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顶罪其实也是逃脱 ...
-
“前方不远就是我家了,你不必再送了。”顾枝莲停住脚步,对着身后一路尾随的那人说道。
“你怎么还跟着?”红玉转过头这才发现那人的存在,不等着顾枝莲开口,便提高嗓门喝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若你再这般我要喊人了。”
那人却恍若无视,“啪”地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来,轻扇之间,袖间的玉佩就飞落在了顾枝莲手上,他笑悠悠地跃上房梁,冲着她无声说道,“日召山南,我会等着你。”
她握着手心里通透的白玉,打心里觉得今晚的一切恍如一场梦,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要将玉佩赠予她,他说的日召山南又在何处呢?
想了许久也理不出个思绪来,顾枝莲叹了口气,索性将问题通通丢在了脑后。
“小姐,你以后还是莫要和那些奇奇怪怪的讲话为妙。”红玉想着方才那人那张得意的脸,哼了声忿忿道,“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不简单,还什么山寨大王呢,小姐,你好歹是顾府的嫡出大小姐,怎么能和这种流氓混在一起呢?”
“好了好了,我看那人并非什么山大王,恐怕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只是打趣罢了。”顾枝莲无奈摇了摇头,脑海里又闪现出梨花里探出来的那张脸,明亮的眸子只是一眼就让人忘却不了。
“我可是为了小姐你好呀。”红玉嘟起嘴,冲到她身前,瞪大了双眼道,“小姐,这可不行,才刚认识了片刻你就为那人说好话,我以后定要防着他,万一哪天把小姐拐了去怎么办。”
顾枝莲擦了擦汗,这丫头脑子里成日不知装了什么,真拿她没办法,耐心解释道,“我这不是替他说好话,他是不是好人我还是看得清的。”
“我不信。”红玉笃定地说着,“小姐你又从哪里瞧出他是好人?”
顾枝莲慢悠悠地拨开拦住她去路的手,淡淡解释道,“第一,你瞧他身上所传的丝绸哪里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上等的绸缎只有各国的皇亲贵族才穿得到,山寨王哪里来得胆子动皇子公主的东西。第二,虽说那人说话不着调,透着几分轻浮,至始至终也不曾越过规矩,想来也是知书达礼的。第三,他身手不凡,一看就师出有名,和府上花拳绣腿的小厮可不一样。”
“这么听来,小姐说得句句在理。”红玉低下脑袋思索了片刻后悠悠说道。
顾枝莲看着她甚是可爱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说道,“红玉,第一,看人不能只瞧表面,不能带着偏见。第二,就算是小姐的话,也不要全信,凡事都得自个看自个想,这样才不会吃亏。”
二人说话间,便回到了后院,顾枝莲一只脚刚迈进屋子,就听见身后匆忙的脚步声,眯眼一瞧,不正是一直伺候顾名的管家王二。
“可算是……可算是找着大小姐了。”王二松了口气,额角渗出了汗珠。
“王管家,你别着急,慢慢说,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顾枝莲冲红玉使了个眼色,她大概也晓得王二来寻她的理由,无非便是顾轩顶撞睿王闯下了大祸。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偏偏顾轩傲慢的态度一再挑衅着睿王的忍耐力,如今这不单单关及顾轩一人,或许连顾名的官帽也得搭上去。
“老爷、夫人和二小姐都在前院正厅等着大小姐呢?大少爷出事了。”王二顺了口气。
“红玉,你随我一块儿去瞧瞧。”顾枝莲快步跟着王二,正厅里,三人各坐一方,顾名不住叹着气。
“爹爹,究竟出了什么事?”顾枝莲眉宇间透露着焦急,配合地问道,红玉低垂着脑袋看似恭敬,实则暗暗一个劲的憋着笑。
“你把她叫来做什么?”柳媚还不等顾名开口,指着顾枝莲嘲讽道,“她这个又傻又笨的脑子能帮什么忙,还是说你想利用她多分一点家财。”
“娘,眼下已经够乱的了,你还这般取闹,爹爹就更心烦了,哪里还想得出法子帮小弟。”
“我柳媚才不管,顾名,我告诉你,我跟了你多少年,你就一直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还书香世家,我呸。想当初多少官家子弟要迎娶我,我都拒绝了,谁知是摊上了你这么个倒霉鬼。”柳媚整张脸扭曲在一起,话语尖酸刻薄,“你和你爹一样,不过是个没用的东西。如今轩儿出事,你却只会叹气。我真是瞎了狗眼,会跟了你这种无出息的人。”
“闹够了没有。”顾名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扬了起来。
顾枝莲本是一肚子的疑惑,如今瞧着这三人,便也猜出了个大概,想来是柳媚一听顾名的官位可能不保,想着与顾名分了家财,好再找个称心如意的嫁了。
“老爷,老爷,王大人说了。”从王府打探来消息的守卫满脸惊慌,扑通跪倒在地,低着脑袋,颤抖着声音道,“睿王说了,看在少爷年少便留着这条小命,睿王还说老爷为朝廷效力,公事繁多,未能教好少爷也情有可原,也就不再追究老爷的过错了。”
顾名听罢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面,但瞧着守卫欲说还休的模样,不解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慌张?”
“睿王说,少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日后贬为奴籍,发配塞外。”
“什么?”顾名端着茶杯的手一松,青花白瓷杯碎了一地。
“轩儿,我的儿啊!”柳媚脸如死灰,瘫坐回雕花木椅上,眼神涣散,嘴里不断重复着奴籍二字。她柳媚这辈子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顾轩身上,她指望着能靠着他这个二字扬眉吐气。一旦入了奴籍便意味着永远的卑贱之神,她不敢再想下去。
“爹爹,你快想想办法,轩儿他难道真的要入奴籍吗?”顾婉然抽出绣帕轻轻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儿,柔声说道,神情仿佛一朵娇嫩的花。
“要不是你娘太过宠他,成日不学无术,又怎么会犯下这等错事,我能有什么办法,天底下谁人不知睿王的脾气。”顾名虽是心如刀割,但思虑到自己的官运仕途,便狠了狠心,儿可以再有,前途却不能拿来做赌注。
“顾名,你还我轩儿,我要你用顾家所有的家财来赔。”柳媚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嘶吼着。
顾枝莲叹了口气,对顾轩突然心生一丝怜悯之意,这个一直被捧上天当做宝的少爷,或许从来就不曾想过,爹娘之所以纵容他的无理,皆是因为名与利,而无关情意。
她慢慢起了身,看着一团乱的三人,眼里一片坦然,又隐隐带了些许揶揄的笑意。
“爹爹”她面无神情地开了口,“若不想让轩弟弟入奴籍,唯有一法。”
她的语气淡淡,却掷地有声,三个人似乎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灰沉的眼渐渐亮了几分。
“我代替顾轩受罚。”轻描淡写,这语气似乎像是在说她去拾起一片枯叶。
顾名震惊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不被他重视的女儿竟愿意替顾轩顶罪。他直愣愣地看着顾枝莲,想要从她脸上寻出一点破绽,却终究瞧不出个所以然。
她的笑分明清雅温和,却又像是用笔描绘上的完美无缺,那双笑意盈盈的眼里隐约藏着一些他无法触及的东西,看得他心底不由发寒,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柳媚破涕为笑,紧紧攥住她如枯柴干瘦的手臂问道。
顾枝莲依旧是浅浅笑着,有些粗糙的手不动声色拨开了那白得刺痛她双眼的手,复跪下,朝顾名磕了个头,低垂着眉目,恭恭敬敬道,“听闻弟弟顶撞睿王,女儿惊慌不已,但看着爹娘为此
争吵,女儿更加心痛。娘亲,爹爹对轩弟弟一向疼爱有加,爹爹心里定不会比娘亲好过,。但睿王乃是皇子,就算爹爹再有本事,碰上了皇亲也使不出力来,枝莲知道娘亲心急才会说出分家财,离开顾家的气话。还望娘亲看在女儿的份上,就莫再生爹爹的气了。”
“枝莲自知天性愚钝,既没有婉然妹妹聪慧,也不如轩弟弟讨人喜欢,留在府上也顶多陪爹娘说说话,却也会败了顾家书香世家的盛名。而轩弟弟是我顾家唯一的男儿,枝莲与爹娘一样希望这轩弟弟能考取功名,为我顾家争口气。枝莲与其呆在府中一事无成,倒不如替弟弟受罚,好让我顾家名门有望。”
顾枝莲说完,还不忘适时地朝顾名挤出几滴真诚的泪。
顾名想及方才柳媚料想他官位不保时咄咄逼人的模样,再瞧瞧他这个女儿一心为父一心为顾家
的无私,听得他心头一阵愧疚与恼火。
“你这小贱胚子,能有那么好心。”柳媚一心想着与其跟随着芝麻小官,不如分了家财投奔她那开了酒楼的表哥,兴许日子过得更宽裕些。
她这手一扬,还未落下,便被一道力量狠狠握住,柳媚回眸一看,顾名半眯着眼,一个甩手便将她推倒在地。
“还是你最懂爹,这些年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顾枝莲心里冷笑着,面上含着泪花,摇头道,“爹爹没有对不起枝莲,更没有对不起娘亲,娘亲总说能遇上爹爹,此生无憾。女儿唯有几个请求,还望爹爹成全。”
“好孩子,你说,爹全答应。”顾名被她一说,回忆起往日温柔可人的苏颖,心中酸涩渐起。
“女儿代替轩弟弟受罚,此去塞外生死难卜,入了奴籍,便是下等之人,请爹爹待女儿离府后,就将枝莲从顾府除名,免得有心人故意为难爹爹,污了我顾家的名声。”她余光扫过顾名不忍之色,心知她已成功了大半,便放下心说了出口,“柳姨娘待我虽不如轩弟弟婉然妹妹好,却也不曾亏待过枝莲。枝莲自知这要求于情于理不合,但过去与娘亲的点滴难以忘怀。只怪枝莲当初太过顽劣惹得娘亲每每忧虑,所以枝莲求爹爹将正房之位永远为娘亲保留着,来弥补枝莲对娘亲多年的愧疚。”
顾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柳媚在一旁气得恨不能将顾枝莲活生生吞入肚中。
交待了许多,顾名让顾枝莲搬回了前院,睡在宽敞的屋子里,身下是柔软的被褥,顾枝莲反倒是有些难以入眠。
“小姐”红玉带着哭腔,一开口便嚎啕大哭起来,“小姐……你怎么这么傻……边塞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女儿家能去的地方……”
顾枝莲将红玉拉至身侧,拍着她的手,笑着道,“红玉,小姐我岂会不知道此去艰险,但这也是我唯一摆脱顾府的机会。我不走,等再过几年,柳媚定会想方设法把我赶出顾府,或是帮我寻个缺胳膊少腿的男人嫁了,与其等着走入不幸,不如放手搏一搏,也许塞外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我是自由的,不是吗?”
“好了,你莫难过了,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记住我对你说得话,谁的话都不要信,不去看不该看的,收起你的好奇心。”顾枝莲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眼中带着不舍,“我已经替你和爹爹说了,等再过个三年便为你寻户好人家,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把握。”
“小姐。”红玉泪眼婆娑,轻唤了一声,埋进顾枝莲腿间,无声啜泣起来。
顾枝莲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倦了,依靠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