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英西]□□》封云山下

1、Paragraph 1

　　你那没有血肉的手掌的噼啪声，朋友啊/就在昨日还可以在我的诗里听到/你把冰块倒进我的歌里/你把银镰刀的锋刃伸进我的悲剧里/因此我要向你歌唱你正在消逝的血肉/你空洞的眼睛/你的被风撕扯的头发/你那一度曾谙悉亲吻的红色双唇/现在正如永远

　　他记得七十多年前那场婚礼。

　　马德里成了炸药桶，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战争一触即发。人们呼出的白气，人流涌过的尘烟将马德里完完全全的裹起来。

　　他从又一次昏睡中醒来，身体绵软无力。他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来，均不出预料的以失败告终。

　　他放弃了想要自己起身的打算，如此病弱的身体，近些年来，他也已习惯。

　　他张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就像是以往的西班牙。阳光似乎是要温暖这片冰凉的土地。房子外面很乱，嘈杂。他听得到各式的声音。军人踩着整齐步伐不知走向哪里，那声音让他觉得钝重难抵。窗边有细软的说笑声透过了窗间的罅隙。他听说了，是两个年轻人的婚礼。共和国的卫士，即将开始的战争的殉葬者。

　　走廊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推开门的声音，窗上的风铃响了一下，清脆且不断重复的声音终于撕开房间里的沉寂。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有着和天气一样的神情。他走路急促，空气有波动，短短的头发一晃一晃。他在床边站定，又快乐的扶他起来，让他靠着，然后说话，声音像清脆的风铃。「嘿！何塞！婚礼马上开始，刚才也没敢来打扰你休息，现在你可不能睡啦，我这就叫玛利亚过来帮你，快准备哟！」

　　对，他是何塞。似乎没人知道那个病弱的，无力的，焦急万分的费尔南德斯先生在哪里。

　　这是一个小教堂，年代久远。地面上石板因时间的撞击而凹凸不平，青色的，写满了历史的无奈。人很少，即便是有场婚礼。马德里人人都是战士，战争即将开始。

　　大家以为何塞先生是个贵族。他举止优雅，很常笑，待人十分友好。最常做的事是远望窗外，形销骨立，孑然一身。

　　阳光特别好，像是新鲜的蜂蜜糖，嫩嫩的黄色，伴着香石竹的沁人香甜。

　　安东尼奥觉得太累了，疲倦一阵一阵席卷而来。他坐在第二排，他的后面再没有人。新郎与新娘站在距他不远的地方。阳光透过彩窗朦朦胧胧，却又真真切切的笼起他们。他们有着淡淡的笑容，满足。仿佛面前的是极乐世界，是无尽的阳光与花园，是子孙满堂的生活，是欢笑，是迟暮成雪相守以死的天堂之路。

　　他用力按着胸口。明明是理所当然的幸福，明明他的人民——男子，女子，少年，老者，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儿女，都可以或平淡或激昂的度过此生。欢乐，与幸福的容颜，会装满整个西班牙，满满的，或者满到溢出来。他笑，他要安下心来。他爱他的人民，他愿为此付出一切。

　　教堂外面靠墙立着几杆枪。深色的枪杆戳在草地里，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刺刀，像是谁的墓碑，谁的守护者与吊唁者。它们在等待。此刻的欢欣之后，生之希望将放弃生存的权利，抱着必死的决心协助它们完成执行他人之死的使命。

　　神就在面前，向神请求幸福，对神保证忠诚。

　　神父已经很老。阳光轻柔的手抚过他脸上岁月刻下的沟壑。他是那么慈爱。安东尼奥很高兴，他喜欢婚礼，他喜欢做一段幸福与厮守开始的见证者，喜欢那个时候的神父。神父会像父亲，是来自上帝身边的仁爱者，爱着天下的人们，也包括他。

　　爱在身边，像阳光环绕。新娘深绿色的眼眸蓄满了光，闪烁不定，却凛然，像早春的嫩叶，顺着枝枝杈杈开繁一树。多好的女子。

　　誓言是花，是红色香石竹，是毒，也是药。我愿意——厮守与别离，甜蜜与痛苦，相养以生，朝朝暮暮。

　　「……我发誓，从今天开始，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贫穷，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缠身，我将永远爱你，永不背弃现在的誓言。」

　　安东尼奥发誓这是他近几年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像是于远方冲破阴霾而至的福音，冲破战火，冲破他的屈辱与不甘。希望。蘸着阳光的颜色，没有决绝的生与死，没有灼灼的血与泪，没有了前尘往事，那是微笑的声音，是阳光下的马德里。

　　然后他们交换婚戒。他们张开了张扬恣意的笑，他看到那只是一枚小小的环，在今后的日子里守候他们的每个不眠之夜，每句信誓旦旦是爱语，也或者守候着伤口，鲜血，生命和信仰。它在阳光下爆发出刺眼的光，掩住了青色的石板，嫩叶般的眼眸，深色的枪杆，刺刀，远处军人的脚步声，马德里的阳光。

　　恍惚中，他听到两个或者更多的年轻的声音。

　　「我发誓，我愿为西班牙的自由与民主献出一切——生命以及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吉他声响起。

　　吉他声响起，在人们磨刀擦枪的时候。

　　枪声响起。

　　枪声响起，在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

　　Paragraph 1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