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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伴君如伴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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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呢,陛下这两把火烧得着实挺旺,我虽对余太傅心存怜悯,却本着局外人的思想也不怎么上心,我上心的是,这番下来,直到退朝也没再提命我挂帅之事。
我在殿中跪了许久,细细思索着任何可能遗漏的细节,终究还是没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我想,大概陛下是不准备用我了,于是心中不由得小小失落一下。
站起来的时候,才发觉我确实是跪得久了些,百官走尽,富丽堂皇的大殿空荡荡的,静的可以听见我不算细微的呼吸声,扭头一看,发现负责关门落锁的小太监正幽幽的望着我,不由得心口一紧,窘红了脸急忙迈步往外走,然而终究是跪得久了些,腿脚便不太灵泛,眼看着就要脸面尽失的跌倒,我不由得再次对自己鄙弃一番。
“哎呦!林侍卫,您慢些!”那小太监终是有些眼色的,大概也觉得堂堂殿前带刀侍卫若是腿软倒地终究不好看,因此两腿跑得倒是挺快,赶在我丢人之前扶住了我。
站稳之后,我也不敢怠慢,急忙施礼道:“多谢公公!”
小太监笑笑,“林侍卫客气了,奴才做的不就是这些活么?!”
听他这么说,我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侍卫可是思考完了?”小太监盯着我继续笑呵呵的,甚是和蔼亲近,“陛下留下话,林侍卫若是思考完了,便到御书房去面圣,陛下有事交待。”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莫不是陛下要与我私下商定挂帅之事?于是急忙又施了一礼道:“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到底是圣前办事的,利落的紧,也不与我多话,关门落锁之后,便领着我去御书房。
我思量着,短期之内还是要为陛下办事的,陛下跟前的人怎么也得认熟了,免得以后尴尬坏了事,于是便问道:“卑职愚钝,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太监侧脸瞧瞧我,笑了笑道:“林侍卫有心了,奴才不过是陛下跟前跑腿的史天德,怎敢劳林侍卫挂心?”
大约有点身份的人都喜欢打打官腔,我只是随波逐流稍稍卖弄了一小下,就引来这样的答语,着实让嘴笨的我郁闷了一番,突然想起言儿曾对我说,若是实在答不出来,笑一笑也是好的。
然而我终是个面瘫吧,史天德瞧了我两眼之后,既不笑,也不搭理我了,我有些失落的想,陛下如今还肯与我相处,可见对我算是极好的了,旁人都不愿搭理我,陛下那样的天人却还念着旧情没有赶我走,我也该知足了。
我进入御书房的时候,陛下正在批改奏折,我也不敢出声打扰,就静静立在一旁,等着陛下。
陛下是个极英俊的男人,两条眉毛像是两把绝世好剑一样,有着说不出的英挺锐气,那双眼睛常年含霜,却冷暖有度,常常会让人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心动一下,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大约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也比不得我的陛下!
待我回过神来时,发现陛下也在看我,神情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空茫得好似荒郊野外,有些渗人。我暗暗打了个激灵,急忙垂下眼睛。
陛下手指轻叩桌面,淡淡道:“给林侍卫赐座。”
案前专司文案的侍女领命施了一礼之后,不出片刻便为我搬来圆凳软垫。
“谢陛下。”我略带惶恐地坐下,陛下以前与我虽也还算亲近,可还不至于这样,我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带着点拘谨不安。
“都退下吧。”
我在陛下面前向来有些胆儿小,眼看着侍女太监鱼贯而出,就更加紧张无措了,连带得坐姿有些僵硬,两手不知该如何摆放,最终弄得汗津津的,极为难受。
“鸟尽藏弓,兔死狐烹,舟岂与军师也是这么看朕的么?”陛下一边继续批改奏折,一边问道。
我心口一跳,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不……卑职不敢……”
“不敢?”陛下御笔未停,“朕看你们一个个倒是大胆的很,一个留书走人,一个战战兢兢,好似朕随时都会取你们项上人头似的!”
这话把我吓得不轻,急忙跪在地上,想要澄清解释。“陛下……卑职胆儿小……见不得大场面,并非……并非……”
关键时刻总是掉链,这张嘴真是不要也罢!我懊恼的想。
“见不得大场面?如今这御书房并无外人,林侍卫倒是说说,你此时紧张个甚?”陛下抬头定定的望着我,眉头微锁,看得我心跳漏跳一拍。
我换班回家的时候,言儿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嗑瓜子儿,浓眉大眼,生得倒也俏丽,就是盛气凌人了些,看见我回来也没个表情,手中剩下的瓜子儿往边儿上一扔,拍拍手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往里走。
我一看这架势,就知她是生气了,可我思量再三,也不知走前落下什么不好的话柄,何况现下我也着实累得紧,实在也没心情琢磨她的心思,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直接回房休息去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接睡到第二天响午,昨晚的晚饭与今早的早饭都省了。
言儿生气归生气,餐点倒是没亏待我,我就是嗅着饭香醒来的。因为着实饿得紧,便也懒得洗漱了,直接就着茶水漱漱口就开吃了。
“倒也不怕我下药!”我吃得正欢的时候,言儿终究首先耐不住,来找我了。
我抬眼瞧瞧她。“又毒不死。”
“哼!”言儿冷眼看我,“你又何曾怕过死!”
这话说得不对,我一向惜命的很,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保护我的陛下……
“林舟岂,你说过的,待他登基以后,你会离开的!如今,你在做什么?!”言儿生得本就不比一般女子婉约,如今生起气来,还真是有些吓人。
我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含糊道:“他还需要我……”
“需要?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是谁?你能给他什么?你忘了自己是北石人么?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吗?!”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是北石人(就算是我之前忘记了,昨日也被记起来了),我自然也知道伴君如伴虎,只是昨日,我的陛下他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他是不一样的。
“舟岂,朕记得你为朕挡过一箭,那毒曾让你几乎撒手人寰。”
“舟岂,胜利是需要与人分享的。”
“舟岂,你也要走么?”
瞧,我的陛下虽然英明冷峻,可其实也是怕寂寞的,他虽然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边批改奏折边说,显得很随意,可我知道,我的陛下他是在真心留我。
“这事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你且给我说说,昨日是怎么回事!你自动请缨征战北石?!你脑子被驴踢了不成!且不说战场上都同是北石人,单你读得那些子破兵书,你以为你就所向披靡了?!林舟岂,有你这样玩命的么?!”
腹中充实的感觉就是好,我缓缓放下碗筷,拿过一旁早就备好的丝帕细细擦了擦嘴,才坐端正,继续本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思想,“认真”聆听言儿的“教诲”。
“又是如此!林舟岂,你那委屈的脸色摆给谁看呢!”言儿怒得拍桌而起,桌上的碗碟一阵哗哗作响。“真是受够了,他日你若是命归黄泉,看我林舟言如何敲锣打鼓庆祝,再不受你闷气!”
我的脸色很委屈么?我拿手拍拍脸,望着言儿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有些郁结,面瘫不是没表情的么?况且我没觉自己委屈啊,我觉得言儿说的其实挺对的,我读的那点兵书还真不够我上阵杀敌用,这让我多少有点纠结。
我思量着临阵磨枪不利也光,要不临时抱抱佛脚,到沐老将军那儿请教一二?如此一想,顿觉事情明朗许多,便也不拖拉,急忙打盆水洗脸束发,取道京都御街,直往沐老将军府中去。
然而我去得实在不时候,据府中家仆说,沐老将军早朝之后被陛下留下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想着带兵打仗是大事,还是谨慎些好,便听从家仆所言,到客厅中静坐等待。
哪知沐老将军还没等到,沐府的五千金沐良妏倒是听闻了消息,盛情邀我到后院荷塘避暑,我终因木讷不善言辞,被动的请到了后院荷塘的凉亭里。
凉亭的四周挂着竹席,家仆领着我过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婢女候着了。我瞧着日头挺大,怕晒坏了她,因此急走了两步,谁知那婢女会错了意,拿帕子掩嘴笑了笑,脆声道:“小姐,林侍卫来了,急着见您呢!”
我一听这话,吓得生生住了脚,这婢女实在会胡扯,我明明是怜香惜玉为她着想,她倒好,把我弄得如此尴尬。
“林侍卫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我家小姐等候多时了!”那婢女实在没眼色,她如此一说,我更不好去了。
我正犹豫着如何措辞好离去时,沐府五千金沐良妏终于发话了。
“雁芙,不得无礼!林哥哥,外面艳阳高照,最易中暑,良妏这里准备了些寒冰解暑,你过来坐坐吧,待父亲大人回来之后,再到前厅也不迟。”
我听着她温软的话语有些为难,我固然木讷,却也晓得些风花雪月之事,自然也知晓她待我如此的深意,只是我注定了不能回复她的情意,却又觉得她尚且年幼温文可爱,不忍伤了她,因而此时才真是左右为难。
“卑职……身份卑微……不敢与小姐同坐同处,毁小姐清誉。”
沐良妏在凉亭里笑了一声,道:“林哥哥这话可真是见外了,从前你还背着良妏追兔子呢,良妏可曾看轻过你?”
“卑职惶恐,如今到底不比从前……请小姐谅解……”
凉亭里静默了一会儿,沐良妏才悠悠道:“原来长大还有这许多不利之处,我以前终究是心急了些。雁芙,你去把我房里的纱绸拿来挂上,免得林哥哥坐不安稳。”
“知道了!真真迂腐至极!”雁芙瞪着眼睛瞧瞧凉亭再瞧瞧我,忽闪着手中的帕子快速走开了。
雁芙刚走,凉亭的竹席后面便伸出一纤纤素手来,递出一把白底青花的折伞,道:“外面热,林哥哥既然不愿进来,先拿这把伞撑着,本就长得有些黑,再黑下去可没姑娘敢嫁你了。”
就算是有姑娘敢嫁,我也不敢娶啊。我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是不敢说的,只好往前走两步,接过她递来的折伞。“卑职谢小姐好意。”
凉亭里轻轻嬉笑一声,道:“句句不离‘卑职’二字,林哥哥,你其实是个聪明人吧?”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脑,我愣是没听懂。
“四哥虽然于军事方面不济了些,然终究是虎父无犬子,终有出头之日。沐府有个皇妃、有个将军已经够了,权势再多也就不好了,良妏这样说,林哥哥你可能听懂?”
皇室向来忌讳外戚权势,沐良妏能如此想实在难得,可我还是不懂她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卑职……不懂……”
“才说你是个聪明人呢,如今又糊涂了!”沐良妏笑语里带着淡淡的恼羞,“良妏之意便是……良妏将来婚……嫁之事可……自主些,并不受政治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