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之下底片之上》林谦

22、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各位旅客请注意，经停本空港的FL383航班，由于航空管制原因，延迟到达，到达时间尚未确定……”

　　林谦咬着吸管，打了个哈欠，靠在机场出口的玻璃窗旁，困得像是随时都会栽倒似的。

　　好久都没有起过这么早了，他把手中的汉堡包装纸揉成一团，又打了个哈欠。对于三点才从酒吧回来的人来说，起这么早简直要命。而齐泓羽那小子居然选了这么早的航班，一定是存心整他。

　　早知道飞机延误，就多睡会儿再来了。他在风衣口袋里摸索着寻找车钥匙，一边诅咒航空管制，打算回到车里去打个盹。

　　“你要去哪里？”身后响起一个不满的声音，伴随着行李箱的拖曳声。

　　“诶诶……小齐？”林谦略显惊讶，“飞机不是延误了嘛？”

　　“我几天前就改签成另一个直飞航班了。”齐泓羽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径直拖着箱子往出口走：“我打赌你忘了。”

　　林谦轻笑一声，虽然承认却没露出一点歉意，也一起从出口走向停车场，在齐泓羽跨过停车线的瞬间打开了后备箱。

　　“我以为你会开警车来。”一分钟后齐泓羽坐进副驾驶座。“布加迪……这种超跑白天开出来也太招摇了。”

　　“还不是为了接你……公车可是禁止私用哦。”林谦按下启动，引擎轰鸣起来：“我可不想被无聊的好事者拍下来挂到网上，再被领导骂。”

　　“像你这样的富二代，也会担心领导？”齐泓羽明显不相信：“你的零用钱就足够买下整个警察局吧……为什么非要跑去当个辛苦又危险的小警察呢？”

　　忍不住伸手弹了对方的额头：“总是问这个蠢问题。”林谦踩下油门，将车子倒了出去。“对于我来说，所有能用钱得到的乐趣，都不算乐趣。”

　　和富二代果然是没有共同语言，齐泓羽扭过头去，看林谦全神贯注地开车。

　　这样的场景和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除了坐着的跑车换过几辆，自己身高长了一截，似乎什么都没变。

　　“果然……还是老样子。”当车子缓缓停在墓园门前时，齐泓羽打开车门，慢慢说道。

　　“可能是因为这里总是人烟稀少。”林谦从驾驶室里出来，走向旁边唯一营业的花店。“不会有别人过年时来这里。”

　　“不用买花了。”齐泓羽突然说。

　　林谦刚挑了一束白菊，正准备付钱，听闻这话转过身来：“习俗什么的，还是遵守的好。”

　　“不用了。”齐泓羽坚持道，走过来把林谦从花店拖走，“他们不会介意的，送花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天上下着薄薄的雪，墓园里的小径平整得如同崭新的宣纸，仅有的两道足迹紧跟在两人身后，远远望去像是两道墨迹。

　　“你说，死去的人会不会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齐泓羽半跪在地上擦拭墓碑时，突然问道。

　　“我读博士的时候，神经科的导师曾经说，人的精神活动是宇宙的一部分。”林谦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

　　“你相信了吗？”

　　“我只相信看得到的现实。”林谦在他身后慢慢蹲下，一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不过，既然这里是你的父母，他们是不是真的留在这里，对你都没有影响。”

　　齐泓羽没说话，只是慢慢擦拭着墓碑上的字，

　　“走吧。”林谦站起身，“这里太冷了，你跪在雪里，膝盖会冻伤的。”

　　齐泓羽思索片刻，只得对着墓碑又鞠了一躬，也站起身来。“谢谢你每年都开车载我来这里。”

　　“小事一桩。”林谦转着手里的车钥匙，“何况我也应该来看看你父亲。”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进市区，停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里。林谦二话没说，打开车门把齐泓羽推进商场。

　　试衣镜里的齐泓羽顶着一张臭脸，身上套着一件修长的风衣，怒气冲冲地瞪着身后的林谦。专柜的导购小姐则站在一旁，一脸痴汉表情。

　　“果然嘛，我们俩连身材都很相似。”林谦似乎不能理解对方的怨念表情，“偶尔换换形象也好，这样我们买衣服只要同一个尺寸就可以了……嗯，导购，来把这件这件和这件，同一尺寸包两份。”

　　“你打算把试过的衣服都买下来？”齐泓羽忙阻止：“这些衣服都好贵。”

　　“管这么多做什么。”林谦头也不抬，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丢给齐泓羽：“喏，结账去。”

　　齐泓羽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导购出门。等到他从收银台走出来，林谦已经坐在近旁一家意大利餐厅的窗旁，冲自己招手了。

　　“唔，那张卡我不要了，你留着罢。”当齐泓羽将发票和卡交还时，林谦突然说道。

　　还没坐下就又跳起来：“你今天是不是疯了？”齐泓羽问道：“收银台的人告诉我这张卡里的余额可是七位数。”

　　“嘛……过年了。”林谦喝着柠檬水，含糊道：“就当是压岁钱好了。”

　　“我不是小孩子。”

　　“可我是你的监护人嘛。”

　　“那只是半年临时的，而且我早就成年了。”齐泓羽烦躁地说：“说罢，你今天这么反常，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明年就毕业了。”林谦不慌不忙，“出路想好了吗？读研？出国？还是……”

　　“工作。”齐泓羽板着脸。

　　“你的成绩这么优秀，又是研究型专业，找工作太可惜了。”

　　“我要去当记者。”齐泓羽不为所动，“给报社的实习申请都递交了。”

　　“不行。”

　　“为什么？”

　　“我不同意。”林谦放下刀叉，眯起眼睛：“别忘了你父母是为什么才遭遇车祸的。”

　　“我当然没忘。”齐泓羽的脸色有些难看：“就算他们是因为追查案件线索而招致仇人报复，可是那个案子至今未结，如果我不继续下去，怎么能找到谁是害了爸妈的凶手？”

　　“这是警察的工作。”林谦用拇指指了指胸口：“是我的工作。”

　　“可是我……”

　　“如果你因此而经受了同你父母一样的遭遇，你认为我该怎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齐泓羽倔强地打断他，“你又不是喜欢我，没必要感到愧疚。”

　　林谦沉默片刻，道：“很不幸，你说中了。”

　　“……什么？”

　　“我确实比较喜欢你，所以才希望你能远离这些事。”林谦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说：“如果你真的因此遭遇不幸，我说不定会难过。”

　　“你居然这样想，那我这些年和你这个‘监护人’同住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齐泓羽自嘲道：“每天都和一个想法不单纯的人睡一个房间……”

　　“如果我想上了你，可不会……等到把你养大养壮再下手的。”林谦直截了当：“当年你高考，考了这么高的分数，却说什么也不肯去外地上最好的Q大，而是一定要留在本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齐泓羽沉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我们这样的关系，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林谦在椅子里交叉起手指，“所以我希望你能快些脱离这些负面影响，摆脱过去的事，难得那学弟这么喜欢你，你不应当趁这个机会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吗？”

　　“……你知道什么？”齐泓羽似乎被激怒了，“我们俩的事情，别把那小子牵扯进来。”

　　“我知道什么？”林谦像是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可笑：“我什么都知道，你不光收了那孩子的告白，还顺带把他吃干抹净了，连润滑剂都省了是不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齐泓羽的脸瞬间涨红：“这种事情也……”

　　“你当那孩子是一时犯冲，所以想大事化小是小事化了？”林谦隔着桌子将一个背包推过来：“可是在我看来那孩子可是真心喜欢你呢。”

　　齐泓羽接过那个属于自己的相机背包，拉开拉链才发现，自己相机上原本的背带已经被换成了一条绣了自己名字的咖灰色带子，上面的定制商品标签还没有撕掉，标签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写着“新年快乐”。

　　看起来像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绑到相机上去的，齐泓羽低着头，闷声道：“我并不知道，我只是……”

　　“只是不敢说你也喜欢他？”林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满，“你不就是怕自己回应了，就会发现自己也喜欢男人的事实？身为男人连这点承担也没有？”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从你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说什么也要留在我身边时就发现了。”林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隔空扔给齐泓羽，“下次再把这种东西上交到警局，我就扒了你的皮。”

　　齐泓羽半空中接住，将对方抛来的存储卡放入手中的相机，变了脸色。

　　“一心急就搞混了对不对？”林谦冷笑，“所以说你还是嫩。”

　　那张16G的存储卡里，原本应当存满了搜集来的秘密拍摄的证据，此时却只放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何书在漫展上那次意外回首，另一张是何书穿着冬衣，站在离自己住的酒店不远的地方，身后是南方少有的雪景。

　　“承认吧小齐，你心里其实也都是那个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