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之八重樱物语》只活在当下

23、二十三 迷惘和困惑

　　第二天的早晨，我要与神宫的神主们，在神殿为父皇举行往生祭祀进行遥拜，所有人已经全都换上为天皇服丧的黑橡色麻袍的凶服，在中宰相她们的伺候下，我也换上了黑橡麻袍。

　　中宰相为我系好胸纽，劝慰我道：“殿下，您不要太伤心了，请千万保重。”

　　我微微一笑：“不要担心，我知道的。”哭得红肿的眼，大概骗不了任何人吧？所以女房们才都用担忧的眼神望着我，尤其是昨天我那么的失态，她们才会不放心我吧。

　　中宰相帮我细心的整理着裳裙，犹豫着开口：“殿下，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

　　“会有什么变化呢？我只要在这做好我的祭主就好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过问，我已经离开了京，那里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系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的为父皇主持好往生祭，为父皇的极乐之行祝福。”我淡然的说，心中只哀痛着父亲的离开，其他事情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中宰相微开合了一下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紧蹙着眉没有说话，我看了眼她阴郁的脸，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虽然我已经来到这遥远的伊势做神宫祭主，但我是醍醐帝生前最宠爱的女儿，是有着一品准三后封号的内亲王，在我身后，还有着强大的藤原世家的背景，何况还是个拥有着无比容貌的，名声远传的美丽少女，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在我的父皇离世后，会有很多居心叵测的人觊觎我。

　　可我倒不怎么担心，再怎么说，我都是侍奉天照大神的斋内亲王，有着祭祀巫女的身份，就算谁有什么不良居心，也不敢把手伸到这神圣不可侵犯的伊势神宫来的！

　　揉了揉肿胀的双眼，我领着女房们走出寝殿，才出房门，我就看见殿外的雾松下站着个人，他身形修长高大，全身布满蓄势待发的张力，令人无法忽视的一身冰冷又强劲的气势。

　　我默默的看着他，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身上的薄黄色直垂，粘湿的贴在他高大健美的的身上，看来他在这站了不短时间，连衣服也全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透了。他那双浅金棕色的瞳子，满是担忧怜惜的看着我，隐隐包含着我不愿去深究的复杂感情，似是隐忍又似哀伤。

　　我走下房廊，穿过牛毛般绒绒的细雨走到他身前，抬头看他，他锋利的剑眉和长长的睫毛上，全是细小的水珠，更衬得他的眼睛像洗过水的琥珀般光润，也令那眼中因疲倦而生的血丝，更加的刺眼，刺眼得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雨滴在他的脸上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沿着他英挺立体的脸庞，慢慢的滑落到他的下颌，挂在那漂亮的下颌上摇摇欲滴。我伸出手，接住那滴滴落的雨滴，那在我雪白掌心晃动的水珠，似乎还带着他炙热的体温，竟让我觉得掌心，灼灼的发热。

　　“你在这站了多久？”我幽幽的轻声问。

　　他不回答，只是静默的站在我身前，我也不去看他，只是出神的盯着手心的那滴水珠，我和他站得很近，他身上暖暖的温度阵阵袭来，在这阴寒的小雨天里，让我觉得格外的温暖。

　　“昨夜我看到靖良亲王殿下，在你的门外坐了很久。”突然他冷冷冒出一句，语气里有着难掩的焦着。

　　我呆了呆：“嗯？”

　　诧异的抬眼看他，他冷冽凛然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不安和挣扎，他看见靖良亲王了？难道说……他昨夜因担心我，一直守候在我寝室外……直到现在？难怪他一身都湿透了，还满眼的血丝，果然是熬了一夜……

　　我突然觉得很累，疲倦不堪，我恹恹的垂手，任那水珠滴落到地上，淡淡的应：“嗯。”转身走回殿廊，不再去看身后的平清义流，领着女房们向社殿走去。

　　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心情去顾虑别人的想法，我也不想去猜测别人的心思，所以，我选择漠视，说我任性自私也好，说我冷情寡意也好，只考虑自己有错吗？我为什么要顾虑别人那么多，他们做这些时，可又有考虑到我的心情和想法？

　　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深深的悼念和满心的哀痛，我主持了为父皇举行的往生祭祀，靖良亲王和从京中来的一众女官侍从，静静的在旁观看了整个祭祀。

　　恭恭敬敬的合掌遥拜，看着那遥远的京的方向，我含着泪默默的在心中祝福——父皇，女儿祝您一路走好！

　　我不会再哭泣，我只会勇敢的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父皇对我的爱护！

　　仪式举行完，右近内侍女官一众向我辞行回京复命，而靖良亲王也要赶回京去，此是正是新旧权利交替的敏感时刻，他待在这不易太久。

　　我送他出了神宫门，与他默默无言的走在神宫大门前长长的阶梯上，他的侍从远远跟在我们身后，他身上微凉的侍从涩香，淡淡的飘荡在我鼻翼边，我们谁都没说话，只听见衣裳布料行动时的细碎“窸窣”声，在这寂静中响起。

　　雨后的石梯很滑，我一个趔趄险些滑倒，身边的靖良眼明手快的一把托住我的手肘。

　　“小心！”靖良柔声说。

　　“谢谢。”我心怀愧意的不敢看他，低着头忙站直了身子，但他的手却没松开我，他温暖的手，顺着我的小手臂滑到我的手边，反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我的脑袋一下懵了，惊讶的抬头看他，他俊美秀气的脸上是坚定和执着，还有一丝可疑的郝红，他没有看我，只是注视着远方，紧紧拉着我的手继续往下走去。

　　我咬着唇暗暗使劲，要挣脱他的手，可他依然固执的握得紧紧的不肯松手，我越挣扎，他的力气也越大的握着，直叫我的手腕生疼。我看着他，俊俏的侧面如剪影般线条优美，淡红色的薄唇，似乎在积攒力量似的紧抿着，他的整个脸弥漫着少见的坚定和不馁。他紧抓住我的一只手，拉着我不快不慢的迈下楼梯，我跟随着他的步伐，扭头惊奇的看着他的侧脸，这样的靖良，是我从没见过的，这样的执着，这样的坚决！

　　温文尔雅的他，一向待人温柔可亲，决不会以己之愿强加于人的！

　　不知不觉间，我渐渐放弃了要挣脱他的手，任由他牵着我走下长梯，我脑中混混沌沌的，什么也不能思考，一片空白。他见我不再挣扎，也放轻了力度，温柔的握着我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像是要呵护我一生一世似的，温柔又坚定的包握着我的手。

　　“靖良……”我低低的唤他。

　　他没停下步子，只是柔声说：“千鸟羽，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可是我怕不在这时说明白，你不会了解我的心意，我不想放弃！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哪怕你觉得我很无赖，很厚颜无耻，我还是不想放弃。”

　　他猛的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我，一双星眸，像是有宇宙在里面爆发了似的光芒万千的耀眼：“我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一直是无怨无悔，不求不争的面对任何事的，可是这一次，我想要去努力争取！我想要去追逐自己内心的愿望！我想遵从自己的心任性一次，我不想到了死的那天，才发现自己从没为自己活过，也从没真正去爱过！”

　　他的话坚定而狂热，那深情的眼像是燃烧般的灼人，我只觉心房被什么胀得满满的，令我几乎喘不过气。

　　“靖良……你喜欢我什么呢……？”我喃喃的问。

　　靖良微微斜着头凝视我，唇角浮出一抹柔情万千的笑，宛然扶芳花绽放在他的嘴角般的美丽得惊人，他乌黑如墨玉的眼睛，氤氲着霭霭水雾，那雾的名字叫——“爱恋”。

　　“我也不知道，要是能说得清，大概一万条理由也不够我说明白，爱你什么？如果说不清，那么就算只用找一条，我也没法找到任何一条理由，解释我爱你什么？”他慢慢的却无比真挚的说，暖暖的手坚定的握紧我的手。

　　他望着我，我看到那美丽的双瞳里，清晰的映着我的身影，他望着我，目不转睛的，象是要把我深深印入他的心，牢牢铭刻下一生一世的烙印，他望着我，用眼中的柔情织就的网，密密的缚套着我。

　　我的心轻轻颤抖起来，只觉得难以言述的无力，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他，颀然优雅的站在我的面前，在浓郁青绿的树木的背景衬托下，他就像是幅脱然于世的画。

　　“靖良……”我迷惘的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