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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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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下刚才被血溅到的衣裳,此时我身穿赤黄相间的浮蝶纹十二单衣,与弘昭端坐在另一间厢房里,我心中忐忑不安的看着坐于上位的弘昭,心中像有一只小鼠抓似的焦急挠痒。我刚才对弘昭解释靖良亲王只是做为个普通友人来探望我,弘昭听后并不置于任何表示,只是淡笑着看我,命令侍卫召来我的女房为我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抱我来到这远离尸体鲜血的房间,又让侍卫去把靖良亲王找来准备接见亲王。
弘昭坐在上位,懒懒的斜靠在肋息上,悠然自得的转动着手中的桧扇,低垂的眼似醒非醒的半眯着,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什么,只是那挂在嘴角的玩味的笑,隐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我脑袋里无数个念头在混乱的绞在一起,所有神经都尖锐的绷着,真的很惶恐不安!这魔物心机过人,城府难测,我实在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话吗?他这样的偏执,真怕他一个不悦,就在轻笑间把靖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我掩藏在袖中握成拳的手,已经掌心尽是湿汗。
庭院里接水的竹取,突然“咚”的一声敲击在石蹲踞,在自顾陷入纷乱思绪中的我,竟被惊得吓了一跳,转眼,却见弘昭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伤痛,那速度快得,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伤痛吗?会吗?他这样冷酷的人会有伤痛吗?
“九妹妹,你似乎很紧张啊?怎么心神不定的?”他戏谑的笑问。
我以扇掩面的垂下头说:“怎么可能会心安定?我才经历了刚才那样的一场可怕屠杀,现在还会害怕不安也是正常的吧?”
他眼中阴晴不定的注视着我,少顷移开视线,盯着房角的彩绘屏风,不置可否的幽幽说:“是吗……”
门外侍卫禀告:“主上,靖良亲王到。”
“准见。”弘昭说。
门开了,只见靖良垂首跪行而入,行礼,请安,却始终低着头,无法窥见他现在的表情。弘昭在准礼后,就再没有说话,只是浅笑慵闲的转动着手中的扇子,目光闪烁的注视着靖良,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望着那单薄的淡紫色身影,我怅然轻声问:“靖良,你刚才没事吧……?”
靖良抬头,碎钻般闪亮的眼眸染着一层朝雾般的水气,他仔细的审视着我,柔声说:“我没有事,刚刚我才知道了你庄园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真是抱歉,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我却不能保护你。”
我愧疚的说:“不……是我连累了你……”
一阵突兀的轻笑声,打断了我的话,我猛的才在这时惊觉弘昭的存在,我居然忘情得忘记了他还坐在这房内!
“直呼靖良啊?没有敬语的我啊,你啊的,真想不到,原来右大臣卿和皇妹早已经这么熟悉了啊——?”弘昭眼波流转的轻浮笑道,拉长的声音里,尽是浓浓的不悦和妒意,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我心中一惊,恐慌起来,真是该死!我怎么在他面前那样和靖良说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我慌乱的忙以桧扇遮住惊惶的眼睛,低声说:“是臣妹一时逾越了,真是失礼了,还请亲王殿下恕罪。”
靖良神色莫辨的深视我一眼,缓缓敛下眼睑平静的说:“多谢殿下的关心,殿下何来之罪,是臣自己忘记了规矩。”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我们三人静默着谁都没有开口,我心“突突”的在跳,脸上一片潮热,握着扇的手不能自制的在轻微颤抖,靖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谦恭的低垂着头,表现得那样的温文恭和,而弘昭似笑非笑的,在我和靖良之间来回扫视,意味不明的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弘昭打破房内压抑的沉默,突然格外亲切的唤着靖良的辈份道:“靖良皇叔,朕的同胞皇姐悠小院内亲王,可是一直在痴心苦苦等待皇叔的垂怜呢。”
我吃惊的抬眼看着弘昭,只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靖良,一脸的亲切和善,只是那眼角却是冷冷的算计和萧然。
靖良面色微白的身形一震,他抿抿嘴行礼道:“主上玩笑了,臣惶恐。”
“玩笑?呵呵呵呵,皇姐从十三岁时在宫内见过新婚回宫省礼的皇叔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这在廷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皇姐蹉跎了十年的岁月,守望一份爱恋,十年,又有几个女子,可以拿自己的青春这样等待?这种痴心,叫朕也为之感慨,不知道皇叔做何想法?”弘昭以桧扇抵着下颌,定定的注视着底下的靖良问,那话中的感慨,却只是流浮于表面的装腔作势,他眼中的冷绝才是真意。
我心胀痛着,弘昭,你连这也要算计吗?算计藤原启正,算计中宫定子,算计我,现在连靖良的感情也要算计吗?你还有什么是不算计的?
“主上,臣惶恐。”靖良俯身行礼,难掩声音里的不安。
“朕有心成全皇姐的心愿,朕欲颁旨赐婚,将皇姐指婚给皇叔,九皇妹,你以为如何?”弘昭眉眼带笑的转脸看我,细长的凤眼里尽是考量试探。
我的头当场就懵住了,我微张嘴瞪大眼看着眼前这魔魅的魔物,他怎么可以这么的冷酷,非要把我逼迫到绝境才心甘吗?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非要这样逼我,自己亲手来斩断我和靖良之间的一切牵扯吗?非要这样毫不留情的把我的人生,完全桎梏在他的手中吗?
“九皇妹,朕在问你这样安排可妥当?”弘昭又追问道,他脸上依然带着浮佻的笑,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
我翕合着嘴唇不知如何才好,对于靖良,虽然我无法接受他的感情,可是我也不能自私的把他推进一段无爱的政治婚姻,他以前已经被这样的婚姻,累及太多了,况且,现在的安排,还只是弘昭冷酷的算计而为!我抬眼倔强的看着弘昭,抿紧嘴拒绝回答。
“九皇妹。”我的表现让弘昭愈加不悦,他敛去笑容的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慢慢升起了阴霾和绝决。
“主上!臣多谢主上的厚爱,臣愿迎娶悠小院内亲王殿下为臣的北之方,臣谢主隆恩!”
耳变似乎有雷声在轰隆隆咂响,我眼前白茫茫一片的模糊起来,靖良!你居然为了不让我为难,而甘愿舍弃自己的意愿,去接受这样一段违逆自己本意的政治婚姻?你何需为了我而这样贬低自己,放弃自己?我的眼睛酸胀着,可是没有眼泪流下,呵,原来心痛到了极至,已经没有办法再哭了呢,这就是大哀无泪吗?
弘昭神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那如常的妖娆,慵懒闲淡的笑道:“呵呵呵,好!真是一桩美好良缘,人人就此可以得偿心愿!朕返宫后,会立即颁召宣布这件喜事,皇叔你就安心回府,准备迎娶自己新的北之方吧,你可以告退了。”他话朝靖良说着,眼睛由始至终,仍锁在我脸上。
我冷冷的回视他,因为气愤,我现在已经没有半点惧意,我心中嘲笑,什么人人就此可以得偿心愿,怕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得偿所愿的,只有弘昭你吧!可是啊,弘昭,你又能确定自己真的会得偿所愿吗?
靖良恭身行礼,在退下时,他满眼伤痛和无奈的回视了我一眼,如钻璀璨的眼中是翻天痛苦之意,破碎的心,从眼里的镜反射到我眼中,令我窒息得喘不过气。在深深望了我一眼后,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多少的哀思寄于其中,带着满身的凄凉,疲惫不堪的缓步退下了。
我难以压抑心里剧烈的痛,恨恨的回头望着那所有一切的做俑者,声音颤抖的问:“你满意了?这样你可满意了?利用我,算计我,算计所有的人,你现在可达到目的了!你以为自己是神吗?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任意践踏别人的心吗?”
我的话让弘昭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眼色复杂的看着我,眼中竟分分闪现过被伤害的痛苦,他慢慢说道:“九妹妹,你在怪我吗?怪我利用你引诱定子她们行动吗?九妹妹,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至于定子的这件事……我只是顺势而为……我只是就势而谋啊……”
我心绪纷乱的闭上眼,艰涩的冷声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空寂中传来弘昭无奈的叹息:“哎——,九妹妹,你以后会理解我的,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们以后日子能平静安和,不然你以为,放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我能有力量来保护你吗?你能安全吗?至于靖良……请你理解一个深陷爱情的男子的……嫉妒……”
我知道,我都知道!知道他所有谋划中、算计中,多少有为了我,不仅仅是为了权势,可是!我就算心里明白,我还是没办法面对他冷酷无情的利用,不择手段的打击排挤,尤其是那样算计温和无害的靖良!
我固执的闭着眼不去看他,也拒绝再说任何话,室内除了我和他的呼吸声就是水般的静谧,良久,我听到一阵衣物的“窸窣”声,他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九妹妹,我先回京处理关白和中宫的事,我会再来看你的……你先自己好好想想吧……”他略带感伤的说完,缓步向门外走去。
听到门外他的脚步身渐渐远去,我隐忍了许久的泪才缓缓滑下脸庞,这场人生的悲剧什么时候才可以落幕呢?他们每一人都觉得自己受了伤害,可是我呢?谁又来怜惜我的心呢?我的感觉呢?谁又可以来顾虑?
“晴明……”我抽噎着低唤,像是要给自己勇气般的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听过他说起,名字是世间最短的咒,那么,这是否是我最终的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