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翼》柳曲

9、第九章 前程白马途生变

　　五岁那年春天，袁丈衡带着妻女去了一趟卞西的旧宅，探亲访友与师弟弟妹一家把酒叙时。袁裴就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了窦文轩，那个六岁还整天流着鼻涕并把鼻涕一个劲朝她身上蹭的讨厌小屁孩，而大人们每当此刻都笑眯眯的看着他俩你追我赶，看着窦文轩被袁裴一脚踹到地上，气呼呼的用粉拳头打他，嘴里却说的是以后两家亲上加亲的美满日子。
　　那时候天是那样的蓝，空气中全是青草与槐花混合的香气，父亲时常会跃上潭边的一颗老槐树，从上面折一支开的最盛的枝条下来给她娘做成花环戴在头上，花环上点缀着串串的小槐花，动静间尽是芬芳的香气和她娘如花般的笑脸。
　　而她娘则将花环戴在她头上，笑眯眯地说：“还是我家裴儿带的好看，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一眨眼的时间，她娘的脸迅速的塌陷下去，只剩下被皮包裹着的骨头，眼睛嘴巴和耳朵也慢慢的流淌出鲜红的血来。她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指摸索着袁裴的脸道：“娘对不起你，你用那些钱把你父亲挂在城墙上的头买回来吧，记得跟我合葬在一起。”
　　然后她娘流血的脸越来越近，脸越来越扭曲，慢慢的变成个漩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袁裴惊出一声冷汗尖叫一声，从梦中转醒。
　　小桐立刻从旁边的榻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她跟前，“没事吧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屋里点着灯，袁裴环顾四周后垂下头虚弱的笑笑：“没事的，我早习惯了。又让你睡不着觉了吧？”
　　小桐摇摇头，“我不要紧的，我就是不睡觉能换得小姐你一夜无梦，我都愿意。”
　　见袁裴没事，又跑到桌前倒了杯凉茶送到她手边，袁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又躺了下来盯着床顶上绣的的莲花发呆。过了很久只听她道：“明天我们去窦家一趟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袁裴便骑马带着小桐去了城里，准备采办点礼品之类的去窦家。一来是道贺，好歹自己的未婚夫中了榜，自己都没去道贺未免说不过去，二来是去看看窦伯伯，自从三年前他辞官回乡后也经常来看她，嘘寒问暖，对她的关心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可袁裴却从来没有去拜访过窦家二老。如果不是窦志同她的母亲根本不能入土为安，而她的父亲···是她把对那些人的仇恨牵扯到了自己的恩人身上！回想起她这两年对窦志同的冷眼相对她都惭愧不已，他已经为袁家做到仁至义尽了，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从舅舅家到皇城的路又要经过那片树林，袁裴在马上朝树林的深处看了一眼，打起马鞭继续前行，小桐问道：“小姐，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到树林里面捡珠子吗？”
　　袁裴笑笑道：“不捡了，怕遇到鬼。”
　　到了皇城之后，她们发现今日街上人潮涌动，格外的热闹，小桐向来好奇，便下马挤到人群中问去询问，袁裴也不好走远便牵马靠在墙边上等着她。她今天穿着便于骑马的长裤短褂脚蹬马靴，头发高高的盘起未施半点粉黛，一副很不起眼的打扮，可偏偏就有人走过来在旁边搭讪道：“这位娘子长的可真俏啊，请问是哪里人士，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袁裴本打算不理他，可那人见袁裴埋着头没动静好似害羞一般便更起劲了：“不如你跟我回去给我做个二夫人吧，包你一辈子吃穿用度样样不愁，每天打个牌喝点小酒日子过的快乐无穷！”
　　袁裴听他越说越离谱，索性低着头绕过他走到旁边去了，谁知道那人偏偏又粘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缰绳，嘻嘻地笑着，浑身打着颤。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有着女人般白净的脸，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三年前她在这皇城的一家茶馆见过，当时也是这么调戏她，她动怒端起茶壶要揍他，可却被朱贤迪接住又训了一番。
　　那人看到袁裴似乎吃惊不小，也不笑了，直起身子细细的打量起她来。
　　此时正好小桐朝这边跑了过来，袁裴翻身上马，也不再同他纠缠，行了几步拉起小桐上马就朝前走了。
　　那人直到她走远了才回过神，用食指摸摸下巴喃喃自语道：“有意思，她还没死？长的倒是越来越标致了。”抬头看到有个人朝他走来，他笑嘻嘻的对那人道：“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
　　走了一段，小桐好奇的问：”刚刚那位公子有点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袁裴嗯了一声，隔了半会才道：“没什么，就是个游手好闲之辈，不必理会他。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小桐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听说今天皇上心血来潮特批那个狐狸精桃莹夫人回府探亲，都在那边挤着看热闹呢。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双眼睛一嘴巴，哼！”
　　袁裴皱起眉头道：“不许胡说，记得祸从口入。”

　　袁裴给窦志同买了两包卞西的特产雨前花茶，从前听母亲说他很喜欢喝家乡茶。又给窦夫人裁了几匹花色不太艳丽的罗缎，至于窦志同他的东西最不知道如何买，在玉石店转了半天只相中了一块和田子玉，雕琢的是一只顽猴爬上枫树挂印章，子料通透雕工精湛，最重要的是寓意好，可价格实在是贵的出奇，如果换做以前她还是相府小姐，她是断断不会为了这点钱在意的。可今非昔比，买这件玉佩的钱足足可以让她跟小桐单独生活好几年的了。思来想去还是买了下来，用红绢仔细的包裹住揣在了胸口。
　　窦志同位于卞西的旧宅位于京城的西郊，那里处处四季风景如画，最美莫过紫銮山，山高千米，春鲜花遍野，夏清凉宜人，秋漫天红叶，冬白雪皑皑整座山一直向北延伸。先帝晁宗也曾在紫銮山脚下修建过两处别院，用于休闲游玩休息之所。
　　从京城坐马车或者坐轿子的话需要差不多一个时辰，而骑马过去用时不超一半，因而采办礼品折腾了大半天到了窦府的大门口也还没到吃饭的功夫，袁裴远远看见窦文轩似是站在窦府门前的一顶轿子旁边，等到离窦府大门百米外才看见原来他旁边还站了一位女子，只是刚刚被轿子遮挡住看不清，她背对着袁裴，从娇小的身形衣装来看应该是京城的小姐。
　　她行到离窦文轩无米外停住，小桐先下了马，看到袁裴的到来窦文轩一愣，赶忙跑上前去准备扶袁裴下马。他从见到她时的一愣，到没有礼数的抛开旁边的客人直接跑到她身边，袁裴都看在了眼里。她在马上看了一眼那位颇为哀怨的看着窦文轩的美貌小姐，可不就是孟相府的三小姐，孟桃莹的妹妹人称娇蛮小主的孟芬芳吗！
　　据传她娘，孟相的小妾在生她之时忽闻见一股芬芳的茉莉花香气，使得她顺利产下女儿，故给她起名芬芳。那孟相一听如此俗气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向来以书香门第的自居孟府小姐，要给改名字，哪知道那小妾是个倔脾气，听说要给她闺女改名字就要去投湖，世人都知道孟府的湖就是用来做做样子的，人跳进去只淹到小腿，哪能淹死人呢？不过不知道是孟相实在是太疼爱那位小妾还是怕因为改名字闹的鸡飞狗跳传出去不好听，竟然就依了她，从此孟府除了正房夫人所生的孟李莹、孟桃莹，又多了一个叫孟芬芳的三小姐。
　　袁裴逃开了窦文轩伸向自己的双手，抽出一只脚，拉着缰绳便利索的下马来。窦文轩有些尴尬的搓搓手道：“你怎么来了？那天也没说今天要来，我好派人去接你。这样骑马多累。”
　　袁裴笑道：“不累，我这些年骑马功夫练出来了，肯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一上马就发抖了。”
　　窦文轩目光闪动，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宠溺之情，袁裴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孟芬芳跑过来扯着窦文轩的袖子问道：“她是谁啊？”
　　窦文轩不留痕迹的抽出衣袖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一个远房的妹妹。”又朝袁裴道：“这是孟府三小姐。”
　　袁裴点头微笑，可孟芬芳却不给面子的把眼向上一抬。袁裴也不生气，从前每年皇宫赏花的时候，她会跟父亲一道去，而孟相也带着孟桃莹跟她，孟芬芳那时候才几岁，至今模样都未变多少，还是白白胖胖的小巧姑娘，而她那时候正是鲜活多彩的好年纪，不像现在这样瘦的干巴巴的一副身躯。
　　孟芬芳扭头冲窦文轩道：“我走了啊，不要忘记想我哦。我会再来找你的。”说完转身傲慢的看了袁裴一眼，迈着小步子气质翩翩的上了轿子。
　　等到那顶小轿走远，他才回过头看向袁裴，袁裴也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等到两个人都步入了窦府，从远处的树荫下走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看着袁裴与窦志同相携而去的背影慢慢的浮出一丝冷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