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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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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各宫各室为新年忙碌打点,很快人们就淡忘了曦月公主和亲一事。日子似乎回到了刚来那会儿,每日睡到临近中午,三餐变两顿,闲暇时则去藏书阁翻几本书来看。所幸这个时空推崇的文字与繁体字相差无几,难不倒小时候经常看漫画的若樱。
一日若樱又去了藏书阁,回程时正碰上雪下得最急的当口,眼见云珠打伞的手被冻得不轻,便提议到附近的亭台避一避。那亭台建在一处假山之上,四周几株绿萼梅围簇,不细看真真难以发现原来此处别有洞天。若樱拾阶而上,地上沾着雪水,着实湿滑,一不小心没站稳,幸好云珠出手快才有惊无险。
“曦月公主?”
突然听到有人在唤,若樱吓了一跳,抬头见一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立在凉亭内。若樱自然是不认得他的,转头瞥了一眼云珠,她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行礼:“奴婢参见蓝胜蓝大人。”
“下官拜见曦月公主。”
蓝胜长身而立,背后白雪皑皑的一片天地,映衬得他整个人像是融入了雪景之中。原来此人便是白宁国翰林学士蓝胜,竟如此年轻!若樱暗暗钦佩。
“蓝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关于蓝胜,印象中云珠提到的并不多,只记得宁心似乎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但自从孝善皇后出事之后,便没有再见了。
“自十年前宁王下旨,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祥云宫看望,下官今日才终于见得公主一面。一别十年,公主一切可好?”蓝胜走近一些,仿佛要把若樱上下看得仔细,眼中饱含关切。
“本公主很好,劳蓝大人费心了。”
蓝胜含笑道:“下官看公主今日气色,已经好于十年前百倍,如此甚好。”
“是么?”若樱摸摸自己的脸庞,笑了笑。
“公主和亲一事下官略有耳闻,公主可知烈帝是个怎样的人?”蓝胜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日王公公只说,烈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莫非蓝大人有其他的看法?”该不会性情暴躁,喜欢滥杀无辜吧?若樱内心不安的猜测。
“公主不必担忧,下官只是随口问问,毕竟要嫁给从未见过的人,公主难道不害怕?”
若樱怔了怔,随即叹息道:“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可是害怕能有什么用?既然父皇说是为曦月选的佳婿,曦月自然欣然接受。与其担心,不如期望这是曦月最好的归宿。”
蓝胜忽然凝眉:“如若换做十年前的曦月公主,是否还会看得这样通透?”
若樱走近栏边,一株株绿萼梅迎风绽放,有一株长得额外高,略一附身便伸手摘下来。闻着绿萼梅清幽的香气,若樱若有所思的道:“十年前的曦月公主,怕是活不到今天罢。”
这情景落在蓝胜眼里,瞬时忆起幼年的曦月躲在树上避开寻来的嬷嬷宫女们,最后却不敢从树上下来,就一直等到他最后寻到,她才跳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眼中的惊诧转瞬即逝,蓝胜回身望向亭外,笑道:“曦月公主金枝玉叶,有神灵庇佑,自然能平平安安活到老。公主这番话,是说笑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若樱已不愿就此话题继续展开,让人以为她知道太多反而有危险。而正在此时,一陌生少年突然出现在亭台入口,穿着非宫里头的小厮衣着,见到若樱,一时未反应过来,就傻傻的杵在原地。蓝胜见了,连忙站出来解释:“这是一直跟随我的蓝府奴仆张生。”转而回头对那少年道,“张生,还不来参见曦月公主。”
闻言,少年一脸不解,转头看向蓝胜。蓝胜不以为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那少年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慌张的道:“奴才张……张生叩见曦月公主。”
若樱叫他起来,他叩谢完毕便急忙走到蓝胜身旁,喘了一口气道:“大人,奴才把伞带来了。锦绣宫那边奴才已经通报过了,晗星公主说等大人到了再开席。”
蓝胜点了点头,方对若樱说:“今日晗星公主宫中设宴,下官应公主之邀进宫赴宴。方才走到半途,突然雪势作大,下官便命小厮先去取伞,故在此停留半宿。”
“原来如此,那蓝大人先去吧,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那下官先行告辞。”
下了假山,少年终于忍不住道:“大人刚才记错奴才的名字了。”
“许是心急说错了罢。”蓝胜停下步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凉亭。
“可是曦月公主竟也没有意识到,奴才记得大人以前经常进宫陪公主玩耍呢。”少年嘟囔着嘴,略有些闷闷不乐。“公主现在见了咱们,可真是疏离了好多。”
蓝胜转过身来,神情微冷,嘱咐少年小心说话。
“公主被禁足十年,十年里能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了,她不记得也好,改变了也罢,都是人之常情。”蓝胜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回身又道,“以后,你就叫张生吧。”
那一瞬间,少年没能看见他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意味深长笑意。
眼见得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人,若樱又问了云珠一些关于蓝胜的事,直到雪势变弱,他们才准备回宫。
甫一迈进祥云宫大门,便听见身后有人声道:“曦月公主,请留步。”
若樱回头,只见一长相清丽的宫装女子朝她微微下蹲行礼,满脸笑容的说:“奴婢是晗星公主的贴身侍女然烟,奴婢奉主子之命,邀曦月公主锦绣宫赴宴一聚。”
奇怪,自来到这个时空以来,晗星公主从不与曦月公主有过任何交集,为何今日偏偏想到邀请她?若樱想不透其中的猫腻,不敢涉险,便道:“本公主刚从藏书阁回来,已有些倦意,恐扫了大家的兴致,晗星妹妹的盛邀,本公主心领了。”
然烟不急不缓的命身后的侍从递上礼品,仿佛对若樱的婉拒毫不在意。
“主子听闻曦月公主久病初愈,特意托奴婢送上一些补品,以示慰问。主子说,与公主殿下姐妹一场,未能亲自探望,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代本公主替晗星妹妹道一声,公主妹妹的心意,本公主收下了。”
云珠收好东西,若樱预备转身入殿,怎料然烟接着又说了一句:“那奴婢便在此等候公主殿下睡起。”
若樱皱眉,心知对方是有备而来,云珠却已抢先一步不高兴道:“祥云宫是曦月公主的寝宫,你在此等候,叫公主如何歇息?”
然烟神情逐渐变淡,佯装无奈:“奴婢若有任何冒昧的地方,请公主殿下赎罪。实在是主子有命,务必请到公主殿下。”
云珠还欲争辩,若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然烟坚持到这份上,看来她不去是不行的了。也好,就让她去瞧一瞧这传说中的晗星公主是何模样。
“既然如此,你且回去通报罢。一炷香过后,待本公主换身衣服便到。”
然烟自知目的已达,也不再为难,便带着众人先行离开。云珠一脸不安,她以为若樱不记得公主从小便不与晗星公主交好,此行不知有何风险。若樱明白云珠担心什么,与云珠回到内室,关上门,便详细问了些关于晗星公主的过往,也不知何贵妃是否也在锦绣宫,如果在,那更是祸不单行。
一炷香后,若樱换了身较为隆重的公主华服,与云珠赶到锦绣宫门外时,便已有内侍前来相迎。引领入内殿,便听得悠扬的丝竹声愈来愈清晰,与此缠绕的还有女子清灵的笑声,像山间流淌的涓涓细流敲打着卵石发出的乐声。
若樱对晗星公主的印象便从这悦耳的笑声开始。内侍的通传打断了众人和谐的氛围,若樱只觉得自己立在殿口,被众人盯着,着实有些尴尬。
“是曦月姐姐来了!”悦耳的声音顷刻间来到面前,晗星拉起若樱的手来到她的位子旁边,吩咐道,“然烟,快再拿张椅子来!”
眼见晗星如此热情,若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仓促间瞥见晗星身旁坐着一位妇人,衣衫华丽不说,那仪态更是雍容得无可挑剔,即便年近四十,但仍旧一脸美态,不细看真真看不到一点细纹。心知那便是把持后宫的何贵妃,若樱不敢怠慢,行礼道:“曦月参见何娘娘。”
“曦月公主真是稀客。”何贵妃把弄着腕间的蓝田碧玉镯子,上上下下将若樱打量了一番,“在祥云宫里待了这么多些年,这皮肤倒是生得比以前白嫩了。每每见到你们这几张年轻的脸蛋,本宫就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天天有这么多事要本宫管,本宫也想待在仁和宫里大门不出,说不定皮肤也能年轻起来。”
“母妃就爱开玩笑!您要是不管事,父皇可就要急得团团转了。”晗星打趣道。
若樱看了看晗星,她似是无意,但也确实解了围。何贵妃一番话,句句针对她,如果不是晗星接上话,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晗星公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好?
何贵妃也不再追究,然烟已经叫人搬来了椅子,若樱落座后,环视了一圈,这才注意到除了蓝胜,其他人都不认识。
“曦月姐姐,今日设宴于此是因为父皇准了一件事,晗星十分高兴。”
继承了何贵妃出色样貌的晗星,像一朵硕大娇嫩的芍药,向世人展示着她的美。漂亮如她,有母妃的爱护,又有宁王关爱,对比宁心……若樱心底顿时涌起羡慕。
“不知是何事?”
晗星却娇羞不语,何贵妃只得接道:“前一阵子听闻曦月公主和亲,便忽然记起本宫的晗星公主也到了该召驸马的年纪了。本宫与宁王斟酌半日,整个白宁国还未娶妻的贤人义士之中,唯觉得翰林院学士蓝胜最最出色。与蓝家高堂商议之后,皇上已经下旨,召蓝胜为本宫的晗星公主夫婿。于曦月公主和亲同日成亲,图双喜临门。”
若樱一怔,目光瞬时转向蓝胜,他依旧高雅而淡定的默默饮酒,仿佛早就知晓这件事。旁人会意,纷纷向他祝酒道喜。若樱内心则苦笑不已,同是宁王的女儿,却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举国庆贺晗星成亲的时候,便已无人记得她这位嫡出的公主走上了无法回头的和亲之路罢。
“本宫的晗星公主到底是庶出,自然比不得嫡出的曦月公主肩负着江山社稷之责,没有和亲那么好的福气。”何贵妃抚着晗星的手,看了一眼若樱。
云珠嘀咕道,还不是你编了个什么荒唐理由,不然和亲哪里轮得到我们!
何贵妃当年不过一昭仪身份,就敢牺牲肚里的孩子嫁祸孝善皇后,此等胆量放在如今权倾后宫之地位下,怕是没有什么事不敢做的罢。相比之下,她则势单力薄太多了,拿什么与她斗?若樱只想快快离开这场讽刺的盛宴,举起酒杯向众人道:“恐当日事情繁多,曦月就在此提前祝愿晗星妹妹与蓝大人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妹妹也祝愿姐姐和亲一行一切安好。”
“下官也祝福曦月公主一切顺利。”
晗星和蓝胜情比金坚般忽然一同站起来,两人相顾一笑。面对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胸口蓦地涌起一股尖锐的痛。若樱脸上微微笑了笑,便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辣穿肠,她已不记得何时离开了锦绣宫,云珠似乎一直搀扶着跟在一旁。
今日她终于明白心痛是为何,宁心在这副躯体里残留的情感,是对蓝胜的喜欢。
夜里的雪,踩在上头,冻得双腿早已没有了知觉。
也许,十年里,宁心一直过得便是这种日子。
以后,也要一直、一直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