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斯芬克斯MT

4、四

　　5
　　“你不换衣服？”康特看着科里森一身单薄的制服问，他现在正被科里森抓着手臂跟在他身后。
　　科里森带康特来到酒吧后面的更衣室外，拿回自己的外套套在身上，“我得尽快离开这儿。”反正他的衣服放在这儿又不会走丢，“等会跟紧我。”
　　康特乖乖地点头，他看着科里森小心翼翼地举动，看着他打开了酒吧的后门，那里除了垃圾桶以及污水横流的地面外，没有任何人。
　　“我知道这儿的味道有些难闻。”科里森一边说一边小心的避开地上的污水，他抓着康特的手回头对他说，“这里十分隐蔽，很少会有人找到这儿。”
　　康特神态自若地跟在科里森的身后，他表情平静，像是丝毫没有闻到那足以令人呕吐的气味一样，他看着科里森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身后，突然，他的脚步停顿了下。
　　一直在小心观察四周的科里森当然没有忽视康特的停顿，他看着康特，正准备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就被康特阻止。
　　“有人来了。”康特的嘴型这样说。
　　人？谁？科里森努力看着昏暗的路口，这里的路灯早在十几天前就被砸坏了，直到现在都没人来修理，巷子的入口是几个巨大的垃圾桶，不断散发着浓烈的臭气——除了奉命来丢垃圾的店员，没人会靠近这个地方。
　　突然，科里森感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康特，想询问他为什么那么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可是当他凭借微弱的亮光，看见康特脸上的表情后，他选择了闭嘴。
　　那个男人表情严肃而冷硬——不是他以往认知的康特。
　　但是他的目光显然被康特察觉了，对方看了他一眼，然后放开了自己抓住科里森的手，“抱歉。”他说，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温柔克制，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被巷子里的阴影挡住，令科里森无法看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科里森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巷子里的臭气熏透之后，康特才说，“走吧。”然后不等科里森就向巷口走去。
　　科里森楞了一会儿，然后跟在了康特的身后。
　　康特停车的地方离酒吧有段距离，康特走在前面，冷风吹过他长长的风衣下摆，带来了一阵淡淡的香水味，这令科里森皱了下鼻子，然后把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跟在康特身后。
　　“……刚刚是谁？”科里森犹豫了一会儿后问。
　　康特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当科里森和他并肩之后，才说，“过去认识的人。”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原本宽敞的路上出现了几个人——之前酒吧里的那伙人。
　　科里森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伙人，他们大概有十个，并且每个都十分强壮，看得出是打架好手，这令他顿时觉得棘手起来，“这儿离你停车的地方还有多远？”他小声询问康特。
　　“大概十分钟路程。”康特回答。
　　科里森深吸了口气，正当他准备示意康特和他一起逃跑的时候，那群年轻人突然趴在了地上，就像犬类一样，他们的嘴巴向即将发动攻击的动物一样咧开，然后身体扭曲成奇怪的模样……深夜的大街上，一群人的身体扭曲地趴在地上，表情的幅度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嘴里还不时发出威胁的呼噜声——一切的景象都令原本准备逃跑的科里森毛骨悚然，像是穿越到了什么恐怖片的场景里。
　　突然，其中的一个人就像狗一样向科里森冲来，他的奔跑速度相当快，几乎还没等科里森反应，他就已经冲到他的面前，然后扑到了他，尖利的牙齿向科里森的颈部咬去——
　　科里森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一脚踹开了他，但是很快，令一个人又围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康特踢开。
　　科里森抬头惊讶地看着康特，对方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了起来，原先被康特踢开的人此刻正倒在地上哀嚎不起，而剩下的那些，不知是在忌惮什么，不敢向他们靠近。
　　“……发生了什么？”科里森问，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做梦一样，可是背后不断叫嚣的疼痛却是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也不是什么整人节目。
　　“麻烦的事情。”康特说，他看着远处那些人，“主导者还没出现。”
　　康特的话令科里森意识到，他一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适合解释，因为那些奇怪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好像被包围了。
　　康特对目前的情况似乎也有点棘手，他看着那些呈圆圈状向他们包围的人群，对科里森说，“我们得找到主谋。”
　　“主谋？”科里森重复，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你是说……这一切是有人主导的？”
　　“显然。”康特的表情十分严肃，“初学者的错误。”他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群奇怪的人群里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那是个中年男人，面貌平凡，身材发福，看上去就像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中年人一样，只是此刻出现在一群趴在地上，身体扭曲，裂开嘴唇，口水不断滴答的怪人里，显得怪异异常。
　　“我感觉到了。”他说，他脸颊泛红，就像喝醉的人那样，他看着康特和科里森，眼神有种执拗的疯狂，“我感觉到了力量。”
　　难道他们遇上了疯子？科里森想，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遇上了什么超自然的事物。
　　康特表情平静地看着他，“你快死了。”
　　中年人听到康特的话后大笑了几声，身上的赘肉也随着他的大笑不断颤抖，“你在说什么笑话。”他嘲弄地看着康特，然后在他和科里森之间眼神游离，“你们中谁才是夺取者。”
　　夺取者？中年男人口中的陌生词汇令科里森有些迷惑，而康特的笃定也令他好奇。
　　“你从哪儿买来的？花了多少钱？我想那个人一定没对你说全部的事情。”康特抛出了几个问题，“你快死了。”他又重复了遍。
　　康特的问题让中年人十分愤怒，他红色的脸颊变得又红了些，汗水顺着他的脸部流下，“……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先是低声说，然后突然冲康特大叫起来，“你才是快死的那个！”他表情狰狞地看着康特，汗水模糊了他的脸部，令他扭曲的表情看上去丑陋异常，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怪笑了起来，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么你应该就是那个夺取者。”
　　他粗壮的手臂挥舞，那些他脚下的“人类”集体冲康特和科里森大叫起来，就在科里森紧张的挺直腰背，握紧拳头准备揍晕这群人的时候，那个中年人突然抓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随着那个中年人的倒地，那些怪物也纷纷倒在地上，科里森惊疑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中年人在地上蜷缩着，整个身体都在散发痛苦的怒吼——就像有什么在慢慢抽取他的生命一样。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康特抓住还在发呆的科里森，带着他离开那儿。
　　直到坐进康特的车里，科里森还有些没法消化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刚刚那是什么？”他询问好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康特。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初学者常犯的错误。”康特发动了汽车，“我会向你解释的。”他说。
　　6
　　科里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环抱手臂坐在车内，康特知道，这是一种防备的姿势。
　　“无论你是否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些是超出一般认知的。”康特说，他把汽车停在了路边，这条路有些黑暗，所以他打开了车内的灯，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金发青年，他和他的祖父很像，不只是相貌，“我和你祖父的相识是搬来这儿以后的事，那种感觉很微妙，虽然对方极力掩饰，但是你还是能发现同类的气息，我们都知道对方是夺取者……”他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当他发现自己的周围也有个夺取者的时候，他觉得这简直糟透了，当他决定已经退出这种生活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会威胁你的生命的同类，想想就觉得是一场恶梦，“就像那个死去的男人说的那样，我是夺取者，你的祖父也是。”
　　科里森当然记得那个死去的男人口中的夺取者，只是——
　　“那是什么？”科里森问。
　　“这其实是个游戏。”康特思索了一下说，“我们从一个‘图书馆’获得了能力，这些能力多种多样，一切你能想到的能力，图书馆都能给你提供，只是你需要付出那么一点的代价。”他看向科里森，“你知道这很公平，当你使用图书馆给你的能力时，你的生命也在被图书馆夺取。”
　　科里森觉得一头雾水，“等等。”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说的图书馆是什么？你说它能给你们各种能力。”
　　“那是一种意识。”康特回答，“它并不是真正的图书馆，只是……你知道，有些相像，你的生命就是你的借书证，那些能力就是图书馆里的书，只是越高级的能力耗费的生命越多。”
　　“任何能力？”科里森问，他觉得康特口中的那个图书馆简直太神奇了。
　　“是的，任何，你所有能想到的能力，图书馆都能为你提供。”
　　“厄……那么夺取者是怎么回事？”科里森问。
　　“能力是可以互相夺取的。”康特回答，“当你杀死另一个能力者的时候，他的能力就会变成图书回到你的手上，然后你可以把这些能力借给其他人，他们使用能力的时候，生命会交给你而不是图书馆。”
　　“所以，只要你有足够的书，你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能力？”科里森问。
　　“大致是这样。”康特回答，“只是大多数人不会这么做。”
　　科里森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随着过度使用能力而生命随之减少的时候，把能力借给其他人，然后从那些人身上夺取生命确实会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如果那个掌握着许多能力的人死后呢？那些杀死他的人获得的是那些全部的能力？”科里森问，“夺取者可以把所有的能力全部借给其他人吗？”
　　“当然不可以。”康特回答，“夺取者的身上必须至少有一个能力，这是图书馆的规定，而如果他被杀死，那个人获得的只能是他最近使用的能力。”
　　“难道不能归还能力？”科里森问，他试图去理解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们只能从图书馆借走它们？”
　　“可以归还。”康特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只是归还失败之后，会成为图书管理员……不断为夺取者打开图书馆，直到下一个挑战失败者出现，才会消失。”
　　“可以归还。”康特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只是归还失败之后，会成为图书管理员……不断为夺取者打开图书馆，直到下一个挑战失败者出现，才会消失。”
　　科里森试图想象那种生活。在一个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地方——就像电影里经常表现的虚无空间那些——一个人待在那儿，直到下一个归还者出现他才能解脱，否则就会一直重复这种生活……科里森想想就觉得十分可怕，让他在一个地方工作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那简直无法忍受，毕竟人类可不是奇幻电影或者小说中出现的那些生命，只是打盹就可以渡过几百年。
　　“那个男人突然死去是因为使用能力过度？”科里森想起了那个突然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想起了对方那副疯狂的模样，“他不知道使用能力耗费是生命？”
　　“初学者的错误。”康特回答，他有些头疼地揉了下额头，“而且，那个把能力交给他的人，应该没有告诉他使用能力的代价。”他说，毕竟初学者就算再没经验，也不会把生命过度耗费到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
　　“我的祖父也是？”犹豫了一下，科里森问。
　　康特看着这个青年，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唯一知道他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儿，康特想，科里森的祖父在夺取者中已经算是长寿，他最后不是被杀死，而是生命被耗尽后死去，这对夺取者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因为夺取者之间在一段距离内会相互感知……康特当然记得自己当初多么喜欢这个，只是当你厌倦这种无尽的杀戮生活后，你会发现，它会令那些夺取者像苍蝇一样，阴魂不散地跟在你身后。
　　当然，莉莉丝的死去也是他厌倦这种生活的一个原因。
　　“你的祖父不是。”康特回答，他告诉科里森，“这个城市里已经有夺取者来了。”他在巷子里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个夺取者经过，对方不是新手，因为他感觉到了对方传递来的，几乎凝结成实体的血腥气——那是建立在许多生命的基础上的——这不是个好消息，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科里森而言。
　　因为对方只是凭借喜好杀人，并不在意他杀死的人是否是夺取者。
　　“你或许应该小心一些。”康特建议道，既然对方出现在那间酒吧附近，那么短期内，他应该不会离开。
　　科里森虽然不明白康特为什么那么紧张，但他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毕竟这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
　　7
　　“你说我们去哪儿？”科里森刚刚踏入酒吧就迎来了伊恩的欢迎，他有些困惑地看着热情的伊恩，然后在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想起了他们昨天的约定。
　　哦，昨天。科里森有些头疼地把外套放进衣柜，他很想告诉自己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今天，他在康特的家里看到了新闻，正是昨天他们经过的道路，从新闻里看，那些人一直躺在路上，直到被其他人发现。
　　“被发现了。”坐在康特家里客厅里看电视的科里森对在厨房里做菜的康特说。
　　康特从厨房里走出，他来到科里森身边坐下，这让科里森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甜腻香气，“你在做什么东西？”他问。
　　“饼干。”康特回答，他看着电视里的一切。
　　“没人看见我们？”科里森问，他记得那儿有个摄像头。
　　可是很快，电视上的记者就解答了他的疑问，所有的摄像头都坏了，而看康特的反应，他似乎并不意外这种结果，“你知道？”科里森问。
　　康特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科里森微笑着避开了这个话题，“你想要喝奶茶吗？”
　　科里森不喜欢那些甜腻的东西，而康特却似乎完全相反，无论何时，他都能从对方身上，闻到那浓烈的糕饼香气，“你喜欢甜食？”科里森问。
　　康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问，“那么咖啡可以吗？”
　　这次科里森点了下头，他看着康特离开的背影，然后继续转头看着新闻，他们只是邻居而已。
　　“科里森？”伊恩的呼唤令科里森从思绪中惊醒，他看着伊恩，“你说我们去哪儿？”他询问，原先他想和伊恩谈谈那个遗产的问题，不过现在来看，似乎没必要了，就在昨天他知道了，原来他的祖父，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类。
　　按照比较好理解的方式来说，大概就是个特殊能力者。
　　伊恩很快就说出了个地方，那个地方环境不错，是个说话的好去处，所以科里森立刻点了头。
　　今天康特没有来，科里森站在吧台里想，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事儿，他本来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所以下班后他和伊恩来到了事前说好的酒吧里。
　　伊恩点了些便宜东西，和科里森面对面做好，“听说你继承了遗产？这是真的？”他问，这本来就是他们今天谈话的主题，没什么好隐瞒的。
　　“从我祖父那儿。”科里森说。
　　“我从没听说你还有个祖父。”伊恩惊讶地看着科里森。
　　“我也没听说过。”科里森看着有人端来了他们的东西，他把啤酒推到伊恩面前，然后把那天的经历向他说了一遍。
　　“太不可思议了。”听完科里森的叙述后，伊恩忍不住说，他看着面前那个看上去还是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的朋友，“为什么你要住在那儿？”他问，那儿离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有些遥远，如果太晚或许就无法回到那儿。
　　“因为那儿不用付房租。”科里森说。
　　“你可以把那儿卖了换个地方。”伊恩不明白科里森为什么一定要住在那儿，又不是他住在那儿就会变成和那里其他人一样的富人，无论怎么包装，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穷小子。
　　“那个房子无法变卖，我必须住在那儿。”科里森对此也有些困惑，“一旦我离开那儿，那栋房子就再也不属于我。”之前他不明白他那个从未见过的祖父为什么一定要加上这条，现在他觉得，一定是和他那个夺取者的身份相关。
　　“……这可真奇怪。”伊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抓了下头发，“所以现在你只能住在那儿？”他觉得科里森的遗产莫名极了，除了给他一个地方住以外，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留给他，对那栋房子而言，科里森就像一个暂住者，而不是拥有者，和房客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不用支付房租。
　　“没错。”科里森说，他喝了口面前的啤酒，在眼光转向酒吧门口的时候，看见了个男人，那是个坐在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男人，相信酒吧里的其他人也是，所以酒吧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又恢复了之前说话的氛围——
　　“你在看什么……他可真瘦。”伊恩把视线转到科里森的方向后看见了那个男人，对方正在努力地转动轮椅前进，他之前有段时间摔断了腿，所以有幸尝试了下轮椅，那种感觉绝不好受，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就觉得要疯了……所以他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确实很瘦。”科里森看着那个男人，对方身体是病态的瘦弱，皮肤也是不健康的苍白，由于他戴着帽子，所以他也无法断定他的头发是否还在……不过就他展露出的地方来看，这一定是个身体极度孱弱的人。
　　所以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儿，虽然这里比他工作的地方要有秩序一点，但也不应该是病人该来的地方。
　　科里森审视的目光和伊恩同情的目光很快就引来他的注意，他看着他们两人，然后转开了视线。
　　“……他刚刚似乎瞪了我们一眼？”伊恩有些不确定地询问科里森，老实说，他并没有恶意，但是他觉得刚刚那个男人肯定不这么想，他一定觉得他们是在嘲笑他。
　　科里森看着伊恩，刚刚那人男人确实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和伊恩说的瞪视不同，科里森觉得，那是要把他们杀死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恶意，他就像个巨大的负面能量集合体……科里森掏出手机，“我觉
　　得我们可以离开了。”他想询问康特，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夺取者。
　　伊恩看了下时间，然后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儿科里森就没法回去，所以他立即站了起来。
　　科里森也跟着伊恩一起站了起来，而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窥视感，他立即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就是刚刚的那个年轻人。
　　对方在接触到科里森的目光后并没有避开，反而露出了一个在科里森眼里，称得上恶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