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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左澜是个很好的观察者。
      至少在不久之前,左澜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能够从人体面部最细微的一些动作来推理一个表情底下的真实含义,一般来说很少出错。但是这张脸的主人,却给了她除了顾尤以外的第二次挫败,顾尤是矛盾的集合体,笑起来风朗云清,却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真实的善意还是狠戾。而这张脸,最大的成功便是面无表情。

      这是一张保镖的脸。

      和她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存在感稀薄得接近空气,但是在她有意无意地靠近一些地方时,又会不失时机地发出提醒。

      即使左澜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暴躁得几乎发狂。

      她困在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顾宅里,就像陷入顾尤某一个回环往复的梦境里,没有得到允许,不能醒来,也不能离开。

      她不知道妆台上十二枝水晶百合到底意味着什么,正如看到那副汲水少女的装饰画,分外眼熟的同时也泛起些微的恐惧。

      裸身少女眼帘低垂,看不清眼神,只有浓浓的睫覆在白皙平静的面容上,就像一片鸦羽印上雪色。瓦罐上的水肆肆流下,在画家尤其偏爱的精致小足边漾起水声片片,朵朵入梦。

      画中仿照达芬奇宗教绘画中特有的暖色调,配着少女黑得有些郑重其事的长发,显得温暖而苍凉。

      左澜看向落地镜中的自己,长发乌黑,眼睫卷翘。镜中人缓缓地扬起一个微笑,唇角有隐隐的笑涡。室内分明温暖如春,可是左澜却深深地感觉到在那一瞬间缚住自己心脏的,奇特的冰冷。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似乎在黑暗里,也能触及那汲水少女朝自己投下来的悲悯眸光。

      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顾尤,想起那一天他红了眼睛扼住自己脖子的样子,昏昏沉沉似梦似思的时候,会感受到一双臂膀的力量,紧紧地扣住她,最后小心翼翼地松开,像一场静到极致的梦。

      顾尤回来的时候左澜正在泡茶。她极爱喝茶,虽然不谙茶道,可是每每认真细致地煮水泡茶,纤白的指尖被茶杯映出一点点薄而脆的碧色,便好似旧窑里瓷胎铸就,有些一不小心便能打碎的名贵精致。

      分明是个疏朗不拘的品格,却总是不经意间有一种优雅的从容和矜贵。

      左澜淡淡看了顾尤一眼,男子脸容微瘦,只一双眼仍旧是无变的灼灼,仿佛有零星火焰蹿动,神色深沉而温柔。

      不知为什么,被他这样专注而沉默地看着时,左澜就觉得心跳如擂鼓,脸上亦袭上淡淡红色。她咳了一声,有点恼怒地扭回头。

      她眼神空荡地望着客厅另一头的雕塑,深目高鼻,无可非议的白色人种。然而那张俊美耀眼如阿波罗的脸却慢慢扭曲起来,左澜用力睁大眼,发现眼前依旧是朦胧的一团,随后黑暗很快到来,逼仄而冰冷。

      她跌入黑暗中,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尖涌动起新茶的清香。

      左澜睁开眼,看见崔医生关切的脸:“好点了么?”
      左澜点点头,感觉嘴唇和喉咙都干得厉害。她的眼睛酸涩疼痛的很想闭上眼睡个昏天黑地,但是就是清醒得很。

      崔医生皱眉:“休息的时间太少了,听说是睡不着。为什么?”

      左澜强打精神笑了笑:“好梦太少。”

      崔医生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仔仔细细地吩咐了许多放宽心思多出去走走之类的话才走了。
      左澜失笑。

      她看着窗边的人,顾尤站在阴影里,湖蓝色的天鹅绒旁是他清俊的身影。在她的印象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沉默的时候几乎孤僻,坚持起来则近乎偏执。

      侧脸看起来冷漠又锋利,但是那样茕茕孑立,又透出些陌生的可怜。

      可怜?!左澜心头大震,马上把这个想法抹得干干净净。他够狠,够厉害,够坏,哪里可怜。

      顾尤走过来,从背后把她揽住,却不是左澜意料之中的拥抱。她一度以为他拥抱的意图就是将她的骨头捏碎,可是现在,他的下巴顶在她的肩窝,双手虚虚地揽过来,这样小心翼翼的力气似乎更适合用来禁锢一朵四处飘浮的云。

      这不是最热烈的相拥与暧昧,可是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松松地将自己扣向怀中的时候,左澜几乎心慌意乱。

      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左澜乱了阵脚。

      耳边是他微热的呼吸,他的声音闷闷的:“你不高兴。”

      左澜平复片刻,声音听起来干脆而决绝:“我以为我表现得足够明显了。”

      “那你怎样才会高兴?”

      “放我走。”她尝试着挣扎,但是他似乎有所觉察,浅浅的拥抱瞬间变得不可拒绝。
      他陷入了沉默,一时整个房间里只有彼此轻柔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缠纠结。

      左澜等待着,直到他像某种毛绒动物一样在她脖颈旁蹭了蹭,声音里有些好笑而宠溺的味道:“不行。”

      怎么能放你走呢?我千辛万苦才抵达的一个人。

      顾尤抬起眼,乌发女子紧抿着唇,表情更接近茫然的发呆,翘而硬的睫毛下眼眸清亮,神光离合而不自知。

      他有些愣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她却有所知觉似的,挺翘的睫颤了颤,像极薄的蝶翼。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任凭他微凉的手抚过自己的眉弯。

      不反抗,但也绝不合作。

      鬓发散乱,似乎要掩饰某种失望的情绪,她说:“我需要医生。”
      她避开他的眸光,视线落在一盏碧色的落地灯上,带点苦笑的意味:“毕竟,医者不自医。”

      停顿片刻,左澜的声音再次响起,镇定而冷静的:“希望你不要为我找一个熟人,在心理诊治方面,遇上熟人反而不好开展治疗。”

      顾尤当然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好多昔日的同窗都是今日心理学上有名的大家,只有她一个人,不喜欢那种更加正规的静态观察法,于是选择成为一名心理医生。

      他们选择观察,她选择了干预。

      顾尤的手指落在她的眼上,她条件反射地闭着眼,浓浓的睫毛从他手心刷过,他道:“好,我答应你。”

      从掌心刷过的睫瞬间像振飞的翅,迅速扑闪了好几下才渐渐和缓下来,顾尤觉得心中有些发痒,看见她瞪着黑白分明的眼望着自己,亦渐渐微笑起来,仿佛霜雪初融,一股温热的暖意便随着他的唇印了下来。

      左澜承受着这个温柔的吻,感觉要被沉甸甸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第二天医生就来了。

      顾尤根本不可能让她独自出门,所以左澜坐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猛然听见那声音时还是吓了一跳。
      “嘿,左美人。”来人直接在她对面的一把小圈椅上坐下来,朝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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