庄子临着沂水，靠着大山而建的，即使是最热的时候，庄子里也不会觉得热，沂月看着沂灵出门，往那搭了架子满满的缀着葡萄藤蔓的院子去了。
　　院子里果然像沂月说的，好些个姑娘小子站在那里，许是等的久了，很多人已经一脸的焦急之色。沂灵一眼就看见那个倚着葡萄枝干站着的男孩子，肤色白皙，笑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眼睛完成了月牙儿，让人看着就很是舒服。
　　沂灵自然不会知道到自己现在有多么的奇怪，就那么一直定定的盯着别人看着，眼神复杂到十岁的长生根本不理解的程度，他只好往前走了一步，温和的打着招呼，“我叫长生，你也是来玉家庄应选玉小姐的伴读的么？”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棉布衣裳，因着常年跟着母亲打理茶园的缘故，身上也沾染了茶叶的清香，沂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间翻腾着的浓郁的苦涩情绪压下去。
　　沂灵，他还不是那个陪你一起长大的长生，无论你曾经有多么的委屈，多么的难熬，都不能够跟他诉说，甚至在他面前显露出分毫，你也不想把他吓走吧。
　　她微微的笑着，见到他，心情却是极好，想着跟他玩笑一下，便扬扬秀眉，挑衅道，“怎么，不行啊？“
　　戚长生性子温和的很，也不在乎她的无礼，柔和的问着，“你是哪家的小姐？今年几岁了？“
　　沂灵黑了脸，心里很是不舒服，原来小时候的长生居然对任何一个小女孩子都这么好的么，哼，可恶。她咬咬牙，没好气的回道，“你管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说着就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管你那么多，反正是她的，跑都跑不掉，等他进了玉家庄，一定要告诉他再不许对别的女孩子笑了！
　　戚长生看着跑开的小女孩，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了些，倒是不知道哪家的丫头，生的那般精致漂亮。只是性子太过跳脱了吧，在这玉家庄也敢乱跑,随即又想着，怕是以后也是很难见到了。

　　沂灵跑开之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从知道自己回来小时候开始，她就在翻来覆去的想着，想长生，想着以后会遇到的事情。
　　想着是不是自己不曾接近他，他就能像他的名字一般平安长生，幸福安康。想着她带给他的是不是真的只是无尽悲伤灾难，可那么多的一切，在见到这个健康活泼的童年的长生的时候，就化作满腔的无助与凄苦。
　　沂灵掩了门窗，躲在自己的屋里，安静的流泪，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哭泣了，那些让人伤害让人抛弃的经历让她早就已经明白了，眼泪，是最没有用得东西。
　　可是她现在只想安静的哭泣，长生还活着，那样的健康活力，那样的温和有礼。
　　长生，此生我许你一世长生，幸福安康。我再也不会去奢望那些我不该去奢求的东西，我们就在一起，慢慢的慢慢的变老，一起笑看沂水流逝，一起活着，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