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
林璟住进来的第一天有点崩溃。
那位母亲并没有告诉她这屋里还住了另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个麻烦。
“您给个解释。”
林容知道女儿找上门来了，堆笑在电话里头解释：“女儿啊，不要这么冷漠嘛，我是你妈……”
“她是谁？”林璟不耐烦地打断接下来的长篇大论，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房里满脸笑容的姑娘，那双笑得弯成月亮的眼睛一直对焦她。
“你说璐璐啊，她是你陈叔叔的女儿，陈叔叔记得吗？哈哈哈，大蒜鼻那一位，哈哈……”
并不好笑。
璐璐跟你同一所大学，她不愿意住宿舍。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啊，那就找房子住，房租自己想办法哟！
璐璐很可爱的，你肯定会喜欢她……
女儿，咱现在天南地北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爱你。
……
林璟站到陈璐面前，还是那个毫无波澜的表情，陈璐被盯得有点发憷，“你……那个……”
“你住这个房间，我住那边，厨房用过要用清洁剂打扫干净，卫生间轮流刷一天一次，地板三天一次，每天要反锁门……（此处省去x个字）还有，千万别引起火灾。”
林璟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再也不说话了，留下一旁目瞪口呆内心充满无限佩服值的陈璐。
这一天，是她们大洗的日子。
……
夜深了，林璟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抽烟，在烟圈里捞起不少事。
打从六岁起，林璟就学会做饭、烧水、洗衣服、照顾林容……十几年如一日。别人的母亲温良贤惠为了孩子任劳任怨一辈子，而她的母亲却只会做脸、化妆、逛街约会……如今四十好几依旧新鲜得要命，那张精致的小脸可以与大面积涌起的九零后媲美。她没有爸爸，林容告诉她的版本是这样：四岁时候林容就离了婚，作为单亲妈妈，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
林璟根本不信，不过她并不追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一贯没有的东西，突然出现，反而多余。
林容什么也不会，却养了个什么都会的女儿。
换灯管、处理空气电闸、开车、指挥装修工人、知道哪一家超市的西红柿最新鲜、也会在林容引爆厨房的时候冷静地盖着湿毛巾冲进去关了插座、灭火、清洗……然后看着她亲妈说：“想吃什么就吩咐我，我不在就叫外卖，外卖不来您打车去外边吃。”母亲大人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就连连点头，她的女儿果然是英雄。
林璟没有朋友，她太忙了，要顾一个挑三拣四的女人还有三只挑三拣四的狗。林家不缺钱，母女俩唯有在请保姆这件事上一致对外，林璟不喜外人，其母则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
“宝贝，要是你离开了妈妈我可怎么活啊……”
可是她还是离开了，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的分数高到可以随便选任何一所学校，而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最远的地方——J城。林容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却出人意料的很平静，看着女儿的眼睛说：“这么想离开我？”
“妈，你总得独立的。”
天知道这句话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要多颠三倒四就有多颠三倒四。
林容来了一出泪流满面，抱着林璟轻声说：“J城妈妈有一套房，离你学校很近，我和你爸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还真巧……宝贝，你要常回来看妈妈。”
伤感多少有一点，但理智战胜情感，毕竟也只是去念书而已：“妈，暑假有三个月，学那些足够了。”
于是，在无数次的惨叫和崩溃中，林容勉强学会了如何使用那些怪物机器，苦经三月，一种无名的骄傲感油然而生，她女儿六岁就学会了这一切。
可是，她到底剥夺了爱女的什么？
林璟掐灭了烟丢进了垃圾桶，抬头看了看15楼的灯光，叹了口气，总比住宿舍强吧。她不擅与人相处，这么多年来只和家里那三只疯狂的雪纳瑞掏心掏肺，在学校时高效率地听课，把做好的笔记影印一份扔在讲台上共享，下课铃声一响就玩命地消失。人缘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拿人手软，何况林璟那么慷慨，总是在考试周救他们的小命。
每一次毕业都有毕业照和毕业聚餐，林璟从未参与，她很忙，还有个随时夺命连环电话的妈。所以多年以后同学们只记得有个好人总是贡献很棒的笔记，却忘了那人的模样。
就好像她从未来过。
林璟不在乎，确切来说，历经种种在她看来都无关紧要，她不需要多来点什么，当然也不怕再失去什么。在林璟编著的历史里有以下几条关键索引：照顾母亲天经地义，养狗千万别养雪纳瑞以及别尝试抽烟。这就是她的世界，简单到不行，偶尔内心也会空洞，但食物和忙碌总能满满的填补空缺。
钥匙轻微地转动就开了门，林璟轻进房间，却没想到陈璐坐在沙发上等她。
“啊！你回来啦！”她的热情让林璟有些愕然，可她还没学会愕然的表情是什么，所以还是那张刻定的脸，诚如她从小到大的任何一张照片上的面无表情，简单来说就是面瘫。
林璟换了鞋，整理了下鞋柜，清除了一般人基本看不见的灰尘后说：“嗯，我去洗澡了。”
“你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可我又没有你的手机号……”
“135XXXXXXXX。”林璟说完后闪进了浴室，有如离弦之箭。
陈璐的记忆力不是盖的，她得意地存下了林璟的号码。从她第一次看到林璟内心就充满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敬佩，林璟初中就能做一手好菜招待客人了，那顿饭陈家吃得好不嗨皮。
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林璟的油焖大虾、宫保鸡丁、大骨汤、尖椒火腿以及等等呢？
她喜欢林璟，就是喜欢，磁场的力量不容小觑。
洗完澡，林璟躺床上发呆，月亮够亮的，老妈真会挑房子，这样都能看到夜空。不知道林容怎么样，她才离开两天而已，接着去年冬天“吹风机触电，夫人尖叫划破长空”的画面惊悚地飘过她的脑海。妈……不至于这么不成气候吧，您已经45岁了老天爷。
林璟叹了口气，时间已晚不适合给家里去电话，而手机却突然震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晚安。^_^”陌生号码的短信。
是陈璐，一点儿也不难猜，她的新号码只给了林容和刚才的陈璐。林璟没有回信息，困意袭来，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呼呼运转的声音，到底……还有几天才要开学呢？
夏天其实没有那么糟，特别对于常年避光的大瘦子们而言。林璟从没穿过短裤短裙，简而言之她不热，于是皮肤惨白到有点病态。这世上到底是有这么多东西被人羡慕和惦记，殊不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气，天赋异禀和烦恼总是相克而相生。林璟幼年时代就顿悟了许多事，反正该懂的没懂，不该懂的全死心眼的懂了。
不知道大宝二宝小宝好不好，林容不至于不管它们死活吧，狗粮可是在临行前就已备充足了。那三只疯狂的雪纳瑞是林璟的心头肉，那天，林容带着它们仨去机场送的女儿，入候机室前小家伙们怎么也不肯放行，一直往死里咬主人裤腿儿不放。林璟脑门上的黑线何止三条，且汗如雨下。
“大宝二宝小宝，放开。”裤子破了怎么办。
雪纳瑞们纹丝不动，藏在胡须后边的小眼睛十分犀利。林璟无奈，距离登机只剩一刻钟，只好蹲下身来安抚道：“我会常回家的，乖，回去吧？”
潮妈斜眼看她，唉，女儿啊。
林璟顺了顺它们的毛，小声念叨了一通，安抚政策暂告一段落，然而机场广播里赫然出现她的名号呼她登机，于是在三狗没来得及反应之际林璟冲进了安检。一片狗吠声中，工作人员及时地把小铁门给锁上了，小家伙们的眼里蒙上了一层失落，林容亦然。
女儿迟早会离开自己，她会交朋友、谈恋爱、工作、结婚……她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林容站在偌大的机场里直望着适才女儿登机的方位，小璟会不会从那回来呢？兴许想通了觉得哪儿都没家好呢，大学有什么好念的？（=。=|）然后……她真的看见林璟从安检冲出来，眼睛一亮惊喜无限差点儿就飚出“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下一秒就被林璟的大叫给堵住了：
“妈！快给我背包……你是不是故意的。”
抢过最重要的行李后，林璟再次一阵风似地卷进了安检，其母与三狗都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唉，走吧，大宝、二宝、小宝，姐姐真的走了，咱回家吧。”
又是一通狂吠……
J城固有的文化气息并没有被城市化进程给悄然抹灭，古韵绵长，尤其是在曲折的胡同里更是显而易见。林璟只出过一次远门，某一年其母心情很低沉原因不明，非拖着她外出旅游，母女俩去的是海滨城市，直到现在林璟还记得沙滩上到处跳跃的彩色热裤以及白花花、博大的胸怀们，其余就有些模糊了。再一次就是这里，穿梭在砖墙之间的林璟心情不错，起床就打给了林容，家里一切都好，她的亲娘也并没忘记喂狗粮。
很早就出了门，拿着地图在J城举世闻名的古迹里晃悠，围墙外烈日照射，墙内却荫凉无比。
此地禁烟！
林璟干巴巴地望着巨大的告示牌，把掏出的“小葫芦”重新塞回包里。这个极漂亮的打火机是林容送她的，烟龄满三年其母才发现她抽烟，想尽各种办法逼她戒，无果。
“你怎么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遗传。”
然后这一年的生日林璟收到了这个礼物，金属材质，精致的小葫芦，跳跃的蓝色小火苗更是性感。那晚她很开心，她甚至对林容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位母亲一直是怪人界的翘楚，她给女儿选择的权利，也会向她灌输各种利与不利，希望她身体健康，却更喜欢她快乐安好。最关键的是，她太了解林璟，这个人根本不吃逼迫威胁那一套。
安静的小巷里流窜着清凉的风，好像……有点想家里那个疯女人了。
“姐姐。”
“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女孩！林璟看了看四周吓得不轻，这地儿不能跟传说中的一样闹鬼吧……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高才到她大腿的小家伙，全身戒备。
“你想干嘛？”
“我迷路了……”小女孩十分无辜。
“从哪走过来的？”林璟保持警惕，小孩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会哭么？
小女孩抽出个红色的小本子，翻到某一页，很认真地念到：“《生存手册》第35条，如果迷路千万别哭，找个看起来很好的路人恳求帮助。”
“……”不是闹鬼。
“走吧，带你去管理处，然后找他们放广播。”林璟径直走在前边，示意她跟上。
然而小女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咬着手指恳切地看着“靠谱”的林璟，“姐姐，你背我，实在走不动了。”
林璟侧身蹲在小家伙面前，邪恶地笑道：“不跟上，就没人带你出去了哦，一个人在这里是很恐怖的，听说闹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尾音拖长，惊悚无比，最后一句还是背对着她边走边说。小女孩害怕地看了看周围，向林璟贴了贴，抖音毕露：
“我……我们走吧……”
坏人转身笑了笑，小朋友们还真是安全无公害。穿过几道长长的幽巷，就看见了为数不多的观光客们在大道上行走，“欧霸！”小女孩突然一声尖叫。
这是林璟和岳司辰的第一次见面，相遇又叫缘分，人们常说：这是你的缘分，这是你命定的事，但很多事情后来也不了了之。很久之后林璟才信她的人生是被安排的，也许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命运的结构错综复杂，但总有线索隐秘其中，无人可窥。可以预知的话一切就都乏味了，多年以后林璟还是会想起这个午后，并没有过多的陈词滥调和被故意篡改的美好记忆，诚如她人生中每一个平淡的午后，但她的世界却被悄悄添置了一些物事。
小女孩看到了三百米开外的亲人狂奔过去，林璟百思不得其解，那么远的距离小家伙是怎么辨别的……只可惜她才跑了几米就摔了个五体投地，那撞地的巨响光听着都觉得疼。扑街啊……林璟跨几步过去，看见她手和腿都磕破了，血流如注，小女孩的眼泪立马就要奔流不息。
“别哭。”林璟抱起她，轻声在她耳边说。这俩字就像靡靡的魔音，小女孩愣是把决堤的洪水给塞回去了，继而把脑袋搁在林璟肩上发出一连串“咝~咝~”的吸气声。
“果果，怎么了？”
好听的声音，林璟抬眼看了看把阴影投射在她身上的男人，确切说是男生，不置一词地绕过他把小家伙带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果果”看见哥哥很兴奋：
“我迷路了但没哭哦！“
“哥哥怎么奖励果果呢？“
“我要怪物史莱克的杯子！”
……
林璟帮她冲洗伤口时耳膜都快被她吵爆了，待从包里拿出纱布、胶带、白药为小伤患包扎好伤口，再递给“哥哥”一沓创口贴，林璟转身就走了。
“果果……”
“啊？”
“这个姐姐是残疾人吗？“
“啊？”岳司辰茫然地看着已然远走的林璟，深度怀疑这名同志是聋哑人，而下一秒他就知道他判断错了，因为果果报备了整个过程。在深巷中对着砖墙站了半天、随身带着纱布和药的神秘姑娘、救死扶伤……真的很神秘啊。他当然不知道那会儿林璟正在严肃地思考“在禁令下抽烟”的后果，并且纠结于哈姆雷特的拧巴怪圈“抽还是不抽”中，而那个场景在小果果看来简直像极了对着墙壁大施古老的咒。
“哥哥，这个姐姐虽然有很多疑点，但其实是个好人。”
岳司辰弯腰把小丫头抱在怀里，眯眼看她，继而笑了起来。
“待会我们吃什么，哥哥？”
“……果果，不能再胖下去了……”
“铜锣烧好不好？放抽屉里，等哆啦A梦来吃！”
“你已经够肥了，还要多一只大肥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