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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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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噩梦。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每天早上睁眼前总是想,梦醒了,我还活在20岁明媚的阳光里,还走在两排高大的香樟树下,还活在欢笑声中。但是,这只是奢望。我把自己浸在浴缸里,温热的水包围着我,给我以安全感,浸在浴缸里时,我感受不到自己眼泪的温度,虽然我明白这只是我的故作坚强,但是,故作坚强也是坚强,这坚强让我继续前行。
梳洗完才感到饿极了,独自泡了面来吃,这时萱萱蹑手蹑脚跑进来,那举动像一只可爱的仓鼠,她总能那么轻易地逗弄我笑,像个孩子。
她热了牛奶在我对面啃一片吐司,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我在她口里听到了“李峰”两个字,她习惯喊他木子峰,她说他就像木头,傻傻的。“回来时我看到他在楼下等你”,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划过一丝剧烈的疼痛,我以为我已经不会疼痛了,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淡定地让这个名字左耳进右耳出了,但是事实证明,我再一次失败了。
我收拾了东□□自回卧室,拨开窗帘透过落地窗往楼下看,空荡荡的楼下只立着一排路灯,几簇昏暗的灯光重重地投射在地面,孤单落寞。而几个小时前,李峰,我最爱的男人,也许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也许倚着路灯在独自抽一支烟,也许还偶尔踢掉那些散落在路边的石子,我仿佛能透过那些白色的烟雾看到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我看到玻璃里自己憔悴的面容,大概和他刚刚一样,泪便大滴地涌出,我无力地蹲下,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给自己一些可怜的安全感。
生活没有让我哭泣,疼痛没有让我哭泣,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我还没有学会怎样让自己的泪腺逃脱你的掌控。总是习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想起你,眼泪决堤。
关掉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害怕起黑暗,我用被子把整个人包裹起来,恰如年幼的时候,那时我也是怕黑的,便独自蜷缩在被窝里,只偶尔把两只鼻孔探出被子呼一口气,被窝就像是我最坚固的堡垒,在被子里,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这里的温度让我觉得安全,就在这安全的小天地里,我悄悄流着泪,想起我和李峰的曾经。
豆蔻的年纪,那时我还是懵懂不知的小女生,架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白皙的脸蛋上有两个大大的酒窝,带着些许的婴儿肥,整天疯疯癫癫乐乐呵呵。而那时是我同班同学的他已经略显成熟,有着超出同龄人的优秀,微微有些苍白的皮肤,略微饱满的天庭,并不是那么棱角分明的五官,但是凑在一起却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舒服的男孩。彼时的他高傲不可一世,优秀的成绩和并不落俗的外表让他总有一股凌人的傲气,会有女生悄悄地在他的文具袋里放彩色的糖果,也会不断有邻班的女生在后门娇羞地托我递给他一封情书,他也许是个不太安全的男生吧,可我还是那么执着地喜欢他,喜欢偷偷绕着操场看他在球场上奔走,潇洒地投进一球,然后暗暗为他欢喜,喜欢不经意路过他身边闻着他干净T恤衫上洗衣粉淡淡的清香,喜欢一本正经地问他借一本书,然后偷偷在书的开页用铅笔写一句我喜欢你,然后心满意足地擦掉……后来有一天我决定再次向他借一本书,只是不再擦掉那行字迹,是的,我决定表白。
可是,翻开封面的那一刹那,我就那样傻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那行字迹,止不住地笑了。是的,在开页,一行凛冽的字迹映入眼帘,“我喜欢你,如果不巧你也喜欢我,就回头吧。”
就这样,我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那是我记忆里最灿烂的微笑了吧。有什么事能比这样的恰巧更让人欢欣呢?
然后,我们一起了,恰如所有的恋人一样。
我会在李峰生日的前夜为他折整夜的幸运星,然后看他第二天心疼地看我微微发红的手指,温柔埋怨;我们也会不厌其烦地绕着学校旁边的小湖一圈一圈地走,我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任由他的手指扣着我的手指,感受他手心里沁出的微小汗珠;当然我也会在下雨天躲在他的伞里让他捏着我的鼻尖,假装无奈地说“小笨蛋,又不带伞”,然后无比幸福地揽过我的肩……
后来我们一起来到上海,在所有同伴羡慕的眼光里来到同一个城市,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简单平静,还记得毕业典礼上闺蜜笑着说:“你们啊,真是天生的一对冤家,好像是这辈子注定了在一起似的。”那时的我们,笑得那样开心,真的以为能相守一生。
想到这里,心里似乎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地压住我的每一个细胞,有些疼,有些揪心,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
凌寒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我依然能够记得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在摇曳着昏黄灯光的小巷子里,李峰的血水混合着雨水流淌满地,我被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壮汉按住双手,不能挣脱,只能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着李峰被殴打,被折磨,心也跟着他的身体一起疼痛,我撕心裂肺地呼救,直到连一丝沙哑的声音都再也发出不来……至今想来这一切都像是个噩梦,让我在寂静的夜晚无数次被惊醒。
我本以为这一切只是偶然,我以为只是我们不小心遇到了歹徒,
但是凌寒冷若冰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我才明白一切都只是他的预谋,他总是出现在我的噩梦里,“如果你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那就离开他,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人。”他竟然用李峰来要挟我,真是无耻透顶。
我流着眼泪朝他呼嚎,“你这是威胁!你难道不怕我报警吗!”
他捏住我的下巴,一丝轻蔑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伴随着冰冷的声音,“如果你认为报警有用,那就去。”
那时的我那么天真,居然真的以为给过一分钱的警察叔叔可以为我们解决所有的事情,事实证明,凌寒是对的,我的报警行为祸及的只有李峰,涉世未深的少年终究敌不过精于世故的老掌柜,在凌寒权利和财力的暗中操控面前,我和李峰都显得太过渺小。
一个月后我在看守所门口等李峰,他从大门里走出来,表情里掺杂着从未有过的颓废,头发在风里肆意凌乱,嘴角还有些许轻微的淤血痕迹,我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不知道他在里面都遭受了什么,只一个月的时光,我们的生活却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拥抱了我,紧紧地,熟悉却陌生,那时的我们,都已经屈从于现实,我明白,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属于我,尽管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只有一个月的时光。我看着那个曾经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子紧紧抱着我,无力地在我耳边说“不要离开我”,语气近乎哀求,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但是我依旧选择离开,也只能选择离开,我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后来在露重的深夜我看到李峰一个人凄聊地在路边抽一支烟,身旁倒了一地的酒瓶,满脸的胡渣。我躲在他身后止不住地流泪,那一瞬间,我想狠狠地把生活掐死,那个曾经阳光的少年,曾经我爱的人,他和我一样被生活践踏得体无完肤,现在的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迷茫中浑噩度日呢?
这一刻,我是那么想念他,哪怕是能再听听他的声音也已经足够。
我起身穿上外套,已经快三点了吧,秋夜的凉气总是如游蛇一般钻入骨髓,路灯下,高大的法国梧桐正在凄惨地落叶,枯黄的手掌般大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从我身边滑落。
在楼下的小报刊亭里,我买了一张电话卡,拨通了那个我熟稔的电话号码,却又急急挂掉,再次拨通,再次挂掉,我嘲笑自己的幼稚,再听到他的声音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我将电话卡团起丢掉,回头准备上楼。
走出几步,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捡起电话卡,迟疑着拨通了李峰的号码,漫长的嘟声,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和梦里无数次的声音,“喂”,声音透着一股嘶哑,听起来苍老了许多,我捂着嘴流泪没有说话,长时间的静默……突然他急急地唤“是你吗?梦璐”,我像落败的小兵,惶恐地挂掉电话,眼泪好像滴落到心里,一片咸涩,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拢了拢衣领,转身上楼。