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翼》柳曲

11、第十一章 相思送与谁人知

　　当夜幕降临，耳边的那些讥诮讽刺停歇，袁裴坐在床边抚摸着那件鲜红的嫁衣，憋了一整个下午，不让那些瞧热闹的人看见的泪水滚滚而下。
　　小桐站在她身边哄着哄着自己也哭了起来，她骂窦文轩的负心薄幸，骂朱贤迪的人面兽心，骂老天不长眼睛，最后骂累了蹲在袁裴身边小声的抽涕。
　　袁裴擦干眼泪目视前方像是自言自语道：“是真的吗？”新进的进士要迎娶轩宁朝最大权臣孟炀的女儿为妻，恐怕整个京城无人不晓了吧。
　　小桐咬牙切齿地点点头，一早她出去买了针线，就听那杂货铺里挑选绣线的大妈们在一旁嚼舌头。说什么窦公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跟相府靠上关系，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又有人说，相府的三小姐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而且跟皇上的关系也要好，自己的姐姐还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子，那姓窦的娶她以后稍有不慎可就有的受了。
　　小桐当然是捡着对窦文轩不利的话说，一来自己解气，而来她家小姐听了也不至于太难过。可等她把听来的话说完，袁裴却平静了下来，只有眼睑下两条被风干的泪痕还在诉说着她刚刚的悲伤。
　　“小桐去给我拿个剪刀过来。”
　　小桐猛地抬起头惊悚道：“小姐要干嘛！”
　　袁裴摸摸她头上的两个双丫发髻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娘亲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替她活着，我怎能忍心再辜负她的嘱托？再说，我不是还有你陪着吗，这就够了。”
　　小桐嗅嗅鼻子声音嗡嗡地：“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也不活了！”
　　袁裴点她鼻子，“行了，快去拿来吧。”
　　小桐跑到屋外从围墙的石头缝隙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用厚布裹很很多层的剪刀来，袁裴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有些苦涩，还有微微地感动。
　　她接过来，拿着剪刀看了看，心一狠剪断了手中嫁衣上的连襟扣。她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她答应母亲的愿望好好活着一定能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袁裴的舅舅孙嘉权进来时候看到袁裴与小桐正在收拾衣服，忙跑上前去问道：“小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离家出走？”
　　平心而论，她的舅舅其实为她做的并不多，甚至还不如窦志同对她的关怀来的浓烈，可他是个妻管严，能收留她跟小桐，在过去的三年里给她们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安稳之所她已经很知足，很感激了。
　　袁裴起身给她舅舅行了一个大礼，把话直截了当的说出口，“舅舅，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你为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娘亲在世，她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这时候孙二奶奶带着她的大小姑娘也刚刚迈进门，听袁裴这么说，便道：“是啊，是啊，还是我们小裴懂事，知道事态炎凉啊，你不知道，你舅舅为你家可是操碎了心，自你父亲出事之后，他真真是连降了三级啊，从礼部郎中一直降到副主事，受了多少人排挤，吃了多少次暗亏啊。这都不提了，还有你···”
　　“够了！”孙嘉权呵斥她道：“你在小裴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孙儿奶奶自是不服气，她的相公从来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今天当着小辈的面给她难堪，让她以后怎么服人。
　　她便不理孙嘉权朝着袁裴道：“小裴啊，你舅母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你要明白我们的难处。”说罢又把脸转向一边用手绢抹着眼泪道：“现在仇人找上门了，难道你要看着我们一家老小全都横尸乱葬岗才满意了吗”
　　她的慧表妹一边给她娘顺气小声嘀咕道：“什么仇人啊，指不定躲在房间干些什么苟且之事呢！一看就是她老毛病犯了，又想勾引人家来着。”
　　茹表姐在旁边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你们都给我住嘴！”孙嘉权转头怒瞪孙儿奶奶：“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平常你们到底污蔑她多少，羞辱过几次？还有点大家小姐的样子吗！小裴哪也不准去，就呆在这里！”
　　孙儿奶奶一干人见孙嘉权确实生了大气，也不敢再言辞，毕竟她们都还要指望着家里的这根主心骨呢。在孙儿奶奶眼里虽说她丈夫连降三级跟那些个官太太们打牌出游的时候有些抹不开面子，可她是小门小户出身，跟着孙嘉权可从来没有过过一丁点的苦日子，而孙嘉权对她也是言听计从，连个暖房丫头都没收过。
　　袁裴上前拉着舅舅手臂道：“舅舅莫要生气，都是袁裴不好，舅舅要是生气那就是与我为难。舅母说的也没错，我是个不祥之人，父母因我而亡，现在绝不能再拖累了我的亲人们了。舅舅你就让我走吧。”
　　她虽然平静的说完这些话，可心中却是奇苦无比，她怎能再让唯一的亲人身首异处？只怕日后到了自己母亲面前是万死都难逃其咎了。
　　孙嘉权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的一家人，再看看袁裴。迫于现在的形势压力，只怕自己也无力再护她安危了，让她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银票，交给袁裴，袁裴也不推辞，在她的舅妈、表姐妹震惊的眼光中从容不迫的接了过来。她们日后的生活必定艰难困苦，多一些钱财总不是坏事。

　　她和小桐都没有太多的行李，只一人背了一个包袱，出门的时候小桐问她家小姐要去哪里，她只说再去一次窦家，她张张嘴话到了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一路上袁裴都是心神不宁，一段路半个时辰的路途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
　　直到窦府门前那金灿灿的匾额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看着已经紧闭的大门，愣愣的坐在马上。小桐上前去敲门，只敲一下门就开了，开门的小童好像是专程在等着她一样，从里面出来直接走到袁裴马前拱手道：“给小姐请安。奉我家公子命在此等候小姐，说小姐如果来了，就把此物还与小姐。并让我转达他的话，从此人海茫茫，不如不见。我们就相忘于江湖吧。”说完双手捧上那件物件。
　　袁裴伸手去接住那件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慢慢地打开，把那件送给窦文轩的玉佩拿出来轻轻的握在手中。然后便愣愣的看着窦府的大门发呆。
　　过了好一会，她才对那门童道：“替我转告窦叔叔和夫人，袁裴走了，请勿挂念。望二老保重身体。”顿了顿又道：“再替我跟你家公子说，我祝福他，愿他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说着说着眼泪便缓缓而下：“从此我和他两忘江湖再无瓜葛，这件玉佩就当作见证吧！”
　　说完将玉佩猛地掷向地面，四分五裂。
　　“小姐！”小桐惊呼一声，这可是用夫人留给小姐出嫁的一半头饰换来的。
　　袁裴掉转马头：“小桐我们走。”
　　小桐虽上了马，却可惜那个玉佩，踌躇着是不是要去捡回来，直到袁裴打马离开，她才发现，看了一眼地上玉佩咬咬牙一抽马鞭追随她而去。
　　门童目送着袁裴主仆离开，直到她们渐渐走远才冲门内道：“公子，她们已经走了。”
　　窦文轩从门内走出，走到袁裴刚刚站立的位置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到他进了大门，窦文轩慢慢的转身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来，只见他蹲下来，将地上的玉石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用手帕仔细的包好，又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怀中。然后站起身，面朝着袁裴离开的方向一直到视线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