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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agraph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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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听见一阵似乎要破门而入的砸门声。他挠了挠乱七八糟从来都不听话的褐色短毛,咂了咂嘴,突然一个激灵跳下床,刚想冲向房门,又突然停下来。他看了看半裸状态的自己,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房门,急急得大吼一声。「罗维诺!等我一下!我已经起床了!真的!!」
罗维诺哪管他那些,一边砸门一边吼。「岂可修!番茄混蛋!会议马上开始了!还让老子不得不跑来找你一次,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安东尼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忙忙的打开门,又偏头躲过一枚本该正中他面门的番茄,这才能稍微缓口气,安抚式的拍拍罗维诺的背。「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开会这事我是真忘了啊哈哈。」
6月的纽/约已经很热,物欲横流。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黑暗的城市。永远都有故事发生。有的会顺顺当当,结局皆大欢喜,有的败于宿命脚下,碾落成尘。无论在哪儿,各色的人,无端的事,爱/欲的呻/吟与骨中的悲鸣。亚瑟默默的走,他选择旁观。
一个一如往常的黑夜,霓虹让黑夜失去了颜色。现在是10点,夜生活开始的时候。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张开了它的口。亚瑟很累很想睡觉无奈怎样也睡不着。他穿衣下楼,决定开始一段不需思考的路程。
男人抱着女人亲吻,女人不停的扭动身体,口中发出不成语句的单个音节,褐色的头发被男人缠在手中不停抽丄插。本能似乎也是不需思考的。如同燎烈的火焰,沿身体夸张的姿态蔓延至每一处神经末梢。人们开始有了相同的神情,被爱滋润的,因爱恸哭的,或者在同一时候忘记对谁的记忆与思念,毕竟它们不会比人的一生更长,不会比身体本能更有存在感。亚瑟撇了撇嘴,无论哪里。
他又走了不知多远,好像也没多远。他目视前方穿过一条街,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车鸣。他回头,目光扫过小小的范围,有个淡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停了下来,在一个不想思考的深夜里。
他站在了玻璃窗的外面,现在11点。他为什么停止不动了呢?他不知道,现在也不想思考。本能有时也是对的,偶尔听从本能的命令也是一种消遣方式不是吗。毫无疑问,那是费尔南德斯,有着橄榄色眼眸的,不听话褐色短毛的,阳光与泥土味道的青年。对,他闻到了阳光与泥土的清香。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他的西装上衣搭在椅背上,很随意。他又走了几步,看到桌上的小甜点,和一张如他般略显憔悴的脸。门上的风铃响了几声,好象没有。嘈杂的酒吧,淹没了一些什么声音。清脆的尖利的他都听不真切。视线起了雾。他又看见了一片不规则的斑斓。红的,蓝的,绿的,紫的,热烈的,忧伤的,有活力的,神秘的,金色的。
金色的。
有个声音穿了迷雾而来。他听到了,有点疲惫,有清香。「Hola,柯克兰,要不要来坐坐?」
亚瑟放弃了思考,从他决定出门的那一刻。他相信他在一个毫无温情的纽约的黑夜中见到了一种力量。时刻的笑着,化解前路未知的困苦与孤寂。
他坐在了费尔南德斯的对面,看他专心致志戳着小甜点,上面的番茄汁流在白瓷的小盘子上。像分尸,他不得不有这样的想法。「嗯……好累啊,经济危机搞得我头痛欲裂,小甜点也没有以前好吃了呢,好想回马德里啊~~」声音轻轻的懒懒的,像是被痴情小伙拨弄的西班牙吉他。「啊我也是。」他露出凉凉的笑。「我相信我的情况也不会比你好多少。」他很热,解开了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也是啊,大家都挺惨的,终年忙忙碌碌不敢懈怠,可是不希望的还是再来。」费尔南德斯笑起来,唇角弯了完美的弧度。「高兴一点,无论怎样困难,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啦。」
费尔南德斯站起来,亚瑟看到他颀长的身形晃了一下,又快速的稳定身体,一个瞬间。「柯克兰,笑一笑,别过的那么沉重,有的时候你就得大方的说让束缚见鬼去吧!」
亚瑟看着他的眼睛,像一口深井,看不到前尘往事,他卸下了重担,一心向前。
他见到了一种力量。
于是他就笑了。很轻,像是雨雾中凋零的一瓣月季。花瓣上有新生的露水。
「好啊费尔南德斯,在我拿到那个东西后,要一起回去吗?」右手扶着脑后的费尔南德斯先生顺着亚瑟的手回头看,瞬间展开了堪比初阳的笑容。
那是一只金色的气球。
两个年轻男人,一只金色气球,一个深夜,一条靡靡的街。
人流涌动,人们依旧带着各式的神情。偌大的都市,街道,公园和广场。或者微笑,或者短暂的怒目相视。谁和谁都曾站在午夜的街角听过一支歌儿。谁和谁在公寓下的花坛边上拥吻,离去,或者分开,好久以后才发现,人去似春休。谁和谁越过了同样的沟谷,却终生不去再见,连当初的记忆都已销蚀冷弃。谁和谁又擦肩而过了呢?
他与费尔南德斯到底有多少次擦肩而过了?在街上?在会议大厅旁边走廊里?他记不得,周围依旧是喧嚣,都是这样的。
他牵着一只金色的气球,有光照在了它上面,它被模糊了形状。可当然,无论怎样也无法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看到。他目视前方。
「嘿,柯克兰。你累了吗?你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睡下了吧,我看咱们还是快一点?」
又是费尔南德斯的声音。他的声音怎么总是能拨开黑暗。温暖的。又是对谁都一样的该死的温暖的。亚瑟转了头去看他。那橄榄色的眼眸也在看着他,颜色不亮,有点暗暗的,脸上关心的表情其实已毋须言表。亚瑟发了个小鼻音。「我就是因为无法休息才在这个该死的时间走出门的,天知道我是怎么了。」他拽了拽气球线,气球跟着上下窜了两下。
「唉?」费尔南德斯的这个音节平滑最后尾音上扬。「休息不会么?那你可要好好调整呢,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出来吃东西的呢哈哈。」亚瑟握着气球的手紧了一下。你以为会有多少人和你一样10点才吃完饭啊!当然,亚瑟的心理活动费尔南德斯先生是不会知道的。他认真的思考起来。「你是因为压力太大?啊你本来就是个刻板的人呢。」他认真的说,眉间有了点小褶皱。「你不是种着一些玫瑰么,精心照料并看着它们点滴成长,然后绽成美丽的花,应该会让你快乐起来的啊……还是说只能远远观望的玫瑰已经让你没有了实感?」他的目光亮起来,神情欢快像镀了光。「你要不要试着种一点可以吃的东西,比如——番茄?」
亚瑟被他灼灼的目光定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他看着身边的人突然就快乐起来的样子,心里也暖起来,像是久久浓雾细雨后吸收了冲破阴霾的第一束光的伦/敦。
「喂柯克兰,笑一笑不好吗?困难会过去的。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个沉重的打击,可是我自17世纪以来基本都是这个样子,我依然很快乐。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苦恼就会有的呢。没有战争,可以午睡,番茄结了果实,小小的孩子学会了第一个单词,你不觉得生活已足够美好了么。」
现在的他和以前的我有了怎样的不同。亚瑟问自己。鲜少有人关心他的心情与感受。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经的敌人,或者仇人。在4个世纪以前。他的衰落促进了他的崛起,无论仅仅是身为同一处境的感同身受同情泛滥,还是别的什么。尽管他个性敏感内心冗沉。这些有什么所谓呢。年轻的爱侣糯糯的说着爱语,霓虹灯有着细微的声响,有人在欢笑,碰杯,花坛里的花在开着,他都听到了。
「如果我向前看,卸下前尘往事,就会休息很好吗?」亚瑟把那只气球拉到面前来,那些光还让气球微微发着亮,像个小太阳。他已长久的没有改变过,他认为这会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你还得看看你的身边。」亚瑟感觉似乎有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掠过耳畔,然后他暖洋洋的。
小太阳被递出去。还有一个温温的笑。「气球给你,陪我转转。」
到底走了多远呢?他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不想思考的。他拉着费尔南德斯走过了很多街角,听到了一个女子低吟的歌儿,见过了花坛边细致的拥吻,跨过了几处溢出的水。
两个年轻男人,一只金色气球,一个深夜,一个靡靡的城市。
回到住所,几近天明。
罗维诺在他的身边说着美国的东西有多难吃,他一边听着一边温柔的笑。突然罗维诺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就听到他的小番茄爆发出哀号。「英国啊!!!!!!!!!」他下意识回手一捞没能捞着,那小番茄已经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回过头来,温柔的表情还来得及没换掉。凉凉的声音传来。「英/国又要开始下雨,你能邀请我去你号称太阳不会西沉的热情的家中做客吗?在你和我都有空的时候。」
他笑,一如昨日。「恭候你的到来。」
Paragraph 2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